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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卢扁在世 ...

  •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后,黄六出的伤口愈合了,身体也复原了,胥夫人给他做了新衣服和新鞋子,里外一新。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六出看上去更加英俊、更加有活力,只是眼神中有时会略显忧郁。他很少笑,仅有的几次笑也基本是靠表情来完成的。别人哭流泪,他哭笑都流泪。
      从那以后,胥维再出诊,身边就多了个背药箱的。六出人虽小,却极懂事,又聪明乖巧,肯吃苦,又善解人意。他随胥医师出诊,每次都认真地听,细心的揣摩,反复地感受病人的脉象,不肯敷衍了事。三年下来,他已记下了数百味中草药的药性和药理,对各种脉象烂熟于心,应指即来,就连针炙之术也颇有见地。
      一天,六出问胥维道:“师父,我可以独自出诊了吗?”
      胥维摇摇头说道:“孩子,你很努力,也很用心,但是你接触到的病人还少,实践还不够,当多种复杂的病症叠加在一起时,你还是会发懵,你还不具备独立行医的能力,医者父母心,当你有了孩子,你敢给你的孩子下药了,你才具备独立出诊的能力。常见病你可以单独出诊,但重病、疑难病症,还需咱俩一起会诊。”
      六出点点头,说道:“好的,师父,我记下了。”
      六出每天白天随胥维出诊,夜里就将诊治的病人的症状都记下来,进行归纳和总结,相似的病人都有哪些相同的或不同的症状,脉象上都有哪些相同或不同;常见病、多发病和其它疑难杂病分别记录,经常去的地方几乎每个人都有诊疗档案,三年下来,积了厚厚的三大本。
      英华见六出房间里的灯每天都亮到深夜,就很好奇。这天刚吃过晚饭,英华就问六出道:“哥哥,你每天咋都睡那么晚?”
      六出答道:“爹爹让我把每天的出诊情况都做个详尽的记录,这样就不会忘记了,而且这么多经验的积累,到最后就都成了学问,爹爹说经验是最重要的。”
      英华颇感兴趣,就说道:“那你也给我讲一讲,这三年来你随爹爹出诊都学到了什么。”
      六出略想一想说道:“随爹爹出诊的这三年,我从一名目不识丁的孤魂变成了拥有一技之长的医师,不但能够识文断字、燮理阴阳,而且还丰富了我人生的阅历,长了见识。”
      英华颇感兴趣,进一步问道:“六出哥,那你具体说说,都有哪些进步。”
      六出想了想说道:“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达官显贵,也有市井平民;有忠厚仁义之士,也有泼皮无赖之徒;有钟鸣鼎食之家,也有瓮牖绳枢之户。我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豪门易入家丁难缠,寒窑虽破孝子堪怜;钟鸣鼎食之家无一不是刁钻跋扈寡廉鲜耻,嘴上说着忠信干的却是欺师灭祖,行的却是男盗女娼,倒不如绿窗白屋之家宽仁忠厚有情有义。我就既担心又害怕:我们这样一个国家就由这样一群无良的人统治着、祸害着,还能好吗?”
      英华微微一笑,说道:“你才出去三年,就有这么深的领悟,可见你也不是善类。”
      六出说道:“如果你有了我的遭遇,你就不会这样讲了。”
      英华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遭遇呀?”
      六出愤愤然地说道:“就是上层人对下层人的态度,冷眼、蔑视、傲慢与偏见,在□□上和精神上,对穷人进行无情的蹂躏和践踏,折磨和摧残。我常常想:这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了,也不出来惩罚那些恶人。
      英华不假思索地说道:“六出哥,你不要乱讲,老天爷怎么会瞎了眼,一定是另有所谋,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只是你我不能预见罢了。”
      六出摇摇头说道:“那不过是安慰人罢了,你看那簪缨的世代显达,何曾见那荒冡堆里冒出过青烟?”
      英华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也不尽然,谁家有个病人不着急,怨废亲,怒废礼,偶有言语失当,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能一杆子打死。不过你说的穷人忠厚有情义,我倒是认同的。”
      六出看了看英华,并不言语。
      英华又问道:“你见的有钱人是啥样的?”
      六出简短地答道:“鲜衣怒马,呼奴唤婢。”
      英华又问道:“那无钱的呢?”
      六出啐了一口道:“裋褐不完,食不果腹。”
      英华说道:“这你就该知道,穷人真的好可怜——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我们就应该在可能的情况下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关爱。爹爹说过的,不论有钱没钱,有了病咱都得给治。”
      六出说道:“那倒是,我想说的是,穷人的生活,那叫一个惨,衣不蔽体,三餐不继,灰头土脸,人不人鬼不鬼。”
      英华问道:“那你以后想努力做一个有钱人,还是甘愿做一个穷人?”
      六出想了想,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想成为一个有钱人。”
      英华继续问道:“那你有钱了会怎样?”
      六出说道:“我有钱了,就可以让自己生活得更好更幸福。”
      英华反问道:“有钱了生活就会更好更幸福吗?”
      六出点点头,说道:“那当然了,有钱了,要什么有什么,那还不幸福。”
      英华想了想,问道:“六出哥,我想问你,你说人是为着什么而活着?”
