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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里 ...

  •   那天放学以后,许纪背上书包就放学回家,将那三张试卷一并塞进包里,随着放学人流出了校门。
      晚自习过后的夏日晚上是带着闷热的夏风,吹到人身上痒痒的,但却能放松一天的疲惫。
      许纪在路边找到共享单车,扫了卡就往回家的方向骑,路灯沿着马路一直沿行,就像是穿过了光阴,默默的照亮这个女孩回家的路。
      许纪一直骑到了一个烂小区里。
      真的是一个烂小区。
      居民楼破破烂烂,外面一层掉了漆的居民楼排列在一起,昏黄的灯火从窗户里射出来,还有在电线杆上被那些中年大妈用一根绳儿牵起来的晾衣绳,铺着衣服、小孩儿尿布、还有裤衩,那些草坪也没人修剪,肆意的生长,怎么看都是一副烂小区的样子。烂的不能再烂的样子。
      而许纪就住在这里。住在最里面那栋居民楼的6楼。
      就是那栋连灯都不亮的楼。
      把共享单车锁好,许纪就往那栋楼里走去,路口偶尔有个垃圾桶散发着恶臭,然后几只流浪猫在垃圾桶旁翻找着食物,苍蝇蚊子满天飞,像这种老小区是在城市中心的,与周围的高楼林立格格不入。
      许纪从包里拆出一包小鱼干,扔在垃圾桶边,看着那几只流浪猫小心翼翼的去用爪子触碰包装,用湿漉漉的鼻子去拱了拱食物才安心的吃起来。许纪看着他们吃饱才安心离去。
      楼梯道里头灯光时明时暗,蜘蛛网、死蟑螂、烟头,零散的堆在角落里,楼道内贴着各种通下水道开锁的小广告,随便的乱贴在楼道里,简直让人觉得这是贫民窟。
      许纪一直爬到6楼,一扇破破烂烂的防盗门外贴着几张撕裂几个口的旧春联,门口的鞋架后面落了一层灰,摆着两三双拖鞋跟运动鞋,白色运动鞋是她的,那几双人字拖鞋是她。父亲的。
      许纪从口袋里摸了把钥匙开了门,一开门,一阵香烟味扑面而来。
      往客厅的方向望去,客厅中央摆着一张明显是用装修废料拼装出来的桌子,上面摆了几个空的啤酒罐,其中一个啤酒罐里大概是还没喝完,被撞在地上。淡黄的酒液流了一地。地上还散乱的到处堆着一点瓜子皮,客厅灯也没开,昏暗的环境里,只觉得酒味和烟味愈加浓重。
      那个人又回来了。
      “丫头……死臭娘们……你他妈还知道回来……”
      许纪站在门口,静静的注视着客厅老沙发上那个醉醺醺的男人。
      那个男人口齿不清的骂着,什么难听的都随便骂,靠近他他身上便有一股恶臭,许纪深吸一口气把门关上,从柜子底下拿出扫帚,把那些瓜子皮跟酒罐都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把地上的瓜皮都扫起来再倒进垃圾桶里,那个男人手上还夹着烟,他把烟放到嘴里深吸一口,吐出一股淡蓝的烟:“……你什么时候……才滚到……你……妈那里……老子他妈……都……快没钱了……供……不了你……读书……”
      许纪把书包放下,去厨房拿了块抹布:“妈妈不想我去她那里。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许纪用抹布把那张桌子抹了个干净,顺便开了墙角的灯,客厅瞬间亮了起来:“我现在不能去找妈妈。”
      把客厅收拾妥当,许纪就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面,她的房间真的说简陋都算是高攀了,一张破烂的木板床上面铺点棉被就算床,然后就是一张二手书桌,正对着破破烂烂已经生了锈的铁丝窗。
      这个房间就这两个设施,没有衣柜,她也没有多少衣服,五六件夏装,几件冬装放在床底下用纸箱子装着,那几套夏装平时不常穿,都是穿校服,她叠的整整齐齐的,找了个浅的纸箱装着。有需要就拿,把这两个纸箱子放在床底下也不占位置。
      许纪坐在床沿边,听见客厅外传来的动静,许浩国的手机大概是响了,他对着手机那头模模糊糊的喊了几声,然后她就听见外面有什么东西被他碰到了,再然后就是开门的声音和他用力摔门的声音,久此后,客厅归于平静。
      许浩国八成又出门了。
      许纪甚至能想象出许浩国喝的醉醺醺的又出门喝酒之后,她又会到某个乌烟瘴气的KTV或者酒吧去接许浩国回家,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她出去接,许浩国自己喝的烂醉在路边挥着空玻璃酒瓶乱砸人的时候,警察会替她把许浩国接到公安局去。许纪只需要签个字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家里待上个三五天。许浩国在拘留所里待着的那几天是家里最安静的几天。他一回来,不是继续躺在沙发上喝酒抽烟,就是被他那群同样是进了好几次拘留所的狐朋狗友叫出去喝酒。
