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搅碎万世梦》青公主

5、第 5 章

　　不久前，将军格图恳大马金刀坐在史家大堂主位，身后站着两个随从，旁边站着是史保长，端茶倒水，非常殷勤。

　　史保长一边倒水，脑子里想了一件事。

　　在村界里，史保长竟然被赵师爷指手画脚，那个赵师爷是一个布衣平民，竟然假借将军大人的名头命令我，岂有此理，越想越恼火。

　　史保长是乡里豪绅，一满脑子的阴谋诡计，脑子转一转，便想出一个妙计。史保长道：“将军大人，你可不知道我们乡里的习武之风极盛，遍布拳场，我将后生聚集一起，练拳使棒，巡逻乡里，没有一个土匪来这里闹事。但是后生血气方刚，满身都是精力，两个人说着说着，变成吵架，产生纠纷，叫嚣着决斗，要打擂台……”

　　格图恳打断道：“等一下。皇上曾经颁布‘禁武令’，禁止民间人士佩戴刀剑行走，禁止百姓拳斗，禁止民间擂台较技，违者依律论处，擂台死伤，按杀人论罪。为什么不守大清法令？”

　　史保长道：“大人，冤枉啊。我们村里以前没有习武之风，也没有打擂事件，只是，只是赵师爷来了，习武之风才盛行，打擂台也是从那时才流行。”

　　格图恳好像听过这个名字，问：“赵师爷，谁是赵师爷？”

　　史保长恭恭敬敬道：“张家请来的师爷，教梅花拳。今天他跟着张老爷一块去村界，自称草民赵学艺，说天寒地冻，难民没有救治，活不到多久……”

　　格图恳微眯，心想：“原来是他，还是教拳的师爷，怎么哪哪都有他呢。”

　　他是大清皇室，最重要的职责便是保护好清王朝。现在的反清复明的活动越发猖獗，有的师爷在村庄教拳，收集党羽，歃血为盟，暗杀官员，反清复明。

　　他吩咐史保长请赵师爷过来。史保长心里大喜，立刻派出仆人去请赵师爷，并告诉赵师爷，这是将军邀请，不可推辞。

　　仆人出去了，等了一会儿，带着赵师爷进入史家。

　　史家也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通过大门二门内院，来到大堂内。

　　赵师爷见将军格图恳一脸阴沉，旁边站着史保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想情况不妙，跪下叩头道：“草民赵学艺叩见将军大人，史保长。”

　　格图恳沉声问：“听说你在张家教拳，教什么拳？”

　　赵师爷心想：“来者不善，既然问罪，奉陪到底。”他以为将军要问罪的，索性豁出去，他答：“教的是穷人拳。”

　　格图恳问：“什么是穷人拳？”

　　赵师爷答：“穷村有穷人，穷人就学穷人拳，保家保村。”

　　格图恳问：“你说什么？”

　　赵师爷道：“将军大人，你可没有体会过穷人的滋味。他们没田没钱，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无法学读书写字，也无法学拳棒功夫。有的地痞流氓，欺负于他，他只能忍。有的盗贼去抢劫于他，他只能躲。我们就教他穷人拳，可以反抗，可以回击，有尊严地活下去。”

　　格图恳大怒，道：“暗沙射影，暗指我们对村庄的保护不够吗？哼，什么穷人拳，本将军真得不知道你在教什么拳吗？还私自教导别人，召诱徒众，蛊惑愚民，不顾大清禁武令，真是大胆妄为，死有余辜。”

　　赵师爷道：“草民冤枉，我们学拳，只是抵御贼人，有什么错？”

　　将军道：“错就是错。来人，把他绑了。”

　　随从立刻叫来几个旗兵，他们五花大绑把赵师爷绑住。

　　在旗兵后，又有两个人疾步走进大堂，一人是张老爷，另一人老秀才。他们得知赵师爷去了史家，急忙忙赶过去。刚到大堂外，就看到赵师爷被绑住，非常焦急。

　　他们走到将军面前，张老爷跪下叩头，老秀才却不跪，只是躬身行礼。老秀才有功名，见官不跪，见到将军也不跪。老秀才见将军满脸怒容，心想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惹怒将军，这不是找死吗？他说道：“将军大人，我是村里私塾的教师，姓严，名清孺，是康熙年期的贡生。”

　　格图恳点点头，语气缓和道：“严老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老秀才问：“为何要绑住赵师爷？”

