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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世无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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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阵亡了。

      他奉命于冬至带兵出征潍城,战无不胜的英雄将军,却不妨,会败在孤立无援!

      他同我大哥在战局关键时刻,苦守潍城数日,迟迟等不来援军。

      聪明如我父,料到是身后生了变故,派了心腹送出此生最后一封信。

      「愿我儿,此生无忧!」

      这是那封信中,给我的唯一一句话,也是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三日后,许家两位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朝堂,传信官说:「将军英勇奋战,奈何敌方狡诈,不仅派出兵将,还放出了北方荒漠的饿狼。少将军挡在大将军身前,万箭穿心,大将军也......」

      那噩梦应验了!我的父亲和大哥,竟尸骨无存!

      我开始怨恨琢光,是他和他的母后筹谋,是他们担心我父功高盖主,便让我父兵行险着,是他们害死的我父和我大哥!

      我跑到太后宫里质问,却被老嬷嬷扣住双手。

      「九郡主,哀家往日对你多有宽容,不过是看在先帝的面上。你父亲战死沙场,那是身为武将为国为家本就担着的风险!哀家还未责怪他技不如人,让敌人摘了我方首将,致使我军落于下乘!你还敢来质问我?!」

      「一个小小的郡主,张狂如此!来人,给我掌嘴!」

      琢光闻言赶来,一脚蹬开那老嬷嬷,厉声「谁敢!」

      他像那日雨夜,抱着我头也不回往外走,「朕已经够听母后话了,若小九再出一次事,母后要不就考虑一下去寒山寺为国祈福一段时间吧!」

      太医说,九郡主是心病,所以一直醒不过来。

      我能感受到琢光每日都来,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吵闹得很。

      醒来后,我说,「陛下,我想出宫回家,送父兄一程。」

      他未回答,只让人给我端来白粥。

      我将白粥打翻在地,大声吼他,「你听不懂吗?我要回家!我要去见我父兄!」

      他猛地站起身,看得出发了火,却又硬生生压下去。

      俯下身抱住我,轻拍我的背,柔着声说「小九小九,我会安排好大将军的丧事,你去了我担心你过分伤怀......我......我带你在宫中祭拜。」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大太监手中的碗惊得掉地,宫中可是禁止祭拜的。

      翌日,他在朝堂上说,全城为大将军哀悼三日,不许嬉闹娱乐,朝中三品以上官员于三日后到宫中金楼祭拜大将军,不允反驳!

      即便如此,心中的恨意也无法清除,反而开始生根发芽。

      他却很有耐心,不论我怎样,他照单全收,对我的照顾更甚以往。

      他和我说了很多遍,派我父出征北地实属无奈,太后给的压力、群臣给的压力,也就是我做噩梦闯入他宫中那日吧。

      后来的一个雨夜里,父亲主动请缨,说是他带长子出征北地,解陛下困局,只望陛下照顾好他的小女儿无忧,假以时日,可以让无忧出宫回府。

      琢光告诉我,父亲说:「无忧啊,从小被我和她哥哥们宠坏了,自由散漫惯了。

      「宫中规矩森严,明争暗斗,她心思单纯斗不过的。

      「无忧在宫中就似笼中鸟,断翅鹰,无法快乐。老臣见她比以前瘦了许多,眼中也没有以前的光亮了,心疼至极。」

      我的父亲,用自己和大哥的生命换女儿的自由,哪怕只是一场豪赌。

      渐渐地,我开始不再抵触琢光,我要珍惜父亲为我蹚出的这条路。

      我打开了淮笙递来的信,景辞在江南蛰伏这么些年,手下势力已成规模,救我出宫不再话下,只需一个时机。

      可当时机来临的时候,我却不舍了,我竟然还是心疼琢光,还是舍不得琢光。

      宫中的人,离我越来越远,见面行礼都要隔开几丈。

      我身边的人,除了琢光,如今便只有淮笙和小粉蝶了。

      岁末至,按规矩,宫中将大办宴席,邀请朝中重臣及家眷出席。

      往年,我是这席上的皎皎明月,如今却连宴席都参加不得。

      「太后娘娘体恤九郡主,九郡主怕是也不愿见到他人阖家出席,惹得郡主伤怀,所以郡主今夜在无忧阁便可,太后及皇上不会怪罪。」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走了一个还有一个,永远令人膈应。