      不管重复多少次都是这样。
      哪怕许纪多用力的清扫家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酒味和烟味就像是腌制入味了一般,浸透了家里每一个角落,仿佛是噩梦一般。
      许纪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一部手机,那部手机已经是二手机,背后被划的遍体鳞伤,手机壳也泛了黄,这部手机她用了快五六年,还是从某个卖二手机平台的网站买的。
      许纪点开微信,找到一个备注为妈妈的人。
      她打过去一行字:妈妈,爸爸回来了。
      纪:妈妈,爸爸回来了。
      那一头过了很久才回过来。
      妈妈:以后这种事情不要跟我说了,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没空理他。
      对,邓于娜是跟她说过很多次不要有事儿没事儿就给她发消息。
      可许纪就是忍不住想给妈妈发消息,渴望能和那个女人距离近一点。
      邓于娜:你也少点给我发消息。
      许纪看着那行字,是很熟悉的说话风格。
      只要许纪不回消息,那邓于娜那边也不会跟她说什么。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就到此结束。
      许纪就把手机扔回那个抽屉里,把白天在学校时胡妍说字写的丑的那份作业拿出来重做。她写的尽量工整。其实她知道胡妍说的字丑是假的,但是或许是学习好的人都有更大的发言权,成绩好的人有更高的权威,她会在不自觉的低下头,嘴上轻声细语的答应,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这是作为差生的自觉。

      天渐渐的暗下来,窗外的街灯比屋里还明亮,向前延伸至几十里,蜿蜿蜒蜒,照亮了烟火人间。老小区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远处的高楼大厦,高楼灯火通明,光芒一直延伸不断,相比之下,老小区与这座城市的格格不入越发明显。
      许浩国今晚上大概又不回来,不知道是在哪个女人家里,难得的清净使得家里清冷无比。
      许纪开房门出去,看见刚才许浩国醉醺醺的时候撞到的几个瓷盆。碎片四溅,许纪站在逆光的角度,静静的注视着这几个瓷盘。
      许纪还是拿了扫把把碎片扫起来,把瓷片碎片倒掉,这都快晚上8点多了,她连饭都还没吃。以往要是许浩国在家,她会去菜市场买点新鲜的菜,许浩国要是不在家她干脆连晚饭都省着吃了,自己煮太麻烦,干脆就当减肥,干脆不吃晚饭。
      事实证明她根本就不胖,学校体检结果出来是体重偏瘦,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低血糖,还贫血。学校上体育课1000多米的长跑她就是咬紧牙关也得跑下去,她抱着学渣就不要搞出太多事情来的心理,有什么需求需要找老师的,尽量闭嘴,怕人家嫌她麻烦。
      她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

      陆程从校门口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停在路边的车。
      黑色的车奢华低调,站在车头的小金人闪烁着点点光线。
      陆程自觉的抬头挺胸,低头整理好衣冠才向车走去。车窗降下,主驾驶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他头发修剪整齐,梳成大背头的样式,喷了定型喷雾,身上喷了男士香水。这个男人甚至连脸上的鱼尾纹都仿佛是刀雕刻成,睨人一眼都充满了压迫感,仿佛他的命令不可违背,谁人都以服从他的命令为目标。两条剑眉,眼睛狭长而又尖锐。男人手上还戴着一块做工精致,价格不菲的男表,看见陆程走过来,还是浅浅的皱了皱眉。
      “怎么这么晚才出来?你慢了快要五分钟。这五分钟里我能做多少事情你知道吗?”男人用手戳了戳表,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训斥的语气。