      六出刚想说华盖高轩、簪缨冕服,却发觉英华的语气有些不对,就支吾了一下,说道:“没有死,就活着呗。”
      英华说道:“那岂不是成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六出就又说道:“人活着,应该是有目标的。”
      英华追问道:“什么目标?”
      六出想了想说道:“比如说家业兴旺,光前裕后,封妻荫子,还有读书人讲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等。”
      英华说道:“那我可不可以说,人是为了某种精神或是信仰而活着?”
      六出点点头。
      英华继续问道:“那人活着是不是因为有了这种精神或是信仰才幸福,而不是因为有了钱?”
      六出不想示弱,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说道:“我被你绕进去了。”
      英华说道:“我才没有绕你呢,只是我觉得的幸福与你觉得的幸福不一样,我觉得的幸福是一种感觉,就像阳光,有了阳光就有温暖,有温暖才有幸福。而爱就是那道阳光,又胜似阳光,因为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金子的光再耀目,也带不来爱的温度。”
      六出不吱声。
      英华追问道:“六出哥,你说是不是?”
      六出笑一笑,也不答。
      英华逼问道:“你说嘛,你说你现在幸福不?”
      六出点点头,说道:“幸福,如果不是爹爹,我早死了,哪还能见到你。”
      英华笑了,说道:“你小子还算有良心。”
      六出说道:“你这么喜欢教育人家,倒像个女先生。”
      英华说道:“我不是喜欢教育你,只是凭心而论,我也是想要你往开处想,向开处看,这样你才会有所作为。”
      一天胥维和六出很晚才回来,一进门,六出就拿了一个荷包,双手递给英华,动情地说道:“英华,这是我用单独出诊挣来的钱,给你买的,不要跟爹和娘说,快看,喜欢吗?”
      英华拿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儿,羞涩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花样儿的?”
      六出说道:“你鞋面上就是这种花样儿,肚兜儿上也是这种花样儿,所以我断定——”
      英华羞红了脸,嗔道:“你怎么可以看人家肚兜!”
      六出急忙解释道:“我没有,我是说,我刚来你家时,那时你还小,我是不经意才看到的,就是这种花色,所以我想,你一定喜欢,就给你买了。”
      英华把荷包贴在胸前,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给什么人看病去了?”
      六出洋洋自得,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道:“一个人,出远门;在野外,受风寒;眼也歪,嘴也斜,叫我呀,只三针,就给扎回来了。”
      英华高兴地说道:“这回爹可不愁后继无人了。走吧,吃饭去。”
      在餐桌上,英华看见六出的鞋尖破了个洞,就说道:“哥哥,你的鞋破了个洞,明天我做双新鞋给你穿。”
      父亲胥维在一旁说道:“爹爹的鞋破了两个洞呢。”
      “爹——”英华撒娇道,“人家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都已经给你做好了。”说着,去笸箩里拿出一双鞋来,递给父亲,说道:“看看,都做好一只儿了,另一只儿明天就好了,你就耐不住性子。”
      胥维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女儿,我知道你惦记我,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英华撇了撇嘴说道:“再不许开这样的玩笑了,我会生气的。”
      胥维说道:“不许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
      六出也不说话,在那里吃吃地笑。
      英华说道:“哥,你不要笑,你笑起来很难看。”
      胥母在一旁说道:“都不要笑,吃饭啦!食不言,寝不语。”
      夜里,胥维跟夫人说道:“英华和六出也都到了婚嫁的年龄,已经有好几个媒人找过我,都被我挡回去了,我的意思是想让六出入赘咱家,你看咋样?”
      夫人说道:“我觉得也好,六出这孩子又懂事又勤快又机灵,你看好,我也没意见。”
      胥维说道:“我也觉得这孩子挺好的,我有这个想法好久了。”
      夫人打趣道:“你是不是带他来就是为了让他入赘咱家?”
      胥维说道:“那倒不是,最初带他来时,死活都不晓得,哪里想到入不入赘的事,只是通过这几年的接触,我发觉这孩子不错,心眼儿也好。”
      夫人说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是个大善人,这谁不知道。但是你也不用太着急,好事多磨。明天,我问一问女儿的意思再定吧。咱们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我们也要听听她的意见。”
      胥维说道:“好吧。”
      一夜无话。
      没有提起婚嫁之事时,两个人兄妹相称,倒也很自然。一旦说出来了,两个年青人心有灵犀,眼神儿竟开始躲闪起来。
      一天师父不在身边,六出去西厢房,敲开了英华的门。
      英华从六出热辣辣的眼神中,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的心怦怦怦的乱跳,别过脸去,不知所措。不出所料,只听六出轻声唤道:“小妺儿。”
      六出的手在英华的肩上轻轻碰了下。
      英华回过头,六出的手里拿着一根金簪子,羞涩的眼神躲躲闪闪地看着她说道:“小妺,这是我娘临死之前交给我的,说留给她未来的儿媳妇。现在我就替娘把它送给你,你喜欢吗?”
