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周喻] 薄荷糖》野澍

2、请客

　　上海人的童年记忆里一定会有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有薄薄的一层透明糖衣，含在口中慢慢等它融化，像融化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
　　周泽楷是等它充分软化后才开始咀嚼，他喜欢一切软，粘，甜的食物。要是被旁人知道枪王周泽楷的口味这么小女孩，不敢想象他们的表情会崩塌得多么彻底。
　　周泽楷咬着软糖走出电梯，身边的江波涛说什么，他都以简单的“嗯”字回应。
　　“小周。”江波涛停了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下次对记者们好点吧，大家都不容易。”
　　酒店的走廊灯光温柔地打下来，周泽楷的身形显得愈发修长，他微蛰了眼，长睫垂下来的一瞬如鸟羽掠林野，像一首诗。
　　周泽楷轻点头，这次终于换了一个字，他说：“好。”
　　“哎队长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找？我想了好久啦，来上海前我就决定非找到它不可！再不行问周泽楷呗，他最熟这边了吧，轮回这次赢了冠军不会那么小气……”黄少天双手枕头从酒店房间走出来，不停歇地说了一连串的话，也不管听话的人有没有听进去。
　　周泽楷不再咬软糖了，他愣愣地盯着黄少天身后的人。
　　“哎周泽楷！好巧啊周泽楷！”黄少天转了头，朝他挥挥手。
　　黄少天这个自来熟，走上前对着周泽楷和江波涛又是一番滔滔不绝，江波涛习惯了周泽楷的安静，对黄少天的热闹甚至有些招架不住，好在喻文州叫停了他。
　　“小周，江副队。”
　　周泽楷抬眼，喻文州还是那个样子，带着淡淡的笑，像墨水晕染开的山水画。
　　周泽楷咽下一口甜腻的糖水，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黄少天在脸边扇了扇风，“队长，周泽楷太冷了，所以需要我来给他带点温暖，是吧周泽楷？”黄少天笑了笑，露出可爱的虎牙，“周泽楷，这次你们轮回夺冠了，你可要请我们吃饭啊，上海有什么好吃的，应该有很多好吃的，上海人也吃甜的对不对？你吃过一个软软的，白白的糕点吗？甜的，它叫什么？我馋它好久了再不找到它我会立刻去世的……”黄少天掩面，作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少天……”喻文州手搭上黄少天的肩膀，示意他别再喋喋不休缠着别人。
　　“请。”向来惜字如金的周泽楷突然开了口。
　　喻文州觉得新奇，他看着眼前这个帅气得过分的男人，故意问道：“小周要请什么？”
　　“吃饭。”周泽楷怕自己的声音太小，喻文州听不清，走上前又说了一遍。
　　“周泽楷你可真爽快！哪像叶修，整天就知道威逼利诱敲诈勒索……”黄少天连忙捂住嘴，心虚地瞥了一眼喻文州。
　　喻文州手虽残，但心眼比比干还多，他只是浅笑着回望了黄少天一眼，什么也没说。
　　叶修这名字代表着荣耀教科书，好比武侠小说中天下无双的高手。所有人都知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以战胜他为乐。他的突然退役让整个职业圈都感到意外，但喻文州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卷土重来未可知。
　　喻文州承认叶修是他们夺冠路上最大的威胁，但对手当久了总有点惺惺相惜，是对手也是朋友。
　　就像现在这样，轮回和蓝雨两个战队在打完决赛当天一起下馆子。
　　家常菜馆，上的都是地道的上海菜，好在粤菜偏甜口，蓝雨的几个人都还吃得下，要是换作别人，指不定会拍案惊起，骂道怎么每道菜都放糖。黄少天想起某位拳皇的青岛话，拍了桌子笑出声。
　　“少天，少喝一点。”
　　黄少天喝了酒，话变得更多了，连带着三番五次的车轱辘，动不动就哈哈大笑，比平时还闹腾好几倍，轮回的几个人也喝得很尽兴，当着别家战队没喷啤酒集体庆祝，于是连连和蓝雨的人碰杯，菜没见少，酒倒是空了一瓶又一瓶。
　　“我们拿冠军了，”江波涛满脸通红靠在沙发卡座的靠背上，伸出五指，看指缝漏下的灯光，“那可是剑与诅咒啊，我们居然赢了。”
　　杜明突然搂住正在安静吃饭的周泽楷，哑着嗓子：“周队……”
　　阀门打开后，管也管不住，周泽楷左右两个肩膀压了沉甸甸的几个大男人，拖着哭腔喊着“周队”“周队”，好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幼鸟。周泽楷眨了眨眼睛，抬头正好对上喻文州的视线，喻文州的嘴角仍噙着笑意。
　　盈盈一道弧。
　　周泽楷所幸自己不是一只小狗，不会摇着欢快的尾巴，让喻文州一眼就看出他的满腔喜悦。
　　肩上的重量轻了，几个人擦了擦眼泪，笑着重新干杯。
　　一只盛着酒酿圆子的天青小碗慢慢推到周泽楷眼前，手指从视野淡出。喻文州的指甲修整得平滑，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很漂亮。
　　“小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周泽楷点点头，“你问。”
　　“在我的死亡之门内，怎么还能做到准确无误使用□□狙击，并且，”喻文州微微一笑，“还能打出穿透效果？”
　　周泽楷哑然，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他能做到的只有那些了。他必须站出来，因为他代表了轮回，在荆棘丛生的绝境，他唯有靠自己打出一条生路，所有的操作只是瞬间的反应和爆发。
　　“我……”周泽楷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低头搅动着碗里的酒酿圆子。
　　“因为你能百发百中，因为你是枪王。”
　　“自信点，小周，你很优秀。”
　　周泽楷抬头怔怔地望着喻文州，他忽然明白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反应是为什么了，喻文州的特性是温柔，温柔得一塌糊涂，所以他想靠近。
　　周泽楷难抑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稍有不慎便会用力过猛断了弦，那样会发生什么呢，周泽楷不知道，但他不想让那一幕发生，他像以往面对镜头和他人的目光时开始局促不安。在这种情况下，在喻文州面前，必须做点什么，或者，说些什么。
　　“条头糕。”
　　“什么？”喻文州问道，他又给周泽楷倒了一杯茉莉花茶。
　　“黄少天说的食物，”周泽楷少见地指了指对面卡座上喝得不省人事的黄少天，“条头糕。”
　　喻文州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眼里星辰如海，“小周，你这算是礼尚往来吗？”茉莉花茶清亮的色泽晃在瓷白的杯中，“那我以后得多夸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