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周喻] 薄荷糖》野澍

3、出行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蓝雨的人因酒误事，一觉睡到午后，早就错过了飞回广州的航班。换了任何一个战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但那可是蓝雨。
　　喻文州会让这种事发生？开玩笑。
　　让喻文州这只小白铁闹钟没在既定的时间响起铃声的人是周泽楷。
　　把蓝雨整队人扔在酒店，被周泽楷拉着出去买条头糕，喻文州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有些魔幻。
　　不过比这更魔幻的是他准备叫隔壁的黄少天起床，一开门就看见等在门外的周泽楷。
　　周泽楷双手插兜，低头望着地面，眼神专注，听到开门声缓缓抬起头，又是常见的那副表情，但似乎更加局促不安。
　　“小周。”喻文州有些惊讶，他没穿蓝雨队服，空调冷气很足，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视觉上看着很舒服。
　　“你今天要走。”周泽楷的这句话也许是肯定句，也许是疑问句。
　　“对。”
　　“条头糕。”周泽楷艰难地开口，他的眼神开始忽闪。
　　“少天还睡着。”
　　“先买。”周泽楷掏出手机，“来得及，你们的航班是11点45分。”
　　喻文州暗惊于周泽楷心思的缜密，不愧是轮回的王牌，高手自有高人之处，连对手何时回程的时间都准确无误地掌握，更别说在决赛现场当机立断以一人之力破开困局。
　　喻文州觉得周泽楷实在有意思。再说了，周泽楷能一次性说出这么多的话，想必是很给他面子了，别人给面子，喻文州当然得好好接住。
　　“我跟你出去。”喻文州退回房间拿外套，周泽楷就在门口乖乖地等，不看手机，只看喻文州一个人。
　　喻文州拿了手机带上房门的时候，想着周泽楷的样子，觉得他像某种犬类，但具体是什么，喻文州说不准，但一定是帅气的。
　　周泽楷不愧是拥有万千少女粉的大明星，这张脸，每看一次还是觉得看不够，看不厌，心生惊叹。
　　周末的南京东路依旧熙熙攘攘，百联ZX户外大屏上滚动播放着昨晚轮回战队夺冠的场景，一枪穿云的全息投影在屏幕停留了很久，一个帅气的押枪，子弹飞射，轰地一声，连整块屏幕都要被震碎，短暂的黑暗后出现了一行字“庆祝轮回战队夺得荣耀职业联赛第八赛季总冠军”。想必是轮回的粉丝团做的庆祝视频，不少人驻足拿手机拍录着屏幕上的视频，而周泽楷本人正从他们身边擦过。
　　终于有人发现了，一个带着一个，接着成了一群，齐齐赶上围住周泽楷，他们难掩心中的激动，高兴早就飞上了整张脸。
　　“周队周队，能一起拍个照片吗？”
　　“周队，你昨晚太帅了，居然能破开萨克索尔的死亡之门！”
　　“在黄少天垃圾话的干扰下还能超常发挥，周队，你真是我的偶像！”
　　……
　　人越来越多，几乎全是轮回的粉丝。周泽楷开始后悔，他冒冒失失地出来，冒冒失失地来到人流量最多的南京东路，身边还带着喻文州，要知道蓝雨昨晚在争夺冠军上是输家，这些粉丝说的话无疑在蓝雨的伤口上撒盐。
　　周泽楷不停地往后退，他不知该看向哪里，紧张、不安和愧疚相互交织着，他蹙紧了眉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各位，”喻文州拉住周泽楷的手腕，轻轻一带，拉到了身后，“今天的周泽楷很忙，请大家允许我借走他。”喻文州标志性的微笑一出，在场的人都发现了，这是喻文州！蓝雨队长喻文州！
　　先前几个捧轮回贬蓝雨的人，羞得满脸通红。
　　明明是对手的两队，居然在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关系甚好地出来逛街，粉丝们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望着两人远去。
　　喻文州预感到这一天发生的事都会很魔幻，他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周泽楷在旁边忐忑不安，他一直低着头。
　　“小周，抬头。”喻文州从药店买了几张口罩出来，撕了包装袋替周泽楷戴上。
　　“作为大明星，能不能稍微有一点偶像自觉？”喻文州的语气很软，是玩笑话，没让周泽楷听着是责备。
　　周泽楷果然回喻文州一个“嗯”字。喻文州快要被这个人逗得乐死了。
　　“黄少天为什么会吃到条头糕。”周泽楷问，他努力微扬了自己的声调，好让喻文州听出来这是疑问句。