      英华并不做声,她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抿着嘴笑了。
      “我替娘给你戴上。”说完就把它别在英华的发髻上。“小妺,我明天就找媒人过来提亲,我要入赘你家。”
      英华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先跟爹爹说,让爹爹找媒人吧。”
      六出点点头,说道:“那我今天就说,爹回来我就说。”
      “看把你急的,你快出去吧,别让娘看到了。”
      “是。”六出轻轻地捏了一下英华的手,匆匆离开英华的闺房。
      下午,胥维从外面回来了。六出郑重地向胥维提出要入赘胥家,这早已是意料中的事了,既然已经挑明了,就不用再等了。第二天胥维找好媒人,写下婚书,选了个良辰吉日,张灯结彩,一对儿新人就入了洞房,真正成为了一家人。
      婚后,六出和英华恩恩爱爱,相敬如宾,一家人更是其乐融融。
      英华每天都会把饭菜做好,专等爹爹和丈夫回来,稍回来晚些,英华就会问东问西,关心备至。
      六出每天回来都要记录当天的出诊过程,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英华都要喊他一起吃饭。
      “夫君,辛苦了,快和爹爹过来吃饭吧。”
      “爹爹才辛苦呢,爹爹今天诊治了好多病人,走了有百多里路。”
      胥维说道:“老婆子,英华都知道问六出辛苦,你也不问候我一声。”
      夫人回道:“你都辛苦大半辈子了,如果我问候你,倒像你今天才辛苦似的——我看你越来越像小孩儿了。”
      英华撒娇道:“可不是吗,老小孩儿,小小孩,爹爹就像个老小孩儿。”
      胥维笑着跟女儿说道:“你是说我老了——的确老了,以前一天走上百十里路不觉得累,现在不行了,感觉腿疼了。”
      老伴说道:“以前你没有依靠,好赖都得自己来,现在有人给你背药箱了,你腿倒疼上了,可见你这是懒病,人家六出才真正辛苦。”
      六出说道:“娘,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活命而已,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一家人只要开开心心、和和气气,就不辛苦。”
      胥维满意地点点头。
      晚上,六出和英华二人回房。英华温柔地看着丈夫说道:“六出哥,你今天说的爹爹很满意,我也认为一家人只要开开心心、和和气气,你恩我爱的,就是最幸福的——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官人。”
      六出说道:“我爹娘没的早,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英华深情地说道:“爹爹拒绝了两个求亲的,一个是千户家的公子,一个是商人家的公子,现在看来爹爹好英明。”
      六出呆呆地看着英华,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英华解释道:“爹爹没跟你说。”
      六出愣了一下。
      英华拉着六出说道:“哥哥,你在想什么?晚了,咱们睡吧。”
      六出转了个身,背对着烛光,然后说道:“你先睡,我整理一下今天的会诊记录。”
      英华就去脱六出的衣服,娇羞道:“明天再整理也不迟,今天早点睡。”
      六出固执地说道:“不行,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一天不整理就无法安睡。”
      英华无奈,只好一个人先睡。

      有了翁婿这层关系之后,胥维更是用心地教六出诊脉、针石之术,六出也是更加用心地学习。六出天姿聪颖,进步很快,时时觉得技痒,总有跃跃欲试的冲动。胥维也有心让他独自诊病,只是没个好机会。
      黄六出随岳父早出晚归,技艺精进。这天师徒二人很晚才往回赶,刚到家门口,就见一旁冲出个人来,一把拉住胥维说道:“胥郞中,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胥维看了那人一眼,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那人急忙介绍道:“我是武太爷府听差的,老爷的幼子病了,让我专门请您过去。”
      来人口中的这武太爷可是远近闻名的一个大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武家的祖上曾做过户部封人,被先王授以宜兰伯,在朝廷也是有些势力的。武老爷在任上敛聚了些钱财,致仕后便回乡做起了寓公。
      胥维冲那人打了一躬,说道:“请屋里说话。”
      来人道:“不用了,还请胥医师火速亲临。”
      正说着,英华在院内听见了,开门迎了出来,对爹爹和丈夫说道:“这位太保晌午时分就过来了,一直在咱家门外等您。”然后又心疼地说道:“你急也要人家吃口饭再去嘛。”
      胥维伸手制止了女儿,对那人说道:“不知府上有多远,待我和小婿吃口饭,这就过去。”
      那人说道:“不远不远,有三刻钟就到了,轿子我都备好了,专等您老呢。”
      胥维问道:“请问生病之人,何种症状,是否服过药了?”
      那人说道:“我家公子才三周岁,不吃不喝五天了,老爷急死了,也请过三位医师了,都不好,麻烦胥医师快去看看吧。”来人用手指了指一边的轿子,说道:“我家老爷雇了顶轿子,请胥医师上轿,老爷已备好酒菜,就在我家吃。”
      胥维说道:“吃饭不急。”然后对六出说道:“六儿,我们过去吧,回来再吃也不迟。”
      说完就和六出上了轿,轿夫抬上翁婿二人,飞奔而去。
      不一刻,来到一幢府门前,上书“德塞千古”四个字。下人在前导引,刚一踏入府门,就见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双眼红肿,步态趔趦地迎上来,问道:“是胥医师吗?”
