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海林朝》菠萝格苏木

5、第5章 失控

　　早上八点，符海蹋着拖鞋洗漱，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点长了，眼睛也有点肿。

　　“小海，”邢裕涛在门外喊他，“待会我们出去吃早餐，然后给你买单车，你洗漱完去换衣服，方便运动的。”

　　“好！”符海含糊不清地回应。

　　广式早茶店里，邢舒意吃掉了大半碗皮蛋瘦肉粥，符海夹走了最后一块金钱肚。

　　符闻柳吐掉凤爪骨头后呷了口茶，对符海说：“小海，待会我们去买自行车，你有什么喜欢的款式么？”

　　“没有，普通的就行了。”

　　“我看现在学生是不是都喜欢那个亮亮的车啊，太阳底下花花绿绿反光的那种，好看的。”邢裕涛加入话题。

　　符闻柳想了想，说：“那个叫…死飞吧？车型好看是好看，但好像没有刹车的。那个不行，多危险啊！”
　　“这个还是到店里看看再说，车嘛，骑上去才知道适不适合，小海，你们学校旁边是不是有几家自行车店呐？我们走去看看吧，消消食。”

　　“嗯。”

　　实验中学旁边，是有几家自行车行，但都是捷安特、喜德盛、米赛尔啥的，都不便宜。

　　符海进都没想进过，知道负担不起。

　　上辈子，符海很羡慕骑自行车上下学的同学，觉得很帅很酷很拉风。在他的软磨硬泡下，陈芳玉终于答应只要他考上三中就奖励他一辆自行车。

　　后来符海考上了三中，陈芳玉带着他去批发市场的自行车一条街，花300买了辆自行车。

　　批发市场一条街的车，和符海想要的一点都不一样。但陈芳玉没耐心了，说不想要就不买了，挑三拣四的，没时间跟他耗。

　　想着有总比没有好，符海答应了，最终买了陈芳玉挑中的那辆。

　　后来符海惊奇发现，从家骑车到学校需要15分钟，从家走路到教室只需要15分钟。

　　走路居然比骑车还要快，符海就不骑车了。还挨了陈芳玉的几顿数落，好好的车骑两天就腻了，浪费钱。

　　逛了两家店，符海觉得都差不多，不知道该怎么挑。符闻柳和邢裕涛倒是挑到了喜欢的，想着再给邢舒意买辆儿童车，以后周末全家一起骑车锻炼。

　　“小姑娘，你们店里有没有儿童车啊？我家小朋友骑的，带我们去看看。”

　　店员小姐姐将一行四人领到儿童区，邢舒意一眼就看中了一辆紫色的，符闻柳让店员拿下来给孩子试一试。

　　“小海，有没有喜欢的？以后咱一家四口，周日起早点，骑车来吃早餐，你也可以自己骑车上下学，去打球，去书店。有辆车还是方便的。”邢裕涛拍了拍符海的肩膀。

　　“那辆银色的拿给我试试吧！”盛情难却，符海也确实是喜欢。

　　“好像有点高！”符海在店前面的道路上骑了两圈，感觉挺不错。

　　符闻柳看着骑车兜圈的符海笑了，车祸之后，很少在符海身上看到这种对新事物的新鲜与好奇的感觉。年纪轻轻的跟个小老头一样。

　　“就要这四辆吧，小海你直接把你这辆骑回家，我和你姑姑晚上散步过来骑我们的。”

　　看着女儿扒着那辆紫色的儿童车不肯走，邢裕涛笑了，蹲下来抱起女儿：“好了阿意，你看看你的小短腿，得先让姐姐帮你把辅助轮给装上啊，到时候摔倒了怎么办？”

　　符闻柳薅了一堆赠品，包括且不限于安全帽、打气筒、冲锋衣、护膝、水杯等等。

　　符海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说出口：“姑姑、姑父，我想骑车去书店那边看看，或者逛逛公园。”

　　“去吧，中午回来吃饭么？”符闻柳扭头看向侄子，从钱包里拿出50元递过去。

　　符海接过纸币，回答：“我晚上再回家吃吧。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怕来不及。”

　　“去吧，注意看车，别跟陌生人搭话，迷路了记得找警察就好了。”邢裕涛拉住邢舒意的自行车，打趣道。

　　“嗯，那我先走了，姑父小心开车！舒意你也要看路噢！”说完，符海上车往书店方向骑去。

　　符海上辈子搬过几次家，越搬越偏，房子越换越小，从市中心一路搬到城乡结合部。最大的优点是离三中近，勉强算是个学区房。

　　骑了快40分钟的车，符海到达了椰城三中，校门口的钢结构雕塑新得像面镜子。

　　这一块荒得很，晚上会人骑着摩托抢包、割金。再往前骑五分钟，过了马路，符海看到熟悉的小区。
　　小区是刚建不久的职工宿舍楼，不大，一共六栋，每栋六层，无电梯。

　　一个熟悉的男人骑着电动车出门，拐弯进了连接后面城中村的小巷子。符海见状，跟了上去。

　　男人头发有些长了，皮肤不黑，领子软塌塌的polo衫下面是凸显的啤酒肚，穿着条挂着一串钥匙的褐色中裤，踩着凉拖。

　　是林常雄。

　　林常雄拐进巷子的末端，把电动车停在一栋居民楼下，买了包白沙就闪进侧边的小门。

　　符海在居民楼斜对面的小卖部里买了瓶可乐，跟着上去。

　　居民楼楼梯口狭窄，但上去后却变得宽阔很多。

　　“林总！哦呦你手气是真的好，一晚5万，怎么潇洒噢！”

　　“小钱啦，养家糊口而已。”

