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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半纸功名 ...

  •   要论这金陵城内,纨绔子弟哪家强,罗天笑毋庸置疑当居第一。此人向来穷奢极欲,时常干着欺男霸女的勾当,偏偏又是刑部尚书罗中闻的独子,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苦了这些可怜人。
      玉司仪到达百香楼时,齐二等人正在候客,看到玉司仪,他眼睛一亮,笑眯眯道:“绥远啊,那榆木可是又拒绝你了?”“榆木”说的便是徐子客,书院里不苟言笑、向来独来独往的人除了宋池砚便是徐子客了。只不过前者天潢贵胄,后者不过穷野书生,这外号自然而然落到了徐子客头上。果不其然,一旁的罗天笑慢慢勾起嘴角:“提那乡野村夫做甚,左右不过沾染了晦气。”
      “罗兄慎言。”齐二公子突然变了脸色,连忙冲罗天笑眨了眨眼,方才喧嚣的环境顷刻间寂静无声。罗天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看向玉司仪。
      玉司仪瞥了他一眼,眸色冰冷,让罗天笑深吸了一口气。
      金陵城里的显贵谁人不知,玉司仪虽为日照城主独子,却是庶子出身,其母只是一颇有盛名的艺伎。日照城主和夫人举案齐眉,可谓是羡煞旁人。然而两人多年未有子嗣,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最后竟在青楼让艺伎先于发妻怀上了自己的骨肉,母子二人流浪到了郊外,若非后来城主府内人都死亡了,当爹的这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个儿子,打听后才得知艺伎早在几年前因病过世,遂将玉司仪接回了日照。
      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玉司仪依旧记得自己初入城主府时的失态,城主府财大气粗,草丛里金子雕刻成的花让他呆了好半晌,就连带路的婢女穿的都是绫罗绸缎,穿过连廊,一个巨大的水池映入眼帘。
      那带路婢女顺着玉司仪目光望去,浅浅道:“这池子引了城外河水,是城主从金陵请来的能工巧匠耗时一年打造出来的,据说凿穿了日照城墙。”提到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玉司仪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少年人的迷茫。走过了湖心亭,转了个弯,很快两人面前出现一个白玉砌成的大堂。
      “这里是接待外客的前厅,城主便在其中等候少城主,奴婢先行告退。”
      玉司仪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看到了主位上端坐的长者,心里明了这便是他的父亲。
      听到动静,日照城主抬起头,奇怪的事,他看着不过四五十的面貌,两角的鬓发却早已生了白,竟是垂垂老矣之态。他慈爱地朝玉司仪招了招手,摸着他的头顶叹气道:“你母亲把你教养的很好,只是可怜了你在外受苦多年。不过你大可放心,为父将你接入府中,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补偿你。”
      玉司仪红了眼眶,他初来乍到,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如今父子重逢,面对突如其来的温言良语,恐大梦一场。
      日渐相处之下,玉司仪即使逐渐大胆起来,也只敢在心里想去触碰父亲的衣袖。
      一日他闲逛之中来到了庭院,只见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在聊天,索性有假山挡着,众人便没有看到玉司仪。
      他正欲离开时,其中一个丫头突然道:“诶你们说,玉司仪真的是城主的接班人?”
      另一个噗嗤笑出了声:“说是城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要我说啊,城主哪是找人来接班,分明是替他续命呢。”
      先前带路的女子道:“你们不知道啊,我领他进府时,这人左看右看,什么都没见过一样,生怕别人知道他是乡下来的。”
      “山鸡也想变凤凰。”
      那带路女子口中依旧是毫无起伏地淡淡道:“不过我们也别怠慢了他,毕竟是城主亲口承认的儿子,以后还要成为我们主子。”
      “姐姐你是城主面前的红人,快来和我们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带路女子早料到了她们会这么问,露出一个不过如此的笑容,“想必城中的传闻你们听说了吧。七月十四一个农夫在深夜中里突然白发横生,七窍出血后就在睡梦里死去了。起初倒也没人在意。然而之后一年倒是中了诅咒般,每年七月十四城主府陆续有人死亡,先是城主的亲卫,然后是城主亲眷,据说我们城主夫人也是因此去世的。”
      那提问的丫头突然“啊”的一身,“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件事。外面都说是鬼魂来索命了,后来城主找了一位大师,劝府中供奉神像,谣言才渐渐平息。”
      “才没有这么简单。”
      玉司仪感觉整个人都被冻僵在地,真讽刺啊…
      怪他痴心妄想,怪他识人不清。
      他张了张唇,却发觉喉咙干渴得酸涩,居然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以他这次来到日照,名义上是子承父业,其实只是父亲的一枚弃子。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违和,都被串联在一起,他终于对府中上下对他有所隐瞒的感觉找到了答案,再看父亲,分明以旁观者的姿态漠视伙伴对他的嘲弄。
      这就是骨肉至亲,这就是宠辱与共!