      胥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下人赶紧过来扶住了老人,一边说道:“老爷,您慢着点。”
      老爷推开仆人,急急地说道:“快去跟夫人说,胥大夫来了,小儿有救了!”
      下人答应着,一溜儿烟地向府上跑去,边跑边喊:“胥医师来啦,胥医师来啦!”
      武老爷指着六出问道:“这位是?”
      胥维说道:“小婿黄六出。”
      武老爷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在前导引,将翁婿二个直接领入上房。
      屋内红烛高照,一名婴儿躺地床上,奄奄一息,旁边有位老妇人,满面愁容。
      胥维问道:“这位是?”
      “拙荆”,武老爷应道。
      胥维拱拱手说道:“夫人,请介绍一下婴儿的情况。”
      武夫人应道:“小儿三周岁了,五天前的夜里,突然呕吐、腹泄,吃啥吐啥,五天了,滴水不进,粒米不粘。刚开始还哭闹,现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接连找过三个大夫了,都开了药,也都喂下去了,但不一会儿就吐出来,一点效果都没有。这真是病急乱投医,我家老爷昨天还找个方士过来,也给看过了,说有个鬼魂在我儿子身上——”
      胥维惊异地问道:“鬼魂,什么样的鬼魂?”
      武夫人说道:“方士说也是个小孩儿,大大的头,两只眼睛就盯着我儿子,在我儿子身上来回的晃,赶不走,他最后丢下一句话,说是索命的来了,孩子就在今夜了,急得我家老爷一头栽倒在床上,若不是听说您来,他也起不来了。老爷五十岁上才有了这么个传宗接代的,胥大夫,我们一家老小的命都在你手里了。”
      胥维说道:“武老爷,请把前几个大夫开的药方拿来,我看一下。”
      就有下人,递上药方,胥维凑在烛光下,看了看,三位大夫开的药方大同小异,无非麦门冬、砂仁、枳实、豆寇、陈皮、白术和干姜,还有加人参的。
      胥医师诊过脉,然后示意六出也诊一下,六出细细地诊过了,然后说道:“爹爹,婴儿右手关脉数且微,数主高热,微主气弱,儿认为此儿属胃内盛热,当是积食不化,胃脘胀满,恶心作呕,当以和中、平胃、益气之药行之。”
      胥维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你说对了一半,婴儿之脉较成人之脉数是正常的,但脉微却是不正常的,当为脏气不足,阴津失调所致。”
      胥维把药方依旧还给武老爷,说道:“这几位大夫的药方没有问题,只需将干姜减半服用,再看效果。”
      六出问道:“爹爹,干姜为什么要减半?”
      胥维答道:“小儿脾气弱,当用干姜提升,但未用大枣平抑,干姜药性竣烈,对胃有刺激作用,用量把握不好倒会引起更严重的呕逆,所以姜的用量宜少不宜多,方中再添一味大枣。”
      武老爷说道:“胥医师,可是小儿服了多天了,喂下去,马上就吐出来,一点效果都没有。”
      “武老爷,你今晚先把干姜减半使用,然后再放进去两枚大枣,如果不好,明天再想办法。世上无一吃就好的神药,对症就是好药。”
      武老爷哭道:“哪还有明天,就在今天了,好就好,不好就好不了了。”
      胥维安慰道:“武老爷,不要太悲观,就是灵丹妙药也要些时日,没有立竿见影的,我看过了,公子今夜无事。”
      武老爷稍稍平复了些,说道:“托先生吉言。”遂用袖口擦着眼泪,然后留下胥维和六出二人用了饭,不肯放二人离开。
      下人便去熬药,半个时辰过后,仆妇将药喂下。胥维亲眼看着孩子将药汤服下,又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未见有呕吐的症状,才与六出离开武家。武老爷安排了两顶轿子送翁婿二人回家,并约定第二天早上再派人将他们师徒二人接过来。翁婿二人到家时已近夜半。六出躺在床上睡不着。一会儿是武家的深宅大院,高楼建瓴,雕梁画栋,一会儿是婴儿的脉象,数微热虚。一宿不曾合眼,天还没亮,他就翻身坐起。
      英华被他惊醒,问道:“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六出说道:“昨天夜里,我和爹爹去给人家婴儿诊病,我好像是心有所得,我要尽快赶过去。”
      英华问道:“不等爹爹啦?”
      六出穿戴已毕,说道:“不等了,我先去了,等爹爹醒了,你叫他不要着急。”
      六出记得武府所在,三步并做两步,不上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他并不急着进去,而是绕着武府走了一圈儿,才来到正门前,抬眼看去,只见武府的门上贴着一张告示:小儿三岁,呕吐不食已六日,八方延医,不治。倘有能治愈者,赏青蚨十万,或入赘武家,承继半数家业。武门一诺,千金不易。
      六出咋一看这告示,心里着实一颤,但稍做犹豫之后,他摇了摇头,轻轻地敲了敲府门。仆人过来开门,院子里灯火通明,高楼大院,明堂煌煌。
      六出抬腿就往门里进。
      门人将眼睛一瞪,上下打量着六出,说道:“你这人好生无礼,这里是武府不是你家炕头儿,想上就上的,报上名来!”