　　……你从这个时候就开始赌博了啊，林常雄。
　　符海站在楼梯口，听着赌客们寒暄，心里堵得厉害。

　　亏空的20万，烟雾缭绕的棋牌室，醉酒后吐了一地的污秽，女人的咒骂和抽泣，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符海脑袋隐隐作痛，呼吸渐渐急促，污秽的语句脱口而出。

　　“林常雄！你他妈这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输的！你一定会倒大霉的！”符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跑上去泼了林常雄一身可乐，直接开骂。

　　林常雄火了，抄起手边的计算器砸向符海，“神经病啊！哪来的野种！”

　　符海浑身发抖，跑下楼骑车跑了。

　　妈的这狗屁世界，这狗屁世界，一样的！是一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符海崩溃了，过去的回忆阴魂不散地涌上来，缠得他无法呼吸。

　　拐弯处他来不及刹车撞上绿化带，连人带车甩了出去。符海在绿化带旁蜷成一团，嚎啕大哭。

　　十分钟左右，他渐渐平复了心情，拍拍身上的尘土，冷着张脸，推着车到公园的长椅里坐着休息。

　　还好车头没摔歪，不然不知道怎么跟姑姑他们解释。

　　符海想通了，纠结那些上辈子的事情没什么意义，他现在和林常雄、陈芳玉、林朝是陌生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是符海，那段莫名其妙的记忆，就当是看电影，看完了就完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当然，如果运气不好碰上了，就当个看乐子的旁观者就好了。赌博、负债、癌症、催收，说白了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都是上一辈的孽，不应该由他承接这个果。就算是他该接的果，那上辈子也该接完了。

　　符海骑车到书店买了本国家地理，就回家了。

　　陈芳玉跟隔壁邻居聊完天回到家，看到儿子林朝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问：“林朝，你爸呢？不是说晚上去外面吃饭？这都五点半了，你饿不饿？”

　　“不饿。”林朝看电视正入神，不太想搭理陈芳玉。

　　陈芳玉拿出手机，坐到林朝边上，“给你爸打个电话，问他在哪。你不是想吃牛扒双蛋饭么？问他什么时候带你去。”

　　“噢，”林朝接过手机，打开免提。
　　拨号声响了5次，林常雄接起电话：“忙着呢，什么事！”

　　周边环境很是嘈杂。

　　“老爸，你不是说今天晚上去吃味多美么？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啧，都说我忙着，叫你妈带你去就行。”说完，林常雄挂掉电话。

　　“小孩吃饭都要打电话问我，烦人，来来来继续继续，手感回来了，这把我一定能赢。”

　　林朝把手机还给陈芳玉，问：“妈妈，我们今晚还去吃味多美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作业写完没有？明天就星期一了，到时候老师找家长我可不去，丢不丢脸啊。”陈芳玉把手机收进包里，放到卧室衣柜的最高层。

　　“今天晚上我下点面条吃就行，你过来洗碗，吃完赶紧去写作业，少看电视。”

　　“噢。”

　　林常雄今天牌运臭得不行，肯定是那个泼他一身可乐小崽种的缘故，全身黏糊糊的引蚂蚁，哪有手感摸牌。

　　连输4把后，林常雄终于小赢了1局。翻盘的紧要关头上，儿子却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吃味多美。

　　味多美、味多美，吃什么味多美！牌桌上最忌讳小孩。挂掉电话后，他又输了3把，昨天赢的5万全部输进去，还倒欠场子3千。

　　晚上九点，林常雄回到家，林朝还是窝在沙发里看银河剧场。

　　听到林朝的笑声，林常雄气不打一处来，老子输钱了你还笑，你嘲笑老子是吧！

　　林常雄抽出皮带，走到林朝身边，笑着问：“笑什么呢，儿子？”

　　林朝整个人都紧绷了，来不及跑，林常雄就一把将他按在茶几上，紧接着皮带就狠狠抽上他的背。

　　“啊！”林朝疼哭了，呜咽着大喊：“妈妈，妈妈！救我！”

　　“还喊？”又一皮带抽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林朝你怎么又惹你爸生气了！一天天的都不懂事！”陈芳玉洗完澡出来，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

　　“你看，我叫你写作业不写，就知道看电视。现在好了吧，爸爸生气了吧！就该揍你一顿好好长长记性！”

　　“我错了，我错了，呜呜，我是写完作业才看电视的，呜……对不起……”林朝哭得声嘶力竭。
　　林常雄将皮带丢到地上，踹了林朝一脚：“哭哭哭，就知道哭，家里的福气都被你哭没了！滚回房间去！”

　　说着，又给了陈芳玉一耳光：“你是怎么管小孩的？我当初就是看你是老师才娶的你，结果呢！还老师呢！自己家的小孩都教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陈芳玉当即就狠狠扇回去：“要我什么用？我要你有什么用！三天两头不着家，就知道往外面拿钱！自己亲儿子也不管！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个王八蛋！喝两杯马尿还敢对我动手啦！看我不抽死你！”

　　“爸爸妈妈你们别打了，别打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林朝想去劝架，被陈芳玉拽进没开灯的房间里。

　　被林朝这么一打断，两人的火气也发作不起来，林常雄说句“算了”就去洗澡，留陈芳玉一人打扫残局。

　　后来陈芳玉和林常雄又拌了几句嘴，就床头吵架床尾和了。

　　林朝静静地躺在卧室的瓷砖地板上，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出神。楼下有车子经过，车灯扫过防盗网，天花板上映着空灵的影子。

　　万籁俱静。

　　想了想，林朝还是爬上床盖好被子，免得明天早晨陈芳玉发现他睡地上，又得挨一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