      不去更好,我懒得笑着应付那些虚与委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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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只不过是我饭饱神虚,所以困得早了些,哈欠连天,一丝儿精神都没有。

      见小丫头们,见宫中燃放烟花,自是兴奋,便早早打发了小粉蝶和淮笙,熄灯入睡了。

      却在半夜,被一阵吵闹声闹醒。

      醒来看见,琢光眼中怒火盛极盯着我,我顿时有些不快,不是他们传旨来说我可以不去吗?怎么还自己生起气来。

      却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男声:「吵什么啊!」

      这是什么鬼!我顿时转头去看,这一看让我只觉得全身血液直冲脑子。

      我的被窝里,有一个男人!一个京城中人人皆知的纨绔浪荡子!

      林阳庭顿时清醒,连滚带爬从床下跌下跪在一旁,抖得如筛糠,不住地磕头认错。

      我呆愣地坐在床上,淮笙冲了进来,跪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小声喊我:「郡主,莫怕。」

      此刻,我仿佛听见琢光牙齿咬紧了,拳头捏紧了的声音。

      而他身后跟着出现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妃子,一人捂着嘴叫了一声,「啊!郡主......怎会和林大公子睡在了一起!」

      她的声音可不小,这下好了,恐怕全城的人都要说我不检点了。

      「宏大!让她闭嘴!其余人滚出去!」琢光的声音压得极低,淬了寒意,冻得人直发抖。

      可此刻,我竟是连想哭都哭不出来,「你信我吗?」

      「只要你说,我就信。」

      他说他信,可是他却连手都未在牵过我,日日来陪我,却也不似往常会靠近我。

      而当夜出现在无忧阁的人,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或疯、或痴、或亡。

      那夜他一脚踢开我的房门,动作粗鲁地撕着我的衣裳,我的抵抗在他眼里却是一把火。

      「琢光!你清醒一点!」

      当那记耳光打在他脸上时,他确实清醒了片刻,低头看了一眼狼狈的我,眼中闪过慌乱,但很快便淹没在冷肃中,冷哼一声,「别人碰得,我碰不得?许无忧,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你吗?」

      我只觉得脑中耳边齐齐响起了惊雷声,原来,他从未信过我!顿时,我的那些坚持就像最大的玩笑。

      淮笙就在此刻猛地冲进屋,「郡主!」

      琢光转身狠厉地瞪了她一眼,甩了门摇晃着便由宏大扶着走了。

      宏大才走出两步,又折回来,隔着门说了句:「郡主莫怪主子,近日发生了许多事,很是棘手,借酒消愁喝多了,所以才......」

      若是他知道,他主子说了什么话,他还会这般来替人道歉吗?可笑。

      淮笙猛地将门关上,转身跪在床榻边将我的的衣服拉好,头发理好,静静听了会儿周遭动静。

      片刻后才说:「郡主,有件事婢子必须告知您,您一定要挺住,万事都有小王爷在。」

      「许二公子......没了。」

      我猛地坐起身,「什么叫没了?」

      她顿了顿,方说:「二公子南下治乱,乱民暴起,二公子受背后之人背刺一剑,跌倒在地,乱民一哄而上。待乱民散去,二公子气息......已绝。」

      闻言,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次日醒来,琢光红着眼站在我床边,我突然生出了一股力气,动作迅速地起身抽剑,剑尖直指琢光。

      「陛下好手段!我许家再也威胁不了你的帝位了,你,是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知道了?」

      多可笑啊。坏事做尽,借刀屠了我许家满门,还故作这般可怜样。

      「小九,放下剑。你听我说,你二哥死于意外,但你别怕,我还在。」

      「若当初你不与太后筹谋,将我二哥外派,我二哥至今仍在京城中做一个闲散人!他自小懒散,不喜权势争斗,根本就威胁不了你,为何你们母子要赶尽杀绝!」

      「我许家,为国征战多年,从未有过一丝不臣之心,我父兄一身坦荡光明磊落,却不防人心阴私。」

      ......