      六出无奈,说道:“我昨天来过的,给府上公子看过病的。”
      门人说道:“给公子看病的人多了,都是些庸医,如果没有老爷的请柬就请回吧。”
      六出看了看门上的告示。
      仆人鄙夷地看着六出说道:“这是我家老爷的承诺,你若有这个能力就请揭了这告示再进去,否则就请回吧。”
      六出望了望灯火辉煌,气势氤氲的宅弟,转回身揭下了告示。
      门人遂把六出领进内宅。
      上房里传来哭声,六出心里一惊,难道——也不待仆人招呼,他就急步走了进去。屋里齐刷刷站着五六个下人,一个个面面相覤,呆若木鸡。
      屋里是老妇人在哭泣,武老爷急得团团转,见六出进来,先是一愣,继而向他的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问道:“胥医师怎么没有来?”
      六出答道:“我先行一步,师父稍后就到。”
      武老爷摇摇头,说道:“胥维生也恐怕是徒有虚名罢了。”
      六出情知不好,问道:“公子哥情况如何?”
      武老爷痛苦地说道:“恐怕是不行了。”
      六出说道:“昨天夜里,我们走的时候都还没有呕吐,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武老爷叹口气,摇摇头说道:“昨天夜里没有吐,但刚刚吐过了,没用的,我刚派人去接胥医师了,如果连胥医师都无能为力,我想没人救得了我儿了,这也许就是天意吧。”说完一个劲儿地摇头。
      六出伸手制止了他,抖一抖手里的告示,说道:“我既然敢揭告示,就说明我有这个能力。武老爷,您家有人参和胡桃仁吗?”
      武老爷一愣,问道:“什么人?哦,胡桃仁?快去找人参和胡桃仁!”
      仆人一哄而散,不一会儿,就递上来一根人参和半小碗胡桃仁。
      六出吩咐道:“人参只用半根,和胡桃肉一起捣烂,给婴儿喂下去。”
      下人马上按指示去操作,然后一点一点地喂给婴儿。等婴儿吃完这些东西,胥医师也到了。
      六出把情况大致跟岳父说了一下,说刚刚给婴儿吃下半根人参与半小碗胡桃仁。
      胥维想了想,人参和中暖胃大补元气,胡桃滋阴敛肺润燥倒也无妨,但是没有用干姜和大枣,似乎不妥。看一眼婴儿,似乎是睡着了,气息均匀,就说道:“武老爷,公子睡了,我们就先观察一会儿再说吧。”
      武老爷就招呼翁婿二人去客厅用茶。
      武老爷毕竟有心事,也没有话,只顾着喝茶,不时地差仆人过去看一下。每次仆人都回说:少爷睡着呢,睡的可香呢。
      武老爷紧锁的眉头稍放开些。
      约摸三个时辰过去了,武公子醒了,仆人过来报告,武老爷赶紧跑过去看。只见儿子在夫人怀里,眼神灵动,神采飞扬,又是蹦又是跳的,完全不似病时那般恹恹模样,喜得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又是亲又是啃的。
      武公子只喊饿,还是要吃的。
      武老爷就问六出。
      六出说道:“小儿脾弱,久病初愈,宜佐食粥糜。先把人参胡桃肉吃下半碗,如果婴儿还饿,再吃一点粥,开始不宜多吃,应慢慢加量。”
      仆妇就把准备好的半碗人参胡桃肉喂给少爷吃。从婴儿的吃相上看得出来,他已恢复了些生气,武老爷的脸上终于见睛了。
      他安排仆人,在前厅布置下饭菜,留胥医师和六出用午饭。
      武老爷心情好了,话也多了,山珍海味摆了一桌子。正当众人拿起筷子准备就餐时,仆人慌张地过来说婴儿又吐了。武老爷的杯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六出走过去,从婴儿的呕吐物上可以看出,这是刚吃下去的。六出心想,好生奇怪,今早上吃下去的为什么没有吐出来,偏偏这次就吐了呢。再仔细一看,原来胡桃肉没有皮儿。
      六出问道:“这胡桃肉怎么没有皮儿?”
      仆人答道:“剥去了。”
      六出问道:“早上吃的也剥皮了吗?”
      仆人答道:“今早要的急,胡桃肉没有去皮。午间有时间,我们就提前把皮儿去了。”
      六出恍然大悟,说道:“这味药一定要带皮儿服用,快,重新做。”
      仆人答应着,重新用带皮儿的胡桃肉和人参捣成泥,给婴儿吃下去。果然这次没有吐,晚上时,婴儿一直没有吐,看精神状态,已完全好了一般。
      武老爷喜极而泣,感激涕零道:“小哥可真是神医呀!”
      六出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谦虚地说道:“观察观察再说吧,哪敢称神医。医者父母心,我只是把他当成是我自己的孩子,也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天神。”
      武老爷问道:“小哥多大年龄了?”
      六出答道:“一十七岁。”
      武老爷继续问道:“有否成家?”