　　格图恳冷笑一声，把赵师爷违反禁武令的事情告诉了老秀才，并说道：“不尊大清法令，理应重罚，而且他的梅花拳也需要禁止。”

　　这一句出来，赵师爷大惊失色。

　　如果他说话得罪了将军，那是他自己的事，怎么无缘无故牵扯到其他的东西，比如他的梅花拳。

　　有着梅花拳，赵师爷才有一条出路；有着梅花拳，赵师爷的腰才直。梅花拳，才是赵师爷的根啊。

　　老秀才摇头晃脑道：“将军大人，您有所不知啊。一个人学文学武，这是人的本能，学文可以知书达理，修身齐家；学武可以保家保村，反抗暴凌。各省、府、县的官学有武科教习，教骑射技勇，但是只招满人、蒙人和汉军旗人。大清经济发达，运送货物需要保镖，县城里的镖局也可以习武的。但是大清中有无数的乡村，无数的农民，他们却无法学武，即无法保护村庄，又无法保护家，贼人更加肆无忌惮，杀人抢掠，无恶不作。”

　　好长一句话，老秀才又咳嗽带喘气一大会儿，继续说道：“农民只能从民间学习武艺。赵师爷的梅花拳，在此地流行百年，不歃血结盟，不召诱徒众，不蛊惑愚民，而且还教导三纲五伦，忠君爱国。有了梅花拳，我们村里安全很多，贼人也少了。他们学了梅花拳，又学会了儒家思想，忠于君主，约束自己，难能可贵。我与张老爷给赵师爷做了担保，还请将军大人把赵师爷放了吧。”

　　格图恳不置可否，没有表态。

　　他是满清贵族，清廷天潢贵胄，又带兵驻扎多年，当然知道清廷的制度的用意。满族人少，汉军人多，满族却能统治天下，只靠着强大的武力和运气。满族一直培养文武兼备的人才，以满人、蒙人和汉军旗人为主，甚至在深山老林的索伦族不许务农，必须去森林打猎，不能将天生而来的战斗能力而消弱。对于汉族，实行“重文轻武”策略，实行愚民策略，不让汉族学到武艺。

　　老秀才又道：“如果没有梅花拳，又村民没有武艺，无法抵抗贼人，需要官兵来保护，据我所知，官兵数量少，朝廷部署官兵时，捉襟见肘。如果农民没有保护，要么死了，要么变成贼人，对大清也有危害。还请将军大人三思啊。”

　　在全国部署兵力很少，贼人数量庞大，每次剿灭贼人耗费巨大，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也是格图恳担心的问题。

　　老秀才又道：“孔子说过，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孔子将仁、知、勇当作君子之德。追求仁义，知是明白事理，知晓他人。所以，知也就是智。知就说知，不知就说不知，这也是智慧的表现。以行仁义为事业，也需要勇。但勇的前提必须是仁、是义，是正义。孔子曾说过，仁者必有勇。他又说，见义不为，无勇也，不配君子。具有仁、知、勇，就是君子。学武，就是培养勇的人格。我们只学文，不学武，重文轻武，那就是伪君子。如果我们只学武，不学文，那也是伪君子……”

　　“够了。”格图恳忍受不了了，打断了老秀才的话。

　　格图恳最讨厌学儒家时的磨磨唧唧，几个字绕来绕去，什么君子，什么仁义，他从来不相信。他相信统治大清需要靠着武力，并不是什么儒家孔子学说。

　　格图恳心想：“我到村里，赵师爷一直跟我做对，一以下犯上，二犯了禁武令，两个罪名足以让赵师爷人头落地。严老头又来求情，说是平乡习武之风早就有，梅花拳也不是反清组织，流行百年，放了赵师爷。但赵师爷两次三番无礼蛮横，就算有严老头求情，也不放他。”

　　格图恳盯着赵师爷，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气氛很压抑，大堂里落针可闻，众人不敢说话，安静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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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哎呦”一声，持续的沉默被打破。

　　张老爷本来跪在地上，不知什么原因摔在地上，吃痛喊了一嗓子。

　　格图恳转头看着张老爷，沉声问：“你在干什么？”

　　张老爷道：“将军大人，草民该死，我不是故意的。我的腰，本来就不好，跪了一会儿便紧张起来，整个背部也被拉紧，便摔在地上。”