      “嗯,父亲,老师放学的时候把我留下来讲了些竞赛的事情。”陆程一板一眼的回答,平日在学校里有些笑意的脸在此刻收敛,而是一种仿佛面对神明一样的敬意。
      敬意的同时还带了一些畏惧。
      “上车再说。还有,背挺直。”男人下了命令。
      “是。”
      陆程上了车,车里的气氛一下变得越来越凝重,空气中只剩下了车里的香薰味还有男人的男士香水味。
      “老师跟你说什么比赛?重不重要?校级的还是更高级的?关于哪个学科?比赛日期定在哪天?”男人一下抛出问题,每个问题都带着不同的压迫。
      陆程一个一个的回答:“一个物理竞赛,很重要,省级的,比赛日期半个月后。我以后要每天留下来开竞赛生会议。”
      “……那就行。”男人问完问题就没在说话。
      陆程有问题想问,但是还是从镜子里看了看男人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出来:“父亲……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吧。”
      “今天为什么……是您来接我?”陆程问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是敬畏。
      “……你爷爷回来了,爷爷的病加重了,想多见见你。”男人不咸不淡的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从镜子里看男人的眼神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这句话明明在任何场合说出来都会有点刺痛人心,但是男人却丝毫没有任何一点点的变化,仿佛对待病情加重这件事情就像是很自然很简单的一件事。
      陆程的反应不会是他那样。
      陆程在听到爷爷那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有点不太淡定了,在听到病情加重后,才真正的忐忑起来。
      她不敢把那种表情挂在脸上,这要是被父亲看见了,免不了一顿训斥。父亲不允许她的表情失控,他希望她脸上永远挂着属于胜利者的淡定微笑,希望她出类拔萃成为一代精英。
      于是陆程飞快的收拾一下情绪:“爷爷回来了?哦。”
      “……不要说哦,说明白。”男人皱了皱眉,在镜子里瞥她一眼。
      “明白。”陆程微微点了点头。
      “等会儿见到爷爷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知道,家里来了些亲戚给爷爷接风,到时候表现好点,待会儿回家的时候亲戚还没来,你去楼上先洗个澡,收拾一下,换正式场合的衣服下来,头发也找个阿姨梳一下,正式场合不适合高马尾。懂了吗?”
      “明白。”
      车驶向了别墅区,一直开向了一栋中式园林风格的别墅,别墅三层楼,修筑的精美漂亮,园林带了花园带了院子后面还有个游泳池,装上灯带简直有点纸醉金迷的样子,花园里种满了各种花,还有一座假山带喷泉,外面的铁艺门栏上面缠满了玫瑰花藤蔓,是一座非常典型的大户别墅。
      陆程很麻利的下了车,走进大厅就看见大厅摆满了桌椅,两个阿姨前前后后的忙,看见陆程走进来,点了点头:“陆小姐回来了,快去楼上收拾一下,待会有亲戚要来。”
      陆程穿着校服,带着书包往楼上跑,她是女孩子,父亲把她的卧室安排在了三楼,用的都是最顶尖的装修材料,半个三楼都是她的天地。卧室、单独淋浴间、衣帽间、书房……父亲都是请了最好的装修工人给她装修的,半个三楼都是她的私有空间。陆程跑进衣帽间找了条红色的翻花衣领裙,蝴蝶结点缀,红色打底,白色的翻花衣领有着英伦风,穿起来适合重大场合,调皮且活泼,又不失少女的稳重。
      这件衣服是父亲专门找人定做的,用的料子就五位数,请的人也是顶尖的。衣帽间里甚至连衣服都分了类,睡衣、常服、礼服、校服、鞋袜、发箍配饰、甚至还有项链、手表手链,各类配饰衣服一一分类,都是父亲专门找人定做的。
      陆程拿着衣服和配饰放到淋浴间里,然后马上去快速的洗了个澡,洗完澡之后快速的擦头发,吹干头发,换上衣服,带上配饰,自己对着镜子梳了个公主头,对着镜子再三确认这个造型适合今天的场合,这才放心的往楼下走去。
      楼下来了些早来的客人,这些客人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谈着话,那个男人,也就是陆源也换了身优雅得体的浅灰色条纹西装,陪着客人微笑的说着话,侃侃而谈,点到为止。身上无处不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气息。