      六出笑了笑,说道:“还不到谈这些的时候,等少爷的病完全好了再谈也不迟。”
      “好好好”,武老爷爽朗地大笑起来,对胥维说道:“这真是名师出高徒呀!”
      胥维笑一笑,指着六出说道:“他是我女婿!”
      武老爷拍手道:“看我这记性,您来时介绍过的,我都给忘了!原来是翁婿,胥医师这下后继有人了,恭喜恭喜!”
      胥维冲武老爷抱一抱拳。
      武老爷说道:“胥医师,你今夜就不要回去了,府上给你预备下了客房,小儿如有不测,请您也方便些。”
      “好吧。”未等胥维说话,六出就一口应承下来。
      正在这时,仆人过来跟武老爷回禀说,外面有人来请胥医师,说家里有个妇人病人,请胥医师看看去。
      六出就对胥维说道:“不劳爹爹走动,儿替爹过去诊视。”
      胥维点了点头,叮嘱六出要细细诊治,六出答应着就出去了。
      谁知,不到半个时辰,六出又回来了,说那人执意要爹爹亲自去,武老爷不放,胥维只好对那人说道:“让我儿先去看看,如果确不了诊,我再过去。”
      那人无奈,只好又领着六出去了。
      服用了人参和带皮儿胡桃肉的武少爷一个下午都安然无恙。
      傍晚时分,武老爷确信无事,才敢放胥维离开。
      六出早一步回到家中,胥维问道:“六儿,那家的妇人是什么病症?”
      六出点点头,说道:“妇人新产,头晕发热,我见其脉右寸弦紧,便断定为风热所致,已开过药方了。”
      胥维一惊,说道:“妇人产后两日内头疼发热或发寒热,一般有三种原因引起。一是作奶,二是败血不行,三是风寒或风热。先以手按压□□,痛则是作奶,要服豆蔻、丁香、神曲及瓜蒌等解郁通乳之药;若不痛则可能是败血不行,应服蒲黄、黑豆、肉桂、干姜、熟地、芍药、没药、当归等行血养血、辛散温通之药;如果□□不痛,败血自行,身热头痛或发寒热,则当以伤风诊治。你可曾问人家是作奶否,抑或是月水正常否?”
      六出羞涩地摇摇头,说道:“我哪好意思?”
      胥维有些不高兴了,说道:“医者父母心,如果那个妇人是你的孩子,你是不就好意思问了,将心比心,岂能草下结论?”
      六出不语。
      “好了,快带我去看。”
      胥维在六出的带领下来到妇人家,经过简单的问寻之后,诊过了脉,胥维说道:“我儿给你开的药,你买了吗?”
      “买回来了,正熬着呐。”
      胥维说道:“我儿的诊断有些出入,你重新抓药吧,你的头疼病不是风热而是败血不行所致。”说完提笔在纸上写下:熟地黄、当归尾、芍药、蒲黄、肉桂、干姜、炙甘草各等份,黑豆半升,没药十钱,然后把方子交给家人去抓药,并嘱咐道:“将药熬成半碗,每日两次,连服七天即愈。”
      妇人家对胥维千恩万谢。
      回去的路上,六出说道:“她右寸弦紧当为风热所致,为什么是败血不行呢?”
      胥维说道:“女子属阴,时令又正值夏季,所以肺脉弦紧当为平脉,不可以病脉论。”
      六出有些不服气,嘴里嘟囔道:“我还是觉得她吃了我的药能好,你也不让人家吃了试试,万一好了呢。”
      胥维也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怎么能拿病人去做试验呢,万一吃不好了呢,她可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呢,你这是在拿命去试呀,如果是你的孩子,你情愿吗?”
      六出无语,一路上翁婿二人都无话。
      三天过后,武府少爷的病便彻底好了,又恢复了活泼好动的天性,一家子人欢呼雀跃,就像久阴的天陡然放睛了一样,到处都是一片明媚和亮丽。
      武夫人对老爷说道:“你答应人家的酬劳也该兑现了。”
      武老爷想了想,点点头。三天后,武老爷专门设宴款待胥维翁婿二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老爷再次端起酒杯,对胥维说道:“感谢你们父子二人救了小儿天保一命,我已年过半百,只此一子,你们让小儿活命,也就相当于让我们老两□□命一样。武氏香火得以延续,宗祧得以延绵。从今以后,天保是我的儿子,也是你胥维生的儿子,我要高攀一下,与胥恩人结为异姓兄弟,不知胥恩公是否愿意?”