　　“当时我和少天还是蓝雨的青训学员，前辈们在上海比完赛买回来送了我们几个，少天一直觉得好吃，前辈们忘了名字，只说这种糕点看着挺普通的，其他地方应该也能买得到。”
　　周泽楷点点头，“喜欢可以多买，我请。”
　　“不用客气了小周。”
　　“上海还有很多好吃的。”周泽楷又低了头。
　　“能说说吗？下次如果还有机会来，我们一起吃。”
　　周泽楷停了脚步，他意识到喻文州今天就要飞回广州，直到新赛季常规赛启动前，他将一直见不到喻文州。
　　见不到喻文州，周泽楷想想都觉得可怕。说来也奇怪，网络时代的互联让世界变成地球村，和喻文州见上一面却成了一件稀罕事，现在有个声音告诉他，仙度瑞拉的时间到了，可关于喻文州，他还想知道更多。
　　“喻文州。”这是周泽楷第一次叫喻文州的名字，在舌尖有些发烫，周泽楷说得又快又小声。
　　“怎么了？”
　　“买完条头糕我们去吃面。”周泽楷难得开始急了。
　　“吃面？”喻文州思忖道，买完条头糕得回去了，不然要误航班。
　　“葱油拌面。”周泽楷涨红了脸，好在有口罩，喻文州看不到。
　　“很好吃。很好吃。”周泽楷连说了两遍，他垂下眼眸，终于还是为自己的眼睛找到安放之处——自己的足尖，这是他的舒适区，找到这里，就像逃进了坚硬的蚌壳。
　　喻文州的脑里警铃大作，那些关于规则和约束的定义在提醒他。喻文州在玩一种开放性的人生RPG式游戏，此时，有两种选项摆在他的面前，他在猜想他的决定会带来的哪些变化。
　　喻文州哑然失笑，他可以提前计算游戏中出现的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可以提前布置好陷阱，可以准确无误地预判对手的操作，但唯独计算不了人生。太多，太多的可能性，磁场与磁场纠缠的神秘让他着迷，所以，他想大胆一次，或者说，出格一次。
　　“好，我跟你去吃。”
　　喻文州差点都忘了，在成为蓝雨队长之前，他也曾是一个恣意惊鸿的少年。
　　周泽楷心里的弦又绷了起来，不对，喻文州该拒绝的，他得回广州，蓝雨要回广州。
　　“小周，抬头看我。”
　　周泽楷想逃，他无法破局，也无法再用枪王周泽楷的身份一肩挑，萨克索尔的咒术对他生了效，他寸步难行。
　　“刚才我对你的粉丝说借走你，不是玩笑。”
　　周泽楷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他点点头。
　　“所以，该怎么做？”喻文州的嗓音温柔如春水，周泽楷缴械，不攻自破的同时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他拉着喻文州往前跑。
　　鬼知道为什么要跑，周泽楷想跑就跑了，没有任何理由，就像他赛场上无解的操作，他属于正无穷。
　　“小学时，我很喜欢吃阿婆的葱油拌面，她的摊位在这里。”周泽楷停住了，指了指面前这片已经成为商业小吃街的地方。
　　“那她现在还在吗？”
　　“上初中时，已经没再见过她了。很多时候，想吃葱油拌面就会想起阿婆。”周泽楷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他慢慢调整着呼吸。
　　“阿婆年纪大了，总得要回家。”
　　周泽楷又点点头。
　　喻文州撇过脸，轻轻笑了，“小周，你真可爱。”
　　就这样，喻文州和周泽楷在上海街头晃到半下午，周泽楷终于买到了黄少天反复挂在嘴边的条头糕，他瞥到手机左上角的时间，“三点半了。”
　　喻文州笑笑，“还早。”
　　“飞机。”
　　“他们酒刚醒，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门。”
　　周泽楷木然，蓝雨的人酒量是真的不行吗？轮回的几个人已经从早上到现在轮番发短信轰炸了他，说着他再不回信息他们就要集体跳黄浦江了。
　　周泽楷没时间回，他不想浪费和喻文州的每一分钟。喻文州大多时候在说话，慢条斯理的，样子谦和，看上去怎样都不会生气。周泽楷在一旁认真地听，一句也不想漏，喻文州知道他听得很认真，因为周泽楷没有不认真的时候。
　　对待荣耀如此，对待人亦如此。
　　很多人都说周泽楷话再多点会有更高人气，像在炒噱头。喻文州想不出周泽楷话多的样子，他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坐上寥寥几人的公交车，他们一时兴起上了这辆车，准备一直坐到底站，谁也没有说，两人却默契无比地做了。
　　坐在后车座时，车窗外的风吹乱了喻文州的头发，他又在笑。
　　“为什么笑。”周泽楷摘了口罩，落日在他的眼里熔金，让他美得像一幅油画，十八世纪的古典主义，水仙少年那喀索斯。
　　黄昏是最容易心动的时候。
　　“因为现在我只是喻文州。”
　　喻文州很开心，相应的，周泽楷也会开心，不过他习惯了藏起情绪，让别人读不懂，猜不准，所幸江波涛不在身边。