      琢光就定定的站在那,眼中含着抹不去的痛,听着我一句一句的咒骂。

      我手中的剑划伤他的脖颈,鲜血直流,他也只是抬手阻止宏大上前。

      见状,我一抖,他便往前走一步,用身子抵住剑尖,抬手握住剑身。

      嘴角扯了苦笑,道「小九自小厉害,最知如何伤人,若你觉得今日实在难以泄愤,杀了我可以让你开心些,那便来吧。」

      疯子!就是一个疯子!

      我扔了手中的剑,让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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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起,我便整宿的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便是二哥死前的模样。

      是小时二哥背着哭闹的我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的模样,是二哥在我闯祸后将我护在身后的模样,是他舍去自身也要求一个机会带我出宫的模样......

      父亲和大哥常年在外征战,我自小便是二哥带大的,但,他也只不过比我大六岁。

      淮笙急得直跺脚,「郡主整日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已经消瘦了许多,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给我掰开她的嘴灌!」琢光带了太医和两名力壮的宫女进来。

      折腾一番,他搂着我擦拭嘴角,「小九恨便恨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活着!」

      淮笙扶着我去金楼的路途中,经过的宫女依旧躲得老远,可耐不住我耳力好,仍旧听见了那些窃窃私语。

      「九郡主父兄皆亡,她伤心过度,听说病得很重,今日一看果然是。」

      「陛下这几个月没有翻过任何妃嫔的牌子,整日守着九郡主,可见陛下对九郡主是真的喜爱。」

      「是啊,靠山都没了,还能独得这种恩宠。更何况,我听说九郡主已非完璧。」

      「陛下居然退让至此......」

      后面的话,多是骂我的,淮笙嫌难听,便扶着我走快了些。

      过了不久,这宫中的宫女太监全换成了新人,我只觉得呼吸不畅,但也不想去深究这背后的事。

      我问:「病秧子何时来?」

      「下月初八,各国使者朝谒时,陛下下令各王也需到场。」

      这次的时机,我不想再错过了。

      我开始顺从,只是再也无法展现和琢光回到从前。

      他却更甚,彻底将住处搬到了无忧阁,也不管所有人的反对。

      夜里,我打开所有的窗,让寒风吹进屋内,在淮笙准备好的冰桶里泡了许久。

      在翌日琢光刚准备上朝时,淮笙哭着跪在他跟前,「陛下,救救郡主!昨夜郡主便高烧不退,一直叫着陛下的名字。」

      果然,一连数日,琢光闻言抛下了群臣,守在了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听着我一声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琢光」,展现出又担忧又欣喜的表情。

      好转些,我便换上了琢光前些日子让人给我定制的衣裙和面首,去拜见了他的母后及皇后娘娘。

      「许无忧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娘娘千岁。」说完便自顾自的站直了身子,也未曾下跪,只是微微弯了膝。

      太后怒得拍了桌子,大骂我言行无度。

      我却说:「可是,琢光疼惜我病才好,让我不需下跪。我既不跪皇帝,那太后和皇后,自然也是不能跪的了,毕竟,尊卑有别,不是吗?」

      皇后听见我声声说着「琢光」咬紧了下唇,兴许那是她这一辈子想喊又无法喊出的名字。

      太后骂声更甚,让嬷嬷上来压我跪下。

      在我被压着跪下片刻后,琢光再次携带怒意登场了。

      他低头看见我膝盖处洇出了血,顿时红了眼,一句话未说抱起我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太医将我黏在膝盖处的刀片取走后,琢光狠狠地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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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旨,太后近日心神不安,思念先帝至极,于明日起启程寒山寺诵经念佛三年,以感怀先帝,祈福苍生。」

      「小九,可还满意?」

      我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他轻叹一声,道:「你要怎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想着可以离开我。」

      哎呀,他猜到了一半,却没完全猜对呢。

      太后离宫这日,温柔的皇后娘娘来了。

      她梨花带雨地和我说着她无意与我争宠,只不过想让腹中孩儿健康出生。

      请我和琢光求求情,不要让她住进冷宫。

      「孩儿?琢光的?」

      「郡主说的是什么话,侮辱我可以,怎可出言侮辱陛下?!」

      「你回去吧,我帮不了你。」

      我父兄皆亡,背后到底有多少推手,尚不可知,彼时没有人帮过我,此时,我也不会帮任何人。

      她顿时像炸了毛的猫,站起身大声说道:「九郡主!你无名无分常伴我夫君左右,我一句一字未说过,也未曾给过你难堪!