      胥维没有端酒杯,他微微一笑,说道:“武大人过誉了,济世活人,是我们做医师的本份。医者父母心,拿病人都跟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结拜倒显得多余了,反倒会让人浮想联翩。”
      武老爷讪讪地笑了,吩咐下人道:“快去把千两谢银抬上来。”
      胥维急忙伸手拦住武老爷,说道:“何需千两,一两足矣。”
      武老爷哈哈大笑道:“我已许下豪诺,岂能言而无信。”
      胥维说道:“治病救人,积德行善,胜于现世之金银。”
      武老爷说道:“胥医师果真是济世活人的神仙,那这样吧,夫人这几日来也是没得休息,心力交瘁,正在内宅歇息,我就让小女儿替夫人敬你们父子二人一杯酒。”
      刚说完,就听得环佩叮当,一位娉娉婷婷的少女,走上桌前,只见她蛾眉蝤颈,粉面桃腮,星眸流转,气质如兰。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位梅香,梅香双手擎一茶盘,茶盘中放着一把酒壶。少女来到桌前,朝胥维跪下去,口中说道:“小女子武天娇感谢胥医师的再造之恩。”一边说一边磕下头去。
      胥维急忙起身扶起武天娇,说道:“药医不死之病,神佑良善之人,天保得活,是他的造化,更是府上前世修来的福分。神明不过是借我等之手,行兼爱之义,践活人之志,我等岂可为一己之私而贪恋天功。”
      武天娇起身,取过酒壶来给胥维和六出的酒杯斟满酒,然后轻启朱唇说道:“纵如此说,两位恩公必是天神派来的使者,渡我门上一劫的。我替爹娘向两位恩公敬一杯酒,祝胥恩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也祝六出哥前程似锦,一世安好。”说完就将杯中酒喝了,胥维和六出也饮了杯中酒。
      武老爷望着六出说道:“小女天娇,豆寇之年,待字闺中。”
      六出脸一红,偷瞄了一眼武天娇。
      武天娇再次为胥维和六出斟满酒,然后说道:“这杯酒我替我弟天保敬两位恩公,感谢恩公延续我武家香火,这份丘山恩情,我武家没齿不忘,请满饮此杯。”说完饮尽了,胥维和六出也饮了杯中酒。
      武天娇倒上第三杯酒,端起酒杯说道:“这杯酒是奴家特敬两位恩公,恩公的再生之德,小女子结草衔环没齿不忘,也愿这份阴德福佑胥家世世代代平安富足,请满饮此杯。”说完,一饮而尽,胥维和六出也饮了杯中酒。
      胥维说道:“小姐客气了,区区小事,何念念于兹。”
      天娇敬完三杯酒,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着胥维和六出行了个万福,说声:恩公请慢用,然后转身娉娉婷婷地离去了。就在推开门即将离去的一刹那,天娇突然回眸向六出望去,恰好六出也在追寻着天娇的背影,四目相对,天娇的脸上便飞起两片红云,艳若桃花儿,六出忙用酒杯遮了脸。
      六出的心都醉了,武家女子岂止是一个美字了得,那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六出如坠入五里雾里一般,浑身轻飘飘的。
      “恩公”,武老爷对胥维说道:“我已向天神许下诺言,凡救下犬子性命的人,不论是谁,我有两个答谢的方式,一是赏银一千两,二是入赘我家,继承我武家半数家业。胥恩公,现在犬子的病已痊愈,请您任选一条,以了我心愿。”
      胥维急忙摆手,说道:“武老爷,礼重了,我是一名医师,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况此子乃我义子,已入赘我家。正所谓药医不死之病,神佑无妄之人,这也是你家前世修来的福份,我岂可因一己之私而贪天作之功。我一没方二没药,你只消给个辛苦钱就可以了。”
      武老爷哈哈大笑,笑毕忽做愠道:“岂可岂可,我也知道药医不死之病,神佑无妄之人,但神为何就单单借恩公之手活了犬子之命,可见恩公通神。况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季布一诺千金不易,你不让我践行我的诺言,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无良无信的境地,你让我武某有何面目见世人?”
      胥维微微一笑,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只收我应该收的钱,一两银子就够了,多的不要,而且我还要谢谢武大人的盛情款待,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说完起身要走。
      武老爷拉住胥维的手,说道:“恩公,你莫要急着走,我一会儿打发轿夫送你回去,再把谢银一并送到府上去。我这么跟你说吧恩公,你救活了我儿子,一千两银子不算什么,你得让我把这个愿还了,不然会遭报应的,恩公,你可不要害我。”
      胥维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六出说道:“六儿,咱们回家吧。”
      六出答应着却不起身。
      武老爷乘机说道:“这样吧,我让轿夫先送您老回去休息,留六儿在这里吃会儿再走,我这身上还有点儿老毛病,也正想找个好医师咨询下,今天正好遇上了,也是我的造化。”说完就叫下人去安排轿子。
      胥维只好点点头,拉过六出,叮嘱道:“咱家本分行医,切不可贪财,凡事凭良心。武大人也是一时之急,才许下豪诺。神不欺人,人岂可自欺,我们只收取一两银子,已经够多的了。”
      六出频频点头。
      送走了胥维,武老爷和六出重新落座,然后满满斟上一大杯酒,端起来,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高的医术,居然治好了数个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真是旷世奇才呀,老夫敬你一杯。”
      六出陪笑道:“老爷过誉了,这都是老爷的福份。”遂饮了酒,立刻就有仆人给斟满,武老爷又吩咐仆人将剩菜撤下去,做了新的上来。
      武老爷说道:“我只此一子,你把他救活了,一千两银子不算什么,明天我就派人送到府上去,你一定要让你岳父大人收下,你们一老一小也实属不易。”
      六出说道:“胥医师的脾气甚是古怪,他认准的事儿,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想我很难说得动他。”
      武老爷又劝了一回酒,说道:“想小哥少年才俊,何不自立门户?”