　　所以有很多情绪需要自己表达出来，比如想和喻文州待得再久一些。
　　再久一些得用什么理由，总不可能是一起PK，蓝雨昨天夺冠失败，这多少有点奚落的嫌疑。理由……周泽楷发现自己很无聊，他的生活除了荣耀就是荣耀，他想不出别的，只好逼着自己主动说话。
　　主动，对喻文州是专属技能。
　　喻文州从口袋摸出一把缠得整整齐齐的耳机线，“小周，要不要一起听歌？”
　　周泽楷再次深感自己的无聊，听歌，不也是一种理由吗？为什么自己没想到？
　　周泽楷接过一只耳机，在喻文州点进手机上的红色音乐软件时，问道：“你喜欢听什么歌？”疑问的语气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他控制得很好，喻文州找歌的动作停了一下，又上下滑动着。
　　“《Time after time 》。”
　　“仓木麻衣。”
　　“小周知道。”喻文州一点都不惊奇，好像周泽楷就应该知道一样。
　　耳机里的歌声传进耳膜，喻文州眸光微动，“我想循环可以吗？”
　　周泽楷当然点头。
　　喻文州勾勾嘴角，他微抬起头，微闭了眼睛，感受接连从车窗外闪过的光影。时间碎片翻飞，周泽楷仿佛看到十七岁的喻文州，青涩，眼里有一股不服输的拼劲。
　　自从手残这个标签贴在身上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喻文州想过撕下来，可是没有用。有些事不是努力了就一定会有结果，对于喻文州来说，他数以万计次的练习，除了让他的手严重抽筋，除了让他患上腱鞘炎之外，他的结果和苦命练习前没半分区别。
　　喻文州长期吊车尾，他这个手速，怎么能在蓝雨留下来？
　　青训营里有多少手速惊人的疯子？
　　喻文州像竹，清俐，内蕴一股韧劲。他顶住质疑和压力，留在了蓝雨，并且还成了蓝雨的队长。
　　可是这好像并不能证明什么。
　　当蓝雨夺冠后，他们会说这是应该的。当蓝雨夺冠失败，他们唏嘘，如果把喻文州换作联盟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夺冠的吧。
　　质疑声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哪怕喻文州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哪怕喻文州认为自己的笑容无懈可击，哪怕喻文州觉得听到手残二字已经到了心如止水的地步。
　　会在某些时候，喻文州想起来他的笑没那么纯粹，多了些勉强的伪装。
　　“坚持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周泽楷肩上一重，喻文州靠上了他的肩头，周泽楷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羞红的一张脸缩回衣领里。
　　喻文州不知道为什么在对手面前要说出这样一句话，在相识多年的黄少天面前也从未有过，理智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地消解，他意识到会在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面前发生什么，一些意外的状况？难道今天发生的还不够魔幻吗？
　　喻文州在心底笑。
　　昏昏沉沉的困意像一张厚重的金丝绒，沉沉甸甸地压了一身，喻文州在黑暗中下坠，在视觉消失的地平线，他闻到周泽楷身上好闻的香味。
　　迷人的香气带着一点未料的危险，或许是一种甜蜜的诱惑。
　　喻文州觉得自己还算有自制力的时候听到了几声不属于这里的声音，是常喝的薄荷冰汽水，碎冰碰壁当啷作响。
　　夏天。
　　喻文州闭了眼睛，“……我们还有很多个属于蓝雨的夏天。”他近乎是梦呓地说完这句话，安稳地靠在周泽楷的肩上睡了。
　　周泽楷心里的那根弦又紧绷了起来，连带着还有自己越来越吵闹的心跳声。
　　蓝雨的夏天。周泽楷又想起第一次看见喻文州的时候，不是在比赛现场，不是在摄影棚，不是在饭局、酒会、庆祝典礼……是在电视上，是在蓝雨夺冠的最好的时候。
　　“Time after time君と，出逢ったキセキ，ゆるやかな風吹く街で……”《Time after time ～花舞う街で～》不知道已经循环了多少遍，每次仓木麻衣唱到“time after time”的时候，周泽楷会不由自主地想让时间停止。
　　“你做得很好。”不管喻文州有没有听见，周泽楷搓着手指头这么说出来了，像喻文州夸赞他时的从不吝啬。
　　“文州，你做得很好。”周泽楷的重复有里程碑的意义。
　　喻文州的一对肩微微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