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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故交 ...

  •   鄞州与塔州的交界地带,有一座热闹但不怎么繁华的小城。

      绥平城虽然不大,但也算塞北重要之地,堪称四通八达。往东南通向渤海国,是塞北前往渤海国最近的通道;西边两侧毗邻鄞、塔两州,来往商队络绎不绝;若是顺着商道一路往北,则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荒漠草原,在不打仗的几个年头里,还有些与突厥的商货往来。

      谢询与韩辰游历了半个月,最后在此住了一个多月,除了开个医馆挣些零头,便终日偷闲。他医术好,人又亲切心善,不到半个月就和城里的人混了个脸熟,上下邻里关系极好。

      韩辰偶尔能打听到定安军的动向,但他们远离定安军核心,当然不可能探听到非常机密的消息。

      相比这些道听途说,反而比较可靠的来源是周五。

      谢询躺在椅子上,两指拈着周五的来信,看着上面写的东倒西歪的字,说道:“李简被调到塔州的宁关城,离这儿很近,周五可能也想跟过来看看。”

      靠着李简的动向,结合韩辰的消息,谢询大致能猜到定安军和突厥最近的动作。

      “先生。”韩辰抓了一把药在袋子里,一袋袋用牛皮绳扎好,回头问道,“你把周五留在李将军身边,是因为打听定安军消息更方便吗?”

      谢询冲他飞快地笑了一下:“只是恰巧更便利,他要是不想留,我也断不会强迫他。”

      他把周五的信收了起来,起身去开窗户。

      他们的小医馆开在绥平城最大的一条街道上,只有两开间大,外面一间用来行医,里头一间主日常起居,中间只隔了一层门帘。屋后有一间公用的院子,韩辰会在那烧火做饭。
      这还是谢询从隔壁一个叫宋盈兰的姑娘那儿租来的,模样简陋,但他不仅不嫌逼仄,反而怡然自得、颇为闲适。

      已是初春时节,春日和蔼、天朗气清,绿枝吐新芽,塞北开始有了些生机勃勃的景色。

      谢询吁了一口气,刚想落个清净,就被一阵吵嚷声打断了。

      隔壁住了他的房东小姑娘宋盈兰,年纪不大,娇俏漂亮还有些泼辣,性子有些莽莽撞撞的。隔着窗户都能听见她在喊:“你们俩个,找别家吧!求求你们啦,我这里真的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她推开窗户,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正好看见谢询在隔壁,也站在窗边对她笑,挥着手打了下招呼:“盈兰姑娘,什么事那么生气呀?”

      宋盈兰喊道:“谢大夫,人人要是像你一样就好啦!我这儿刚招了两个小二,看模样都还挺俊朗,谁知一个闷闷的不说话,一个满嘴骚话,连择菜都不会,我的天呀……”

      “其中一个还是公子爷,连更衣洗漱都要另一个帮忙,这这、这好端端有手有脚的,真的不是一个残废吗?”

      谢询没有留意“一个闷闷不说话,一个满嘴骚话”的人是谁,倒是由衷地感慨道:“过奖了,要是择菜的话,我也不会,更衣洗漱倒是可以自己来。”

      宋盈兰又道:“那你起码模样好,说话也好听呀!而且你医术好,我阿母都是你治好的,养着你我也乐意!”

      谢询忍俊不禁,觉着这姑娘还怪可爱的:“多谢姑娘好意,但我不吃软饭。”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谢询这才告辞离开。

      已是晚饭过后,天色灰蒙蒙暗了下来,闲来无事,谢询索性出了门四处走走。

      绥平城东南边陲通向渤海国,中间隔了一条遂宁河,河宽水深、波涛汹涌,难以跨越,唯有架起的一座桥直通过去,省时、便利,几乎是往返渤海国和鄞、塔两州的必选之道。
      河水幽碧,但如今夕阳斜照,变得幽暗昏黄。桥上来往商客少了许多,河岸上叫卖的小商小贩也渐渐收摊回家。

