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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方寸赤心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庆历立意,永平行笔。忆往昔数载,弹指须臾,一如昨日。于徐某而言,即是结束,亦是新生。三年黄粱,一朝梦醒,此身虽在堪惊。
      砥犊情深,亦为计之深远;子孝父母,亦远门而不忘,余自幼饱读圣贤书,巧得之幸而入太学。席尊祭酒教诲,莫不敢忘。一朝沐杏雨,一朝念师恩。然斯人已去,涛声依旧在,此去不忘来时路,一别永年,再无归期。
      少年肆意轻狂,往山高,不在远,多踌躇。阅览天下英雄,多风流。今二十又五,趣在赏花弄柳,兴时泼墨山水,雅时闲文作赋,四季沐歌。却道繁华已空,江月不改。
      清河县的春雨总是来的不早不晚,潮水湍急上涨,徐子客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乌篷船上感受烟水的迷蒙,耳边是船桨的划水声,随着小舟的靠岸,周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徐子客拍了拍衣袍,丢在了先前采摘的莲子,笑着告别那身披蓑衣的老者,方才撑伞离去。草木湿漉,林间弥漫起雾气,只有一叶孤舟横浮在水上。
      徐子客置身于一片人潮中,一路沿着开阔的秦淮风光带,终于走到了头。“金陵真是富贵迷人眼”,他望着尽头处雅致华丽的高楼,如是感慨道。
      金陵百香楼位于繁华热闹的夫子庙贡院东街,后厅紧靠秦淮河,当年圣祖皇帝路过此地,挥毫落墨写下了“百香”二字,至此百香楼真正的天下闻名。
      “小爷我要通行,全部让道!”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官道上扬起一层灰尘 ,徐子客抬头看时却被烈日刺了眼,一匹黑马嘶哑着驰到他眼前。
      一人甩掉了马鞭,急匆匆下来查看了形势后回去复命道:“公子,就是这厮挡了你的道。”马上的蓝衣公子居高临下看着徐子客,狞笑怒斥:“小爷叫你让开,你难道听不见吗?”说罢扬鞭催马急驰而去。
      罗天笑走后,人群再次蜂拥而上,徐子客好不容易被人扶持而起,皱了皱眉,方才人潮拥挤的时候他无法分辨马蹄声,这位少爷分明纵马伤人在先,如今却如此蛮横无理。
      旁侧的人重重叹气一声:陛下规定京中不得驱驰,这位尚书家的公子当真是无视王法。
      徐子客拍掉了衣袍处的灰,听着周围人的愤愤不满,思索望着远处消失的马。
      徐子客是清河县唯一一个进入太学的学生,十七岁的贡生,可谓是前途无量。
      太学之中以三舍法完全取代科举,分别是外舍、内舍和上舍,新生入学便在外舍学习,经过每月一次的私试和每年一次的公试合格,再由学官参考其平日行止,合格者便可升入内舍,成为内舍生,内舍生每两年考试一次,优秀者会进入上舍。
      “小生徐子客,清河人氏”。徐子客拱手做了自我介绍,他踏入太学的门槛,第一眼便注意到了祭酒,问道:“老师,我坐哪儿”。
      下巴一把两尺长的山羊胡的老者正俯身教导一旁的学生,此刻背对着徐子客,看样子似乎是没有听到,徐子客也不急,迎着风站在屋舍门口。
      老者终于开口道:“你是如何来到书院的?”
      徐子客怔愣,琢磨不透老师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是坐船来的”。
      “可有带行礼”?
      “回老师,学生带的是箱笼,装的是书籍和笔墨纸砚等物品。”
      “那就择后排一位。”
      话音刚落,老者抬头看了眼徐子客,他感受到老师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打量,却在扫视衣服的时候顿住了,于是在心中默念道:“县令赠我的衣裳莫非有什么特殊之处?”
      而后老师开口道:“这位清河县的公子,来的时候可有书童跟随?”
