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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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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秋意渐浓,室外阳光依旧明媚,却并不显得燥热。
江又菱无端打了个寒颤,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丝碎片记忆。
快而模糊,让她抓不住头绪。
目光所及的分组还在进行中。
注意到温凝落单,三班体委指了指霓嘉艺所在的队伍,似是示意她加进去。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听见体委让温凝加到自己这组,霓嘉艺先是回头看了眼江又菱的方向。
霓嘉艺身上的气质知性且优雅,有着超乎同龄人的高级感,也是五中被提名校花最多的女生人选。
哪怕此刻,她显而易见的审视目光瞥过来,眼神依旧是悲悯冷静的,看不出一点敌意。
两人对视不过须臾。
然后霓嘉艺收回眼,淡声拒绝:“不了,我们四个人刚好。”
乔娜抱着胳膊,闻言下巴都扬到天上去了。
这个时期的女生都敏感脆弱,被当众拒绝,尤其被曾经的好友当众拒绝。
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也许长大之后的人们会经历更多更可怕的磨难,但年少时看似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也能成为终生难忘的阴影。
这是青春恣意背后的代价。
温凝僵硬在原地。
像是觉得难堪,她的脸一寸一寸红透了。
江又菱在更小的年纪,就经历了比这更耻辱的事情。
导致后来,她都麻木了。
可现在,看着不远处无助的温凝,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紧了。
紧到她要喘不上气了。
操场噪杂一片,江又菱就在这时站了起来。
她拉起身旁的卢令仪,越过前面打羽毛球的同学,径直走到温凝身旁,然后看着三班体委平静地问:“我们能加进来吗?”
三班顿时一片哗然。
人类先天性对异样的磁场存在感知能力。
所以不止是三班,连一班自由活动的一众同学也看了过来。
同时,刚抢到篮球正打算投篮的路阁也缓缓回了头。
霍麒一下看出那一片不对劲,走到他跟前说:“过去看看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乔娜那副恨不得生吞江又菱的嘴脸,挺让人不放心的。
说完他正打算过去,却被路阁的话给拦住了。
“不用,她自己可以。”
霍麒见鬼似的瞥他一眼:“?”
这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啊。
路阁抿唇,扭头把篮球扔给同学,慢慢撤出篮球场。
他没干涉进三班的队伍里,只是在一旁看着那边的动静。
江又菱自从和温凝亲近后,变化很大。
她原本的坚毅勇敢一点一点冒出了头,在茁壮成长。
所以他知道江又菱有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
似乎。
为了温凝,她可以无所不能。
三班体委愣了下:“可、可以呀。”
与此同时,方才在江又菱后头的宋潭放下物理书站起来,举了下手:“是不是还少个人?加我一个吧。”
场面的僵硬逐渐被一众人刻意打破,大家开始商量起游戏规则,故作无事发生的轻松语调此起彼伏的响起。
在这看起来和谐无比的空间里,霓嘉艺的神情第一次出现波动。
江又菱清楚地看见她的呼吸错乱了一瞬,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带上凌厉。
一瞬间后恢复平常。
江又菱不想有她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漆黑的视线直勾勾回视了过去,没什么温度地定格在她脸上,将不满映射出去。
游戏开始。
温凝还呆滞着,全程被动地被江又菱拉扯着动作。
终于,在她回神后。
似乎有一朵刚打算发出腐朽的树芽,在她心底被剥夺了暗黑生长的权利。
暖流涌动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温凝眼含泪热切的看着江又菱的侧脸。
是上帝觉得她太惨了。
所以派出江又菱,成为她人生得以喘息的作弊神器了吗?
……
下午最后一节课。
江又菱冷静了很久,慢慢回忆起了这些天温凝的不对劲。
她没吃午饭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后来为什么不在食堂吃饭了?
甚至,她的校服究竟是怎么脏的?
一切似乎有迹可循,只是温凝太会伪装了。
她怎么做到的?在被欺负后,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笑嘻嘻地跟她说话。
江又菱觉得自己在不断的改变自己对温凝的看法。
她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能隐忍。
可江又菱不希望温凝隐忍。
温凝放心刚跟他们汇合,就主动地和江又菱说了些有的没的,似乎是想将体育课的事岔过去。
江又菱忍到了改天书吧,在她拿出试卷准备做题时,啪一下合上了考卷,“说吧,怎么回事?”
温凝瞬间蔫了。
“她们俩欺负你了吗?因为我吗?我拦住你们欺负张琴,所以她们俩生气了?”江又菱停顿几秒,语气艰难地又问:“她们……打你了吗?”