      陆源看见陆程站在楼梯口边,皱了皱眉,用表情示意她马上下来。
      陆程深吸一口气,款款下楼,收拾出一番优雅精致的姿态,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遇见客人就说一声好,微微鞠躬而又抬头挺胸,乍一看她的气场和她的父亲别无二致。
      “三姨好,今年您又漂亮了不少呢,改天要是去做个头发,估计就更适合您今天的造型了。不过这个发型也适合您啊,果然人美发型就是个点缀呀。”
      “钱叔叔好,您今天怎么有空来呀?父亲说本想改天带点儿上好的茶叶去您那边看看,您今天来了还正好省去了父亲的麻烦呢,以后就多过来坐坐,父亲总是在家会念起您。”
      “梁阿姨好,父亲说您女儿今年考取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在北京吗,这么厉害吗,哦,姐姐还需要我学习呢。我两年过后也要冲刺高考了,这么说来,姐姐还算是我的学姐呢!学姐可真是为您争气呀。”
      话术鲜亮,语气俏皮而不失属于一个16岁少女的点点优雅,表情管理得当,造型也适合,体态和姿态都散发着和自己相似的气场,这令陆源很满意,微笑的点点头。
      陆程走到父亲身边,很合时宜的露出一个优雅淡然的微笑:“父亲,这位是……”
      陆源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人为慈父的样子,脸上笑出一副慈祥的模样:“这位是江阿姨,她的女儿都上大学了,你小时候应该是见过的,叫林祈,你小时候好像见过好多次,天天黏在人家姐姐后面,叫着祈姐姐祈姐姐的,现在应该还没忘吧。”
      陆程So:早忘记了……
      “当然记着了,姐姐现在都上大学了吗?时间都这么快,我好几年都没见到姐姐了!江阿姨呀,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有点想见姐姐了。”陆程管他记不记得,往死里夸就对了,记忆里仿佛是有这么个姐姐,不过这个姐姐从她记事起就好像有点冷漠,但是对她这么个妹妹还是挺好的,后来这个姐姐好像是去了别的地方,搬了家,这个姐姐五岁之后,她就没见过了。还有一张她们两个的合照,早就不知道被她丢到哪里去了。而且……那个姐姐的名字是叫林祈?她虽然不太记得样貌但是名字还记得熟,有些不太记得她到底是叫林祈还是叫别的,反正记忆里她的名字似乎不是这个。
      江女士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赶快谦虚着说:“还好还好,小祈她就考上了还不错的大学,学的法律和金融,她直接跳了级,本来在读大一的,现在跳了一级,读大二了,估计大二下学期就能拿到法律的学位了。”
      行了,越谦虚越让人感觉是在炫耀。
      客人熙熙攘攘的多了起来,陆程就像一个小说中的千金大小姐一样,用最礼貌和最优雅的姿态迎接着每位客人,话术点缀。
      其实说是请了亲戚跟客人过来坐坐,说白了就是请了好久不见的亲戚和生意场上的客户和客人过来谈论生意场上的事,是在借助这个场合来处理陆源在社交场合上的事情。陆程作为这个场合上的载体,主要负责把客人往父亲那里引,顺便表现一下父亲对她的良好家教。
      只是这场宴会的主角还未上场。
      陆源感受到手机在衣兜里震动了一下,是父亲在百忙之中抽空到厕所里给她发了条消息:“爷爷说今晚上身体不太舒服,就先不来了,等下次再来。”
      看到这句话时,陆程本能的舒了口长气,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一直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脸上有点疲惫,但是却精神饱满。
      这场宴会的主角未来,那么主角便是陆源。
      陆程看了一眼窗外,灯火璀璨闪亮,远处群山峻岭绵绵起伏,颇有一风山水画的样子,但是城市的喧嚣和灯火却打破了这份意境。
      陆程看了满屋子的客人,就像是戴上了华丽的面具,收拾出一番最完美的微笑,继续迎接客人。
      别墅里灯火闪亮,有一个姑娘在看着远处的灯火。
      老小区的居民楼里光线昏暗,也有一个姑娘在看着远处的灯火。
      灯火依旧迷人耀眼,璀璨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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