      徐子客事实回答道:“徐某家贫,并无书童相伴。”
      “那就按我先前的话,择后排就坐吧。”
      徐子客入座时,看到前侧熟悉的蓝袍身影,只见那人心神领会的转身,徐子客赫然对上了罗天笑似笑非笑的打量。
      结课后,徐子客立马站起来和周围人寒暄道,可惜无人应答,徐子客沉默看着学生都往一二排聚集去,一边收拾书桌上的文房笔墨,突然感受到有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朗艳独绝,世无其二。
      徐子客几乎是在看到眼前白衣翩袍的少年的瞬间,脑中冒出了这段话。
      “在下玉司仪,好巧,我也来自清河。”翩袍少年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招呼道。
      太学服的襕衫以白细布为之,看上去和一般士子的襕衫并无不同,而本朝太学生须文武官五品以上子孙、勋官三品以上有封之子或庶民之俊异者中选取,徐子客便是后者。
      眼前人观衣着看不出什么,但从他腰间琢制精细的子辰佩可以看出,此人多半来自名门望族。经过罗天笑那一出,徐子客可谓对京城的贵族子弟充满了冷淡。
      玉司仪受到冷落也不恼,而是自顾自将一旁淡漠的公子推到了徐子客面前,热情介绍道:“这位是宋池砚,丞相家的大公子。”
      两人虽是同窗关系,但却从未说过话。徐子客也不知如何与他打招呼,而宋池砚也没多做停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去。
      玉司仪一时不知是否要追着宋池砚出去,只好拍了拍徐子客的肩,无奈道:“你别看宋池砚这么高不可攀,我初识他也是这副性子,后来熟了才发现,他只是面冷心热,有点特立独行罢了。”
      结课后的路上徐子客再次遇上了等候多时的罗天笑,他的身旁还站着一红袍公子,两人常仗着家室显赫欺负弱小,至今没人敢反抗,正当徐子客全当眼不见为净,转身离开时,罗天笑上前走向徐子客,他的目光移到徐子客抱着的书上,挥手一扬,居高临下道:“不要让它们洒落在地上。”说罢拂袖而去。
      徐子客望着洒落一地的书,竟觉得十分刺眼。
      “徐兄!”远处传来玉司仪的声音,玉司仪疑惑看着洒落一地的书,弯腰拾起后又对徐子客说道:“徐兄可赏脸一块吃个饭?中午我请客。”那语气颇像久别重逢的朋友间的寒暄。
      第二日
      齐平卯足了八卦劲问徐子客:“徐兄,你和宋池砚是怎么认识的?那人可是出了名的高冷。”
      徐子客不解道:“我和他不熟。”等他抬头看宋池砚的时候,宋池砚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齐平凑到徐子客旁边道:“胡说,他分明往你这瞥了很多眼。”话未说完一本书突然拍在了齐平脸上。
      徐子客没好气看着这位齐府的公子,那天在罗天笑旁边的是他的嫡亲弟弟,说是兄弟,性格倒是截然不同。徐子客又道:“你不是要我的笔记吗?拿去吧,小心先生等会点你名。”
      “谢谢义父!”齐平果真闭上了嘴,心满意足的接过本子。
      “写什么呢?”玉司仪的脑袋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笑眯眯道:“给我看看。”
      “你这个第一排的怎么跑我们这来了?还有,这不是上课吗?”齐平疑惑开口。
      眼前人则是得意洋洋:“看你就没好好听,夫子命我起来教导同学。”他夺过本子:“拿来吧你!”而后玉司仪大笑:“长河是怎么东西啊哈哈,这题不是长江吗?”
      徐子客也情不自禁“噗嗤”一声取笑齐平,等等,齐平手里的本子好像是...
      这时齐平也不甘示弱道:可是徐兄课本上就是这么写的!
      就连宋池砚也频频送来目光,嘴角上扬。

      过往回忆如昨日云烟,梦里的人、物、事会在多年后自行爬上来,等待未来人去追忆。徐子客抬眼看向了玉司仪,心头一颤。
      “不说点什么吗?”玉司仪倒是从若不迫的坐在他对面。
      徐子客扯出一抹苦笑的弧度,对着眼前人说道:“城中伤天害理之事,我不信是你干的。”
      玉司仪看着徐子客失笑道:“徐同年大可不必把我想象成圣人。身为日照城主,恐慌之事我虽不在其中,可也并非和我毫无干系。”
      如果我是风雨滂沱下的湖泊,你得先经过我的残缺斑驳,雨停,方能窥见完整的我。

      靖明二十年
      黑云翻滚,大雨瓢泼。
      “快点快点,迟到就不好了!”齐平对远处的白衣少年催促道。玉司仪进了屋子,没好气对齐平道:“听说今天来了个先生,我还想着给先生留下一个好印象的,但是你看...”他说完指了指翘起的发梢,可怜兮兮的望向了徐子客。
      徐兄求安慰!
      齐平无奈摊手:“我原是和他同撑一把伞的,谁料他突然喊道‘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顿时夺了我的伞,原地留下我一个落汤鸡。那一刻我意识到,‘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是对我说的。”
      “咦?”玉司仪指了指徐子客,“你怎么半点没湿?”
      “废话,”齐平打趣道:“你一天天的尽不干人事,徐兄这是在为我打抱不平,瞬间火冒三丈,头发就烘干了。”
      “少来,”徐子客一把推开了齐平,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玉司仪这时也悠悠道:“哥哥你推了他,可就不能推我了。”
      新来的老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元老级人物,据说刚从以“休养生息”为由从官场上退下来,但威严依旧不减当年。
      进入学堂后,众人一一行过拜师礼,很快就轮到了徐子客,他一丝不苟的整理过衣冠,先是叩拜孔夫子的神位,双膝跪地,九叩首,然后再拜老师,三叩首。
      从此,高堂上的人成为了他一辈子的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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