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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说书人又有新的故事可讲了。
      据说那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顾立协同大理寺办案,阵仗大得叫宫门内外都胆战心惊,却只是为找一个会仿摹他人字迹的人。这般兴师动众,想必很难抓到此人吧?说书人眼睛一虚,神神秘秘的,非也非也。

      底下的人最恨他讲到关键时刻哑了声,口里纷纷“吁”着,却还是期待地看着他故作玄虚地摇头。
      阿月和弥弥提着竹筐,相视一眼。弥弥道:“有些沉。”阿月把竹筐放到地上,“那不如在此歇会儿。”

      “非也非也!”说书人晃着脑袋,忽地瞪大眼,“这般大的阵仗,想必那人肯定了——不得哇,可是!”
      他伸出三根皱巴巴的手指,“只三日的功夫,我们的顾侍郎便气势汹汹地押上一个人来。那众官一看呐,哎呀呀,竟是个小娘子!”

      “小娘子?”底下的人七嘴八舌,“她到底干了什么,这么严重,要被带到殿上去?”
      “该不会是和宫内的贵人有奸……”一个大剌剌的嗓音压过众人,旋即被哄笑声淹了下去,“喂,真有可能让某说准了,”那人见自己的话引起非同一般的反响,有些得意又有些窘迫,扯住身旁一人,“你呢?你也赞同某说的是不是?”

      弥弥望着说书人,脑中浮现出一双含泪的桃花眼,暗自忧虑起来。顾立不至于狠绝到如此地步,不惜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吧。
      说书人挠挠头,“那小娘子具体写了什么,此处不做详叙。”登时就有人兴致缺缺准备离开,“是你自己也不知吧!”

      “哎,哎,”说书人一把折扇敲敲桌,声音抑扬顿挫,“那朝官们也奇啦,纷纷问我们的顾大人——你怎么确定她就是那仿书之人呢?”
      “我们顾大人那是胸有成竹站得笔直,不怒自威,冷冷开口道:‘诸位且听她自陈’!于是乎,那小娘子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尾全盘托出——分、毫、不差!”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故事嘛。”
      “且听某接着道来!”说书人猛地一摔扇,目光逡巡周遭,音量降低:“陛下当即命那小娘子写几字供御史台核验,可那小娘子却凄厉求饶愣是伏在地上不肯起来;陛下一怒之下令人将她架到案边,哎哟!这才猛地发现呐——”

      他一哆嗦,看的弥弥亦心一紧;“那小娘子的双手被布帛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姿态怪异,‘呲啦’一声拆开了看,竟是刀痕累累鲜血淋漓!”
      “原来是这小娘子畏罪自残,不过可惜,没能从我们顾大人眼皮子底下逃脱……”

      不是顾林笙,弥弥松了一口气,可再吸气时无尽的悲伤紧随而来。
      阿月抓住了弥弥的胳膊,手有些发抖,“我们,我们走吧。”弥弥点点头,缓缓提起竹筐,步伐沉重。
      若那说书人的消息属实,乌屏多半难逃死罪,她赢了;但曾经她千思万想,把一切可能出现在此局中的变数算了个遍,却唯独忘了,下位者的牺牲是上位者眼中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棋盘上的棋子只有在被吃掉的那一刻才方知自己是棋子。此念既起,弥弥久久不能平复,以至于当夜幕垂沉,熟悉的叩门声再度响起时,她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躺在门前的圆柱小匣泛着青晖,弥弥甫一解开密锁,一个细小的卷轴就自里头弹出,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去岁孟冬至腊月间出入禁中及曾受尚宫局责处的女使品级和名讳。

      弥弥打着哈欠,自屉中摸出一截蜡烛。火苗自烛心萌芽,很快在黑暗中独舞起来,随着她视线移动,那些尘封在宫中已久的名字逐一被照亮。
      是了,她不能停下来,她还要想办法找到裴小娘子。

      翌日午后,马啼声流转东西南北,从宫里来的内侍们访遍了上京城的高门贵户,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几匹高马在安国侯府正门口兜着小圈刹住脚,灰袍包冠的内侍却并未入内,只请门僮代呈一封请帖后便匆匆告辞。

      赤缇色笺封的请帖递到了齐温以的手中,她轻轻拦住欲扑上来的陆佑,拆开阅毕,对一旁的众人道:“是皇后娘娘的请帖。”
      乌屏下狱不久,朝中还未有最终的决断,吉娘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肃然,“夫人要去吗?”