      「纵使,外面传言鼎沸,我也未曾看低过你一分!

      「我不求你能感同身受,想来你也不一定能有为人妻母之感,只求你能看在你我皆是女子的份上,为我和我儿在陛下面前说一句话。」

      所以,没有父兄,没有家的人,就活该被人欺负吗?

      「是吗?娘娘,岁末大宴那夜,那浪荡子不是你的把戏吗?我记得,他父亲可是右相大人一派的呢。

      「你猜......琢光,知不知道这事?」

      我看着她踉跄的背景,大笑出声。

      淮笙说,那笑声太凄凉了,还是少笑为妙。

      当夜,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拍响了无忧阁的门,大声求着陛下去看看娘娘。

      琢光起身,隔着门说:「小九,别怕,我只在你身边。」

      随即听见他对着外面吼了一声:「滚!」

      「好了,小九,这回好了,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

      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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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国使者进京这天,阳光明媚。

      琢光很有兴致,早早地便来到我房里,盯着宫女们给我梳妆打扮。

      他说,「我的小九这么好看,定是要站在我身边,陪我一同看尽这天下人间。」

      我的隆重出席,让朝中部分大臣黑了脸,有人暗骂「祸水」。

      我顿时对着琢光哭丧了脸,「我就说我不该来!」

      「朕看林大人年迈不宜久坐,允你退席了,张斯环即日接任」

      顿时,空气都凝滞了,琢光倒是不在意,笑着招呼使臣。

      有人说他色欲熏心,有人说他狠厉无情,却也不妨碍他铁腕手段,在他的治理下,大泱井井有条。

      景辞坐在最末端,默默喝着酒,片刻后,以身体不适申请提前退席了,期间逃不掉被琢光针对一番,他也笑着应对。

      「无趣。来,众爱卿,我们一同举杯欢迎远方朋友!」

      这一场盛宴持续到了月高挂,琢光很是开心,喝了很多酒,回无忧阁的路上一直赖在我身上。

      我笑着揽着他,道:「琢光,今夜的月光,美吗?」

      「嗯。」
      「我美吗?」

      「当然!小九最美!」

      他说着话时,我身后绽放起烟花,映得他眸子愈发光亮,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有我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琢光,我要什么,你都会给吗?」

      「当然!」

      「那你把命给我吧......」我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他伸手环住我,连声说「好,都是你的。」

      琢光啊,说了就要兑现啊。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插在他胸口的珠钗。

      同一时间,钟楼钟声连连响起,有人闯宫。

      皇宫里乱作一团,人仰马翻,到处有人喊着:「走水啦!走水啦!」

      再细听,会发现,夹杂在那中间还会有人大喊:「怀安王带兵闯进来啦!」

      琢光那么聪明,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依旧紧紧搂着我的肩,笑着说:「小九,杀了我,你可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琢光,我早就孤苦无依了。

      在你筹谋杀我父兄,在你躺在别的女人身边时,就注定了你不会只有我。

      而我,也不要你了。

      这条登顶路,我陪你走过,既然你负我在先,那么倒塌路,我也陪你走。

      毕竟,我答应过你陪你,不是吗?

      景辞骑着的白马,还是我以前送他那匹。
      他一路奔来,见到眼前一幕,痛心大喊:「无忧!!!」

      我用杀死琢光的珠钗,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琢光闭眼前看见我的动作,笑着抱住我,一同倒下。

      宫变事落。

      淮笙跪在无忧阁,流着泪和景辞说:「陛下,九郡主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她说,往事已矣,她二哥是您的好友,不会怪您,那么她也不怪您了。」

      景辞登基,下令烧毁无忧阁,自此,无人敢再提「许无忧」。

      无忧无忧,你下一世可要无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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