      沿路的小镇人大多都会和谢询打招呼,这些人几乎都被谢询诊过病,谢询认得出每张脸,还能聊上两句,嘱咐他们用药的时间,偶尔还帮路过的小贩们搭把手。

      等人渐渐少了,谢询一个人走在高坡上,不知怎的脚步一转,来到了供奉定安军的庙里。

      塞北和渤海常有供奉战死的定安军的庙宇,陈设布局大致相当,连牌位顺序、供桌摆放都相差无几。

      谢询重重叹了口气,拾起一支新的香,点燃了插在萧定方牌位前,推手躬身,行了大礼,牵了下嘴角,说:“老侯爷,我对不起你。”

      他答应照顾萧靖初,照顾成什么样了?

      他默然站在空庙里,不知呆站了多久,被一阵人语声惊醒。

      “阿启!要不今晚就在这地方暂住一宿,这庙修的不错,还有定安军的英魂照着,安全得很!”

      谢询回过头,他怎么就没猜到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不是残废胜过残废”以及“满嘴骚话”的人是谁呢。

      庙外温玄嚷嚷道:“这附近应该不会有什么野鸳鸯吧?不能打扰了别人雅致。”

      孟明启应该是在绷着脸,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

      温玄:“也是,怎么会有人在定安侯的庙附近造次,这也太厚颜无耻了。”

      谢询绷着嘴角:“……”
      原来,连温玄都知道这恬不知耻。

      正好这两人也进来了。温玄看到谢询,先是惊讶地停住了脚步:“谢大人?”

      谢询朝他打了个招呼:“小郡王,不想这都能遇见你。”

      温玄已经大哈哈地跑过来,给了谢询一个毫不客气的拥抱:“原来是谢兄啊,难怪我今日左眼一直在跳,想是有好事发生,原来是他乡遇故知啊。我就说我俩有缘来着!”

      谢询:“……”这人还真是有点人来疯。

      温玄已经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谢兄,我俩一路游历到这儿,现在手头都紧了,不知你那里有没有地方借宿,不然我和阿启今夜就要流浪街头了。我们本来想在一家客栈挣点,谁知客栈的小老板娘翻脸不认人。”

      孟明启在一旁抱着手,冷冷地打断他:“是你非要认人家做义妹。她又嫌你什么都不会干,懒得理你。”

      温玄愤愤道:“你吃醋了不是?盈兰年纪小,但可爱呀,认个妹妹来宠着,有什么不好?”

      孟明启铁青着脸:“你放屁。”

      温玄拿着扇子点了点他的肩膀:“就是醋了,醋味用来下饺子我都嫌多了。放心,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谢询摇头轻笑了下,心想温玄自诩不喜权势,放荡不羁,倒也不是假话,一个锦衣玉食的小郡王沦落到没有盘缠,流浪街头,也只有他还能这么毫无所谓。

      谢询道:“我那里地方小,是没法子借宿,但好巧不巧,盈兰姑娘与我交情好,又欠过我人情。看在我的薄面上,兴许她能帮忙。”

      温玄把折扇合起来,更愤然了:“我妹妹跟你要好也就算了,盈兰也和你交情好,谢兄真是命好。”

      谢询摇摇头,懒得接他的话。

      温玄:“不知谢兄棋艺如何,既然难得遇上,对弈一局如何?”

      谢询:“略懂。”

      “巧了!我也略懂,那更得玩一把。”温玄说罢,从孟明启背着的包袱里搜出一把棋子,拉着谢询便席地而坐,孟明启则退在一旁,看起来不感兴趣。

      半局过后,谢询发现他的“略懂”是在自谦,温玄却是真的“略懂”。

      但温玄一点不觉得尴尬,眼看着要输得一塌涂地,他开始胡乱下,嘴角一勾,开始乱说:“这一子,是敬谢兄你的。”

      谢询正低头拈着白子:“敬我什么,赢不了就开始胡诌么?”