      玉司仪只感觉浑身虚脱,他沉默地扶着墙,直到那边的喧嚣渐渐消失,他才慢慢走了出来。
      一次恩科,他金榜题名,力压群才,就在这个时候,玉司仪之名在金陵彻底打响。少年得志,仕途畅达,说的便是玉司仪罢,外加有日照少主美名在先,玉司仪一路上可谓直上青云。
      这次聚酒,无非又是一群纨绔子弟寻欢作乐,就是学着文人雅士吟诗作赋,也只是卖弄风骚。希核皆净,餐盘狼藉,众人倒头就睡,唯有玉司仪寻了理由,辞别了诸位后便先行离开了。
      酒过三巡,饶是玉司仪此刻也难保清明意,他捻了捻眉心,却在府外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徐子客背对着他迎风而立,安静得像门前伫立的镇宅石兽,微凉的风吹过,显然已等候多时。
      伴随着拂起的衣袍,少年人的身形和夜色融为一体。
      玉司仪掩住了面上惊讶,清了清喉咙,放出了声音:“徐兄?”
      来人闻言转过了身。
      玉司仪疑惑道:“徐兄这是做甚?”
      话音刚落,门前又恢复了冷清状态,寒风扫地后更是平添了几分萧瑟。
      哪有什么徐子客,不过是虚影罢了。
      阴差阳错间,玉司仪生起了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转了身,漫步走向了城主府的反方向。
      他举目无亲,没有明确目的地,就随心所欲把自己放逐在天地间,走到哪里算哪里,最后,他停在了一件客栈前。
      那是一间三层楼高的客栈,伴随着落叶踩过的声音,小二抬起头,用惺忪的睡眼打量着眼前这位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眼前人绫袍似雪,发如泼墨,可谓生得一副好皮相,就着昏暗的烛光,依稀能看到那张苍白俊美的脸。
      小二立马遣散了朦胧意,换成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孔:“好久没看到少城主了,今晚您光临寒舍,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打住,我们昨天才见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二正色道。
      玉司仪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而后熟悉的穿过连廊,走到了一间屋门外。夜已深,屋内却是灯火通明一片,玉司仪推门进去,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后方则是一张黑檀木雕花大床,他忽视了这些布置,直直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文房四宝。
      房间里头出现了脚步声,徐子客掀开了帘子,抱着一堆书惊讶道:“绥远?”
      玉司仪笑如清风,朗声询问:“徐兄近来住的可还好?”
      徐子客真诚道:“绥远愿借我钱财,还为我寻来这清凉地,在下简直不胜感激,你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玉司仪看到徐子客这副正经样,又想起方才众人调笑的“榆木”,借着酒劲道:“能为夫君做事,是奴家的幸运。夫君,妾为你磨墨如何?”
      矫揉造作的声音一出,就连玉司仪本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徐子客连忙后退,满眼都是不敢相信。
      “绥远,你别胡闹!”
      看见眼前人涨红的脸,玉司仪心中莫名生起了快感,他步步逼近,将指尖抹在徐子客的唇瓣上,正欲开口,却被推到墙上蒙住了眼。
      徐子客的手掌覆盖着玉司仪的眼,“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他虽这般说着,眼睛却挪开了不去看玉司仪。
      玉司仪啪的一下打开了扇子,边走边摇头道:“可惜徐兄生的这般好模样,却如此不解风情,不知该让多少姑娘伤透了心。”
      徐子客反道:“绥远你再这样不三不四,只怕你未来的妻子也忍受不了。”
      玉司仪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家子客懂得反驳了,为父甚是欣慰。记住,别人欺你要去反抗,虽然这不是日照,但只要有我在,我就能护着你。”
      徐子客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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