      齐温以本来捏着那薛涛笺出神,闻此眼睫扑闪,忽而看向一旁的阿月与弥弥,又似被两人疑惑的表情逗乐,淡笑着挪开视线,道:“这请帖应当不是只给安国侯府的,我看了看,倒像是皇后娘娘讨趣儿召娘子们戏春的寻常宴集。吉娘子,你且放宽心。”

      她虽如此说,却还是慢慢凝了笑,若有所思。先前经历过郭中人那一回的不快,弥弥对宫里来的人有所芥蒂,正想着陛下会不会是借了皇后之名欲将齐温以扣在宫中,就又听得陆佑可怜巴巴地问:“阿娘,可以带我去吗?”

      齐温以一愣,温和而坚定地回绝道:“佑儿乖,不行。”吉娘子看起来还是不放心:“那奴陪夫人进宫。”
      “你都多少年未进宫了?”齐温以莞尔,“我可不愿让你不自在……”
      吉娘子还欲为自己争取,弥弥惦念着进宫寻裴小娘子这件事,鬼使神差道:“那奴伴夫人入宫吧。”

      一时间众人收了声,齐齐看向她,弥弥才恍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作为“裴小娘子”,她理应还在孝期,怎么能主动提出这样的请求?阿月不知她“身份”便也罢了,可齐温以和吉娘子……

      弥弥有些慌乱地垂眸,可预想中的问话并没有到来,余光里齐温以小心地将那请帖沿着原来的折痕收好,眉眼弯弯,“好啊,就你了。”她一手飞快地搭上欲言又止的吉娘子,“阿弥既要随我入宫,也不得太随意,你自北厢取一套合适的衫裙吧。”

      弥弥抬起头来,齐温以笑着将她看了又看,微微俯身搂住陆佑,又柔声嘱咐吉娘子道:“别拿太艳的,我们阿弥像,像……”
      她忽然卡住,旋即又反应过来,笑道:“瞧我,年岁大了。”陆佑一下子挣脱了她的怀抱,嚷嚷道:“阿娘我知道,我知道!”小人儿眉眼弯弯像极了他的母亲,张开双臂比划起来。

      “阿娘是不是想说,她很淡?”
      “像水一样淡,像天一样淡,像雪一样淡?”
      这罕见的说法让弥弥一下子怔在原地。脸上微微烫起来,她听见齐温以笑呵呵地应道:“对,佑儿说得真好,水、天和雪……这都是很美很自由的事物呢!”
      *

      赴宴的日子很快到来。晨起时分,陆佑站在门前向院中抛去一小捧饼渣,远处婉转悠然的啼叫登时停下来,随后数只鸟雀自林中、檐后俶尔翔至地面。

      屋内,吉娘子督促着弥弥换上山岚色的落花流水纹罗裙,披上一件米汤娇短衫又叠以一件月桂绫长干寺,诸般颜色层叠,朦胧相透而纹饰互应,镜中之人未施粉黛,活脱脱一副山水化形的绰约清然。

      弥弥婉拒了吉娘子的帮忙,自台上拿起一柄乌木梳,双手在头上忙碌起来;再放下来时,镜中人眉眼含笑地望向后面的吉娘子,头上的小盘髻线条流畅柔美。

      吉娘子看了一眼自己拿来的匣子,笑嗔道:“我知你不喜脂粉,但既是要入宫,可不能什么都不要。”她拿起一对玉白的耳坠在弥弥耳边比划,待弥弥接过佩戴时又将一支圆头尖尾的珠钗缓缓插进乌黑的发团之中。

      弥弥双颊浮霞,“吉娘子,够啦够啦,这样足矣。”吉娘子退开了两步,端详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条薄如蝉翼的披帛围上来;在她娴熟的动作下,那条披帛似一条蜿蜒的溪川穿过弥弥的两个臂弯,而后自然地落下,汇入裙摆的流水纹路。

      吉娘子道:“在府里无论穿成样子都是够的,但宫里就不一样咯!”
      弥弥道:“可是,我只是伴着夫人进宫的女使呀。”
      “傻孩子,”吉娘子盖上匣子,轻推弥弥的背示意她起身,“别小看这些,俗话说得好,‘人看衣,敬三分’。”
      两人将出门时她又转过身来,拉过弥弥的双手,眸中既紧张又担心。

      “吉娘子,您怎么了?”
      吉娘子似有很多话想说,怎奈何外头的陆佑此刻敲起了门;她轻叹一声,将眉头舒展开来,嘱咐道:“阿弥,你要好好陪着夫人……虽然你入府时间不长,但我感觉得到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这次若有什么事,可千万要与夫人一心。”
      弥弥点点头,“那是自然。”

      从吉娘子的话中,她终是品出了皇后娘娘此番春宴的几分不寻常,但好在她本也没有在宴集寻乐的想法,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故当烘帘垂下隔绝了外头的春光、沉重的马车囚着她和齐温以向皇宫行进时,她除了轻微的紧张之外,莫名还有一种上阵前的激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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