      温玄:“我认识谢兄时间尚短,但知道你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天下人信你杀老定安侯,那是天下人眼拙。我斗胆猜猜,你是替大齐皇帝背过的,你以身入局,换定安军用命,塞北稳固,可不是可敬可佩吗?”

      谢询落了一子,不动神色:“小郡王,你也喜欢编话本吧?”

      温玄不恼,继续说:“那这一子敬定安侯,我都能猜到的真相,更何况是他。我敬他不以私怨废公事,明知被朝廷利用,还能忍辱负重,大义为先,佩服佩服。”

      谢询把棋子搁下,不答他的话:“温兄,你要输了。再乱下,这棋我可就不下了。”

      “输了就输了嘛,我还有这最后一子,就敬塞北的百姓。仗就快打完了,望来年风调雨顺、无病无灾。”温玄笑着合起折扇,在棋盘上点了点。

      谢询来了点兴趣,抱着胳膊:“仗就快打完了,小郡王有何高见?”

      温玄把棋盘上的棋子拨了拨,黑子白子交映,变成一副简陋的“地图”:“谢兄你看,我们头顶上是鄞州,长得像不像一块大‘锦囊’,许多年来,鄞州有大半部分落入突厥之手,突厥屯了三十万强兵悍将在这,武明帝在位时想收复此地,可惜没做到。小定安侯挂帅后,在鄞州北边、三十万突厥兵的后方,打血仗打出了一道防线,断了突厥与北方的后勤补给,想把这三十万突厥人彻底锁死在鄞州……”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几颗白子在一堆黑子上方摆成一条“防线”。

      “可他一直没成功,因为鄞州南部的塔州和东南部的渤海国,长期来有突厥的内应做支持,根基深厚。不过这些问题都解决了,他先肃清塔州的土匪,接着顺藤摸瓜,摸到我们家来了,彻底把腹地的突厥耳目摘了个干净,又扶我妹妹上位,自此定安军与渤海国达成一道固若金汤的联盟。”

      谢询笑了一下:“小郡王,看来你对棠宁夺权一事,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呀?”

      “我乐得自在啊谢兄。”温玄道,“我一直以为她勾结突厥,这才不得已和她争,我这个人胸无大志,但和突厥那绝对是势不两立。你以为我想管那一亩三分地嘛,愁都愁死了,棠宁做得很好,我放心。”

      温玄接着刚才的话题:“鄞州西边是定安军一、二部,常年与突厥对峙,只不过这鄞州东边嘛……”他认真沉思了一下,似乎在想定安军会怎么做。

      谢询顺着他的话说道:“东北处正是‘锦囊口’,都是些连绵的高山,山道狭小细长,通往云谷关直达祁州,据我所知,把守祁州云谷关的是定安军旧部。”

      “原来如此!”温玄喜道,“现今定安侯亲率的定安军三、四部还在塔州,听说小侯爷已经把这里的土匪杀干净了,最近嘛,应该会回到鄞州的南部,说不定能路过咱们现在待着的绥平城呢……”

      谢询眼皮跳了一下,两指不着痕迹搓了搓袖子。

      他用扇子画了画,总结道:“北边有原来定安侯打下的坚实防线,西边有定安军一二部,东南大片腹地有渤海国支援,南边塔州小侯爷不日就到,至于东部的云谷关,还有老定安军镇守,如此东南西北各有重兵——鄞州这块‘锦囊’收紧,三十万突厥精锐会被吞个精光。”

      谢询道:“温兄,你这闲云野鹤做得不称职啊,这不战局了解得挺及时的。”

      温玄打开折扇哗哗扇风:“我捉摸着玩得,我都能猜到,突厥人当然也知道,不过他们也无能为力,这是阳谋,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吞掉了。”

      “若能这么顺利,最好不过了。”谢询把棋子哗啦啦落进棋盒中。

      温玄又去勾他的肩:“那谢兄,你看你我相谈甚换,盈兰姑娘那处,是否该帮我通融通融。”

      谢询无奈地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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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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