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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前院渐渐恢复平静。
      陆佑倚在齐温以怀中四顾,一眼捉见了廊柱后的弥弥,“阿姐回来啦!”

      虽是白天,他的笑却像是一道符咒;隔空对视间,弥弥恍惚间在真实的独木上失衡,昏昏往下坠去,穿过本应早就出现在记忆中的无数寻常午后、孩童笑颜;忽而又陷入短暂的黑暗,惶惶间四周灯火乍明,熙熙攘攘的街头,一只小手抓住她的左腕,“阿姐,跟紧。”
      大抵是午后的困倦吧,弥弥定了定神。六个蜜饯果子仍在手中,她走了过去。

      齐温以将陆佑交给阿月,扶着吉娘子的手起身,看见了弥弥,“方才不见你,原来是出去买东西了。”她转而关切起弥弥的起居,问了几句后视线落至那蜜饯果子,“这蜜饯果子府中的厨子亦能做,若你喜欢,往后不必为此出府,免得折腾。”

      阿月先前在一旁不吭声,突然红着脸道:“是奴一时嘴馋,请阿弥去买的。”
      “咦,你这孩子,”吉娘子笑嗔,“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怎还是这般羞敛,这么些年来竟是第一回听见你喜欢什么……夫人,这蜜饯果子,奴还真得让厨子做一回。”

      阿月听了这话,头更低了些,偏偏陆佑还牵着她的手,仰头好奇地问:“月姐姐,当真如此好吃?”
      她们三言两语间,倒叫弥弥与这蜜饯果子撇清了关系;她悄悄看向阿月,后者一如既往的温淑,全然没有替人掩饰的心虚。弥弥决定暂且不论阿月今日是有心还是无意之中帮了自己。

      齐温以道:“吉娘子这便不知了吧?阿月与阿弥年纪相仿,小娘子之间话自然聊得开些,依我看,过阵子不止蜜饯果子,胭脂水粉互相捎带都是正常的。”
      陆佑作沉思状,“是月姐姐要胭脂水粉还是阿姐要胭脂水粉?”
      吉娘子逗他:“小郎君瞧瞧她们俩,谁更白些谁就要胭脂。”
      “可她们都很白!”陆佑一双圆溜溜的眼左右看了又看,愁坏了。

      此言激起一阵笑来,陆佑不明所以,缓缓打了个哈欠。
      阿月轻轻捏了捏陆佑的脸蛋,转向齐温以,柔声道:“夫人,奴先带小郎君去小歇吧?”得到了许可,她一手牵起陆佑,另一只手虚虚揽着他的背往廊下走去。

      弥弥目送着那一高一低的身影行至连通内外院的曲门处。树影重重,青苔沐光。陆佑已走了进去,跟在后面的阿月挡住了弥弥的视线;此刻她蓦然回首,直直望入弥弥的眼底,目光似虚似实,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

      裴同衣在松角巷的尽头回眸。今日是他的生辰,陆澄执意不让他上值,故半个时辰前他骑着乘云进了城来。

      天公不作美,没一会儿就斜斜的落起了雨,直往裴同衣面上拍,将他今日一身赭褐色的便服顷刻润湿。眼见着雨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珠,迅速裹住面部,而后翻身下马,将乘云牵到街檐下。
      松角巷在雨雾中渐渐朦胧,裴同衣立在檐下看了许久,自身上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

      信是刚到驿所的,弥弥借了安国侯府的名义寄给裴同衣。他还没来得及看呢。
      雨声渐噪,一簇簇花在裴同衣脚尖绽开,几滴水弹至他的鞋面,加重了颜色;他往里靠了靠,拆开了信。
      没有问候,没有署名,弥弥的信直白干脆:往后信件可直递安国侯府,不必托信张尔。另,所托之事,正尽力而为,且稍安。

      没了?裴同衣挑眉,视线下移。终于在这页纸的最下方,他找到了挤在三道褶皱中的两个小字——保重。
      心情轻快了些。总归是生辰,他想起附近有家酒馆,一时兴起,便牵了乘云走去。

      易州位处边疆,这些年也有些外邦人来此经商,可惜时有战乱,几乎无人生意长久,如今城内余下的零星几处尖角楼都被易州人接手,改成了食肆。

      裹头巾的小厮极有眼力见,许是雨天客少,裴同衣还未走到跟前他便冒雨迎了上去,一面抓过缰绳往马厩牵,一面拉长了声音朝内喊:“贵客到——”
      裴同衣在二楼依窗坐下。那扇窗此刻紧闭,如一面绷紧的鼓,雨点似槌敲在上面,他的左耳一阵酥麻。

      “哐”一声轻响,一碟旋鲊和一盘米夹子被摆上面前的矮桌,裴同衣下意识开口:“我还没说……”