      六出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武老爷惊问道:“公子因何叹气?”
      六出捏着酒杯,良久说道:“我本是一名孤儿,跟随胥郞中只为糊口。胥郞中见我能干又本分,就认我为义子,并要我入赘其家。只因父母早亡,并无基业,否则想我堂堂一条汉子,岂肯为他人做螟蛉!”说完,六出眼圈一红,紧跟着又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是寄人篱下,身微言轻,岂能说人?”
      武老爷想了想说道:“那你可否愿意到我武家来,我与你半数家业,岂不省去半生挣扎?”
      六出顿了顿说道:“唯恐岳父不答应,倒搬弄出许多是非出来。”
      武老爷说道:“不妨,只要你答应,剩下的事儿我来做,县丞与我曾是同僚,明天我去安排下,你只管带着婚书去判离了吧。”
      六出扑通一声给武老爷跪下,声泪俱下地说道:“六出无父无母,全凭老爷作主。苍天在上,老爷就是我的再长爷娘。”
      武老爷扶起六出,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递给下人,吩咐道:“这是胥医师的诊费,明天一早送到胥家去。”
      仆人接过银子,下去了。
      武老爷和六出两个人饮至深夜,尽欢而散。
      送走了六出,武老爷回到了内宅,夫人问道:“老爷,客人走啦?”
      “嗯。”武老爷答应着。
      夫人问道:“你答应好的谢礼,怎么兑现?”
      武老爷喜滋滋道:“我都安排好了?”
      夫人问道:“那你的银子呢,是不是要卖掉棺材板儿?”
      武老爷说道:“看你说的,你也太小瞧我了,胥家要人不要钱。”
      夫人惊问道:“怎么,你把咱女儿许给了胥医师了?我女儿可不给人家做小的。”
      武老爷笑了,说道:“是许给了那个小医师。”
      夫人道:“胥医师的儿子?”
      武老爷纠正道:“胥医师的义子。”
      夫人道:“那还差不多。”
      武老爷道:“差多了,人家已经入赘胥家了。”
      武夫人生气地说道:“那不还是把我女儿做小的,我不同意!”
      武老爷说道:“你看看你,就是个急性子,也不问个明白,就反对,难道我想让咱女儿给人家做小的。那个黄六出本不情愿入赘胥家,因为是孤儿,无奈之下才做了螟蛉子。我问过他了,他倒愿意到咱家来,这样正好,叫我也不失信于人!”
      武夫人道:“那他的妻子呢?胥家岂肯答应。”
      武老爷说道:“不答应又能咋样!六出这边背心背德,执意要离,胥家又能如何。”
      武夫人说道:“我看六出那小伙儿机灵聪敏,又有一门吃饭的手艺,与咱天娇倒是一般一配,老爷若做得成,也是女儿的造化。”
      武老爷自得道:“你可知我这是一箭三雕之法。”
      武夫人道:“何谓一箭三雕?”
      武老爷说道:“你看,我一张告示贴出去,儿子的命保住了,还省下了一千两银子,还给咱女儿找了个遂安郎君,这不是一箭三雕是啥。”
      武夫人说道:“我只担心那胥家不肯轻易就范。”
      武老爷说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武老爷也不是白叫的,别忘了当今县丞可是我旧日同僚,是说得上话的,他胥家无根无基,还不是听我的摆布,打官司告状我都不怕。”
      武夫人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如果胥家不同意,官家难不成上门去拿人。”
      武老爷说道:“你不知道,只要县衙那里官判了,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不济,正是一拳难敌四手,胳膊拧不过大腿儿。”
      武夫人说道:“但愿如你所说。”
      夫人道:“他既然不愿意入赘胥家,怎么就愿意入赘咱家呢?”
      武老爷笑道:“这再明白不过了,什么叫不想当螟蛉子,你要是有钱有地位,就是让他当孙子他都认,不想当螟蛉子那是脸面上的话,岂可当真的。”
      夫人道:“好吧,老头子,我只是为咱们的女儿着想,别让她吃了亏。”
      武老爷道:“我不叫别人吃亏就算了,还能吃别人的亏,放心吧。”
      夫人说道:“那我也要问一下女儿的意思。”说着叫丫环通知天娇过来。
      天娇进上房见过父母,母亲问道:“你爹要把你许配给黄六出,你意下如何?”
      天娇面上含羞,说道:“我看黄公子一表人才,宅心仁厚,医术也精湛,我愿为他执箕帚,拂枕席,共效于飞,以尽周公之礼,全凭爹娘作主。”
      夫人笑了,说道:“既然我儿如此衷情,娘也只好听你的。”
      一句话把天娇羞得面红耳赤,跑了回去。
      武夫人对老爷说道:“看来女儿挺满意。”
      “那还用说,我看好的人差不了。”
      “去你的吧,老武头卖瓜。”
      武老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几天没睡个完整的觉了,我真的困了,你也睡吧。”
      说着,躺在老伴身边,不一会儿就起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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