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无忧》山以青

3、因爱受困

　　12
　　一昏便是三日，连日做梦。

　　梦中大哥挡在父亲身前，万箭穿心，父亲孤军难敌，战死沙场。

　　梦中二哥深陷难民窝，被身后人背刺一剑，踉跄倒地，难民一哄而上，待散去后，二哥竟连一具完整尸身都没有......

　　噩梦连连，吓得我不得不醒。

　　我尖叫着坐了起来。

　　小粉蝶忙推门进来，小声问道「郡主可好些？」

　　「我父兄何在？」

　　「这」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我厉声问她：「说！我父兄何在！」

　　小粉蝶连忙跪匐在地，泣声道：「郡主莫要为难奴婢」

　　行，既然她不说，自有人会说。

　　琢光用剑指着跪在殿前的人，眼角颤抖，吼了一声「任意林！你放肆！」

　　便见我慌乱地推开大门跑了进来，他忙丢下手中的剑，迎过来将我一把抱住背过身问：「小九醒了？这是怎么了，鞋袜都穿就跑来！宏大，去。」

　　「琢光，别，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忙着来找你，她们跟不上我，不怪她们。」

　　他朝宏大点了点头，便将我抱到一侧的塌上，用手捂着我的脚，模样认真又深情。

　　「琢光，我做了噩梦。」

　　他笑了一下，伸手捋顺我的头发，道：「是什么噩梦能把我的小九吓成这样，说出来我帮你收拾了。」

　　「我梦见......我父兄......」我哽咽着说，看见他表情霎时变得冷漠，心下不安。

　　「可是我父兄出事了？」

　　「没有，小九放心，大将军和你哥哥他们都好，不信你来看你二哥今日还派人送了信来。」

　　大太监将桌上那封信拿来，果然是二哥的字迹，没有用官道，是他私人的信件。

　　信里说着他会查平复乱民一事，望陛下照顾好小妹，臣归时望见小妹一面。

　　信里还说了很多我的喜恶。

　　我试探性的问他，我可不可以去江南一趟？

　　「噢？小九这是不喜欢在宫里了？」

　　「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思念二哥。」

　　他笑着安抚我，却巧妙避开了我的请求。

　　那年入冬不久后，便迎来了第一场雪。

　　多年后，我仍记得那场雪大得出奇，压断了我院子里的桑树枝，顺势还打断了琢光为我架的秋千。

　　就是在那一天，朝中大臣纷纷上书立后选妃。

　　小粉蝶叽叽喳喳在我耳旁说了半个时辰，说那些大臣是如何反驳九郡主为后的，那场面之激烈倒是不枉我名声那么大了。

　　是夜，琢光又一次喝得烂醉，拉着我的手骂那些大臣竟阻拦他娶小九为后。

　　没人问过我喜不喜欢他，就连琢光自己都未曾。

　　三日后，立后了，那人名叫肖芝嫣，右相之女；同一天还下达了选妃的旨意。

　　名单里，无我。

　　我安慰着小粉蝶，说我不稀罕这些。

　　然而，说不难过是假的。

　　我陪琢光十年，从孩童到及笄，他霸道狠厉却甚是懂我，在如狼似虎的皇宫中也力排万难的护我，哪怕有些时候他自身难保。

　　13
　　后宫开始热闹起来。

　　太后娘娘自那日起，未明显找过我麻烦。

　　我原以为，是她对琢光的退让，却不曾想，那是对我父的忌惮。

　　也正因着这份忌惮，我才以一个十分尴尬的身份留在宫中。

　　也正因着这份忌惮，在这年冬，我父被派往北征。

　　第一次，我跪在琢光的大殿上，哀求他不要让我父去北地，如今两国相安无事，又逢冬季，实在不宜出战。

　　可是，他说：「小九你也说了，这是冬季不宜出战，北地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才要反其道行之。再者，冬季荒凉，他们粮草不足，正是攻打的大好时机！我们趁此，一统北方！」

　　「届时，再无人敢阻拦我封你为后。」

　　闻言，我身躯猛地一颤，琢光已经不是我曾经熟悉的他了，「陛下，我无意效仿娥皇女英。只希望，我父兄安建。」

　　他眸光一冷，倏而笑出声，手指敲在桌面上，整个大殿安静得出奇，显得那哒哒哒的敲击声更为响亮。

　　「小九，唤我什么？」

　　「陛......下」

　　他轻笑出声，让宏大送我回去。

　　那日后的半个月，我没有再见到过琢光，任凭我哭闹，也没有。

　　一日夜里，在我迷蒙要睡之际，有人凑到卧房窗柩边轻敲。

　　「谁？！」

　　「九郡主，小病秧子的药，该换了。」

　　景辞！这一年，我听闻他过得并不好，夺位失败的他败走江南，背后隐藏的暗箭顿时显露于眼前，他定是应付得极难。
　　我知，琢光定是也明里暗里加剧了他的不好过。

　　所以，我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那人走后，我从窗柩处拿到一颗蜡丸。

　　捏碎后，只写了二字“淮笙”。

　　对于过往的年少时光，如今我已不愿随便提起，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现在的日子颇为煎熬。