      “啊,小的脑昏!”先前那裹头巾的小厮讨好地笑着,躬着腰,两手在衫子上手心手背的揩着,“小的糊涂,忘了在旋鲊里放橘皮丝,这就给您加!小的这就去!”他拿起那碟旋鲊就要走。

      旋鲊本是咸鲜,橘皮丝味甜,谁爱这么吃?
      裴同衣直直坐在原处不语,脑中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他在桌下暗自摸到佩刀的位置,淡淡道:“且慢,你先过来。”

      小厮走回来,一副愣愣的表情:“大人,您许久没来了……小的这才,这才一时忘了您的喜好嘛!”这话说完他自觉有底气了些,站直了点,“小的给大人打包票,以后定记得清清楚楚!”
      裴同衣进门以来还未曾摘下面罩,剑眉微敛,他眸中透出些凌厉来,耐着性子问:“我何时来过?”

      小厮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大人忘了吗?去岁易州出事前您每日都坐在此处,要的也是这两样……都是小的给您端来的,您还给了小的不少……”见裴同衣没有反应,他赶忙又道:“大人,您是有大气节的人!当时外边打得不可开交,城中人忧心忡忡的,可您呢?那哪是淡定二字了得,在此一坐就是一整天!”
      “后来那劫过后再未见您,小的忧心了好些天,如今——”

      裴同衣咬咬牙,暗自沉住气,“你说说,我今日同之前相比有何不同?”
      “没什么不同,”小厮看了看,笑道:“贵人依旧不喜以面示人,不过好像是清减了些……”

      裴同衣好气又好笑,心下暗骂幸亏这小厮缺脑筋且眼神不好使;他点点头,沉声道:“还不快去,按老样子——旋鲊里切些橘皮丝。”

      小厮应声,麻溜地端着那碟旋鲊下去了。裴同衣回想着他刚才的一番话,眉眼间越发阴郁,听着毫无章法的雨声,他忽而伸手,使狠力一把推开了那扇窗。

      扑面而来的雨,无数丝线飞快覆上裴同衣的面。他睁大了眼,在雨幕中寻找。
      从这个位置,坐在此处,可以看见什么?

      这并未花费他太长时间。视线正中,许是相隔百米左右,松角巷的檐瓦入目,视线再下移,一扇方方正正的小门,他在雨中看不真切。
      裴同衣心底有些颤抖,自巷口开始默数;他与裴策曾经住在第七户。
      一,二……六——

      七。
      裴同衣闭上了眼,攥紧了拳。“大人怎淋透了!”小厮惊呼。
      *

      陆澄申时三刻从啸潜营回了易州府衙,处理交代了些事宜,便又匆匆出了门,刚策马行了一小段路,就碰见了身上还未干透的裴同衣。陆澄本无意停留,便略颔首致意,但等到近前了些,裴同衣的眼神生生让他勒马停下。

      “发生了何事?”陆澄犹疑着开口。
      “没什么,”裴同衣眼底有化不开的墨色,但唇边却是淡淡的笑意,“今日是属下的生辰。”

      陆澄无奈道:“我知晓。正因为如此,故今日我不准你上值。但现下我实在抽不开身,不如——待晚上你回了啸潜营,我们喝一杯罢?”
      “不必,”裴同衣爽快回绝,“属下今日临时起意,现下要去找监察使大人喝酒。”
      陆澄以为他听错了,却见裴同衣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愕然道:“你这又是哪一出?”

      裴同衣郑重其事道:“云麾将军莫要紧张。只不过是我今日恰逢生辰,又一身便装,想借机与乌大人好好聊一会儿罢了。前些日子我们大肆查检信件惊扰了乌大人,他未有怨言亦耐心配合,于情于理,我们私下都该往来往来。”

      他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一个局促不安的小厮来,又道:“将军,这位阿郎做的旋鲊乃是易州城内一绝,属下想着既是与乌大人饮酒,必须得拿出些诚意,故特地也请他随同。”
      陆澄敏锐,似无意道:“你有心了,既专门请了这位阿郎……”

      他朝裴同衣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你是无意间探到乌屏的人了吧?乌屏身边有好些侍卫,你带这厨子去,先不论他能否将人指认出来,若是打草惊蛇,你就危险了。”
      裴同衣神色自若,“旋鲊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变出来的,我根本没想让他做;当然,我也根本不打算让他指认谁。”
      “那你这是……”

      “兵不厌诈,”裴同衣眸光流转,“不管乌屏是否清白,我先去诈一诈;停在猜疑里,永远走不出去,十月里的事不能再拖,待阿弥那边有了消息,此事定要有个了结。”
      他神色无比坚定,抬起右臂晃了晃,陆澄这才发现他指间勾着几根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绑着四只口窄肚大的小酒坛子。

      “走了!”裴同衣顺势将麻绳甩到肩后,小厮赶紧跟了上去。似是察觉到陆澄的担心,他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笑意明朗,“快去忙吧!今日且先让我与乌大人尽兴,待我晚上回去了,再同将军共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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