这一年,校园霸凌还没被普及重视。
但很多学生,早已因此而生不如死。
温凝猛地抬起头:“没有,没有打我。”
“所以别的就是都有了?她们怎么欺负你了?那天你校服怎么回事?”
“你、你别问了。”温凝低下头来。
“好,我不问。”
江又菱摊开她的试卷,把笔拍到桌上,发出清脆响声,温凝随之一颤。
“但我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温凝张了张嘴。
“别说话。”江又菱打断她的欲言又止,“做你的题。”
温凝:“……”
她好凶呀。
作业写到一半,温凝感觉自己的脑袋快成一团浆糊了,好在江又菱看出她的状况,及时叫停让她休息了片刻。
书吧的老板人很好,还给她们留了饼干等食物,想着她们饿了可以吃。
江又菱拿出一瓶牛奶,插上吸管递给她。
温凝咬着吸管抿了一小口,然后抬眼看着她,犹豫着开口说:“江又菱,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勇敢的人呀?”
江又菱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她思考了下,慢慢说:“每个人定义的勇敢是不一样的,比如保护好自己是勇敢,保护好想保护的人也是勇敢,做想做的事,依然是勇敢。”
她认真看着温凝,“所以,想要勇敢,先要做一个清醒的人。有了正确的目标,努力完成,才不会在奔向勇敢的路上走弯路。”
江又菱来到这个时代后,真切感受到了温凝的不易。
可这并不代表温凝做的错误选择,都能因此抵消掉。
错误永远是错误。
这是再多前缀都改变不了既定事实。
所以江又菱想要改变温凝,不止是改变温凝的生活悲剧,还有她的思想困境。
江又菱希望温凝从心底,变成一个坦荡坚毅的人。
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坚强的后盾。
走向自己的花路。
每一步都踏实有力。
书吧格外明亮,映衬着江又菱的眼睛也极其漂亮有神。
她的声音轻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印在了温凝心底。
清醒的人。
正确的事。
她记下了。
从改天书吧离开,回家的路上,温凝路过了唐雅奶奶的摊位。
天色已经黑透了,路灯被拉长。
都这个点了,唐雅奶奶还在摆摊买蔬菜。
看见温凝后,老人开心地站起来,腿脚不太稳,却不忘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小凝来啦?来吃颗糖,囡囡在写作业,马上就来了,你找她吗?”
这话刚落,唐雅就出现了。
看见温凝,她的脸色变了变,然后强撑着平静,帮奶奶收了摊。
温凝也立马上前帮她,唐雅顿了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无声收拾完,一前一后往回走。
两人住得很近,唐雅家在她家后面那条巷子。把她送到家,唐雅的奶奶让她送送温凝,两人顺势出了院子。
月光稀疏清冷,夜间温差也大,寒意刺骨。
唐雅低着头,心乱地拧着手指。
“唐雅。”温凝在这时出了声,“保护自己没有错,所以你没有错,错的是欺负我的乔娜。”
乔娜自那日被唐雅撞见欺负温凝后,就转移了目标,改为欺负唐雅。
她是坏到了骨子里,唯一一点聪明劲儿也用在作恶上面,知道怎么折磨一个有良知的人,也知道怎么挑拨两个人的关系。
比起身体上的欺负,乔娜更擅长精神的打压和尊严的践踏。
她被多管闲事的唐雅惹毛了,也想惩罚温凝,于是选择欺负帮助过温凝、且同样弱小的唐雅。
一箭双雕,同时让两人生不如死,最后逼着唐雅站队,让温凝孤立无援。
唐雅开始是不从的,可乔娜又盯上了她奶奶的摊位。
她自小失去了父母,和奶奶相依为命。
所以她不能让奶奶担心,也不能让奶奶伤心,就只能屈服于乔娜,成为施暴者的工具。
这几日的自责吞噬着唐雅,她就要疯了。
然后在最惭愧羞耻的那一瞬间,唐雅听见了温凝的这一番话。
她心底的防线彻底坍塌,失声痛哭起来。
温凝懂她的艰难,同样自责于自己连累了她。
可下一刻,她又推翻这一结论,语气坚定地强调着:“唐雅,我们都没有错,你已经尽力在帮我了,你不是无动于衷的旁观者,帮不了我不是你的错。是乔娜的错,是她太坏了。”
我们都不要输给恶魔的道德绑架。
做清醒的人,和正确的事。
要竭尽全力的,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唐雅眼眶湿润地看着她,积压已久的痛苦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有光照来,赶走了阴霾。
温凝坚定的眼神望进了唐雅的心底,她流着眼泪,突然恢复了些许喘息的能力。
真的吗?
她真的没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