　　渐渐地，我开始不再吵闹。

　　依旧未能见到琢光，却等来了他的妃嫔。

　　四五个女子着艳丽宫装涌进无忧阁，为首的那姑娘和我长得很像，只不过性子却是完全相反，她温柔和善，语笑嫣嫣地和我说话。

　　待她们出门后，我听见左侧那红衣妃子说：「皇后娘娘可真是大度，陛下修了这么一座精美阁楼，养了这么一位妙人儿。

　　「我等入宫多日，都未曾见过陛下，却听闻陛下日日往这儿无忧阁跑。娘娘还能和她相谈甚欢，倒是我等不如了。」

　　「切莫乱说。九郡主父兄为国征战，生死未卜，是我们欠她的。」

　　她说，生死未卜，是何意？

　　我忙推开小粉蝶，往门外冲，却被门口站着的侍卫拦住。

　　「皇后娘娘且等等！我有话想说！」

　　「啪！」太后身边的那嬷嬷冲过来给了我一耳光，力道忒大，想我许无忧自小跟着二哥骑马练武的，竟被这老婆子一耳光给掀翻了！

　　［大胆！在皇后娘娘面前岂可这般无礼？］

　　温婉的皇后惊呼一声，忙过来扶起我，她帕子上透出淡淡龙涎香。

　　那是，琢光惯用的味道。

　　「九郡主可还好？］我看见她擦拭我嘴角的帕子沾了一些血，可见那老婆子是有多狠心。

　　此时，我顾不得别的，仿佛拉住一根救命稻草，［娘娘刚刚说我父兄......生死未卜，是何意？］

　　她低垂了眸子，顿了顿，抬起头时又附上了那礼貌和煦的笑，道：［大将军他们出征在外，为国征战。我道生死未卜只是因为战场凶险，而生出的担忧和敬畏罢了。九郡主莫要担心。］

　　待她们走后，小粉蝶带了一个小丫头进来。

　　她说，她叫淮笙，今后便是我的贴身护卫。

　　我盯着她，她笑着看我，道：「九郡主，可是婢子脸上长了花？」

　　淮笙是一个很会逗人开心的姑娘，她会和我说很多很多宫外的事，塞上的骑马猎鹰，江南的吴侬软语......

　　兴许，也是因为她，我渐渐不再执着要求琢光为我父兄寻一份安稳了。

　　琢光似往常一样让我随侍在侧。

　　我听小太监说，那四五个妃嫔那日回去后便被陛下禁足一个月，皇后娘娘也被狠狠骂了一顿，而那打人的嬷嬷因年迈跨不过冬，患了极重的风寒便去世了。

　　我才说呢，这后宫怎么突地安静了下来。

　　这日，我起得很早，就想去看看院子里的桑树有没有被昨夜的大雪又压断一枝。

　　谁料，我推开门的时候，却看见琢光。

　　他撑着伞，站在桑树下，仰头看那断了枝。今日，他穿了一身月牙锦袍内搭红色内衬，腰间系着那枚青鸟玉佩，这一眼让我恍惚回到少时。

　　他看得出神，并未留意我的动静；我看着他，此时的琢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琢光啊，若是我们之间，少些繁杂，该有多好。

　　「小九，又不听话了，穿这么少也不怕冷着。」他熟练地把身上的大氅披到我肩上。

　　我伸手托起那块青鸟玉佩，笑道：「我以为，你早就把它扔到箱子底了。」

　　他哼了一声，「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我一直贴身戴着，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怕是你那块儿被扔了吧？」

　　我笑着捏了雪团打他，他不甘示弱立即团了一团雪扔了过来。

　　一场时隔多年的雪仗，倒是这一年时光里最畅快的时刻。

　　在他上朝后，我将贴身挂着的飞鱼玉佩拿了出来，这么多年我也是贴身戴着的，琢光，你也不知。

　　青鸟飞鱼佩，是先帝给他的五岁生辰礼，那时皇伯伯中气十足，笑声爽朗，说着这玉佩是他请最好的工匠特地打造的，给他一枚，给我一枚。

　　那时，琢光还愤愤不平，他的生辰礼怎会分我一半。

　　淮笙带了一份酥糖将我从回忆里拉回。

　　「郡主尝尝，奴婢做的。」

　　那是，小病秧子府上的味道，幼时我喜爱甜食，他不喜也不能，但他府上却常备各样的甜食，这酥糖便是其中之一。

　　「我已经有两三年，未吃到这味道了。」

　　此后，我便经常能吃到淮笙做的「幼时味道」，也时常会和她说起小时候我带着小病秧子到处撒欢的趣事。

　　就在我以为我的生活开始轻松一些的时候，却生了此生最大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