　　格图恳叫来几个人，把张老爷扶起，让他坐在凳子上。张老爷道：“感谢将军大人，将军大人宽厚仁德，为人亲善退让，又奉法守职，难得难得。”

　　格图恳笑道：“哪里哪里，你要保重自己。”

　　张老爷道：“是啊，要惜命，要保重。”

　　这句话只给格图恳说的，也是提醒赵师爷。

　　赵师爷看起来是一位粗犷汉子，直肠子，其实他很聪明。如果一直对抗到底，到头来就是人头落地，身死灯灭，梅花拳可能禁止传授。他接触格图恳两次，格图恳并不是严酷的官员，只要捧得开心，吹嘘得高兴，说一些软话，好话，给格图恳台阶下，可能会饶放他。他的师傅曾经告诫他，要进退有度，智勇双全。但是他却有勇无谋，一腔热血却换来血溅三尺，一生冤屈。

　　退后一步，需要如此大的韧性和智慧。

　　赵师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一脸刚毅无畏，抬头时，低声下气道：“将军大人，草民知错了。草民不知礼数，以下犯上，罪不可赦。草民又在大堂上，冒犯大人，罪该万死。请将军大人好好责罚草民，否则草民又不知天高地厚，胡说八道，让人耻笑，丢掉了性命。”

　　格图恳惊讶至极，嘲笑一声，又摇了摇头。

　　赵师爷继续道：“将军大人，草民不会说话，不知礼数，草民最后悔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军大人，做人仁德，做事守法。草民却腹诽大人，认为大人严酷歹毒，其实草民才是严酷歹毒，无知之人，无礼之人，小人一个。”

　　张老爷听到这句话，心里大喜，赵师爷终于会说软话，说好话，真看不出来赵师爷的脑子灵光圆滑。张老爷要配合赵师爷，继续捧格图恳臭脚，道：“将军大人，赵师爷就是一个小人，贱民，什么都不懂。将军大人品德之高尚，气度之豁达，岂能于赵师爷相提并论，不提也罢。”

　　他的意思是把赵师爷当作一个屁，给放了。格图恳当然知道，但是赵师爷得罪我，我也不能轻易饶过他。

　　老秀才也感觉到气氛变化，继续给赵师爷再次求情，道：“赵师爷就是一个鲁莽之人，又不知礼数，前些日子路过义塾，上来就说要上茅房，我说我们是教育弟子的地方，又不是茅房，万万不可。他说我就在门口拉了。你说，赵师爷是什么人。赵师爷得罪我，得罪张老爷，得罪史保长，还得罪将军大人，他就是混混，我们都不搭理他。不过赵师爷会功夫，教导弟子，能保村保家，也是不错的。将军大人，我看还是把赵师爷放了吧。”

　　赵师爷心想我哪有这样的事，这些话太难听，心里大骂老秀才。

　　既然众人都给赵师爷求情，格图恳不得不下台阶，说道：“嗯，你们的话本将军都听进了。赵师爷屡屡犯禁，屡屡得罪本将军，不是轻易可以饶过他的。”

　　他对赵师爷说：“你不知礼数，以下犯上，如果不给你惩治，本将军怕你又犯。这样吧，你要交认罪金，如何？”

　　能用金钱来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但赵师爷一年到头兜里只有两三个碎银子晃荡，哪有钱？他小心问：“需要交多少？”

　　格图恳道：“五百两。”

　　赵师爷的脸都绿了。

　　张老爷上前说道：“将军大人，我愿意替赵师爷交。不过张家的钱并不多，需要缓冲一二。”

　　张家虽然是村里的有数的富户，其实只有百十多亩良田，相比县城的大财主大地主，不值一提。张家要赈济难民，还要请郎中，买白米白面，真是下了血本。

　　格图恳道：“张家给流民赈济，仁义之举，只需要交一半即可。赵师爷是村里的师爷，不知礼数，管理赵师爷的官吏也有责任，史保长也要交一半。”

　　史保长一直站在格图恳身后，不敢吱声，怕说得什么话被卷起此事。格图恳没有忘了他的“劳苦功高”，还故意引赵师爷来到史家，诬告赵师爷犯了禁武令，其实梅花拳在此地流行百年有余，从来没有出现打擂台的事情。史保长道：“我与赵师爷没有交情……是不可能的，将军大人，你放心，我愿意交一半的认罪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