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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失控 ...


  •   夏天来临前,林清嘉和江云载又去了几次帝庙。

      失火案迟迟没有进展,帝庙也没有重新修缮。村委会评估了损失,重修帝庙需要花费两百多万,碎月村近年人口流失严重,常住的除了老弱病残,就剩普通农民和日结工人,要众筹这笔钱不容易。

      帝庙就原样留在那里,村民们不再踏足内部,认为坏了风水,不能接受无神可拜而迁走的也有人在。

      林清嘉和江云载几度在假期夜里溜进去私会,他们已熟悉了废墟的每一寸地方,黑暗的掩护甚至久违地令林清嘉感到心安,就好像这是一处神仙遗留的避难所。

      “总觉得关老爷还在。那些走掉的人真傻,神仙怎么会抛弃他的子民呢?”林清嘉说。

      “云载,你觉得烧庙的人会被找到吗?”

      “也可能是野猫野狗打翻了灯烛。不过如果是人为的,我很想知道原因。”江云载贴着林清嘉的额角,替他拢好衣领。

      “阿姨让一行哥和蚁英哥走了,现在一个人忙得过来么?”

      “嗯,那之后就没什么顾客。”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盯着屋顶投下的淡淡阴影,宛如哀伤的具象。

      “我现在有一个愿望了。”江云载突然说。

      林清嘉看着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江云载的瞳仁中,一瞬心领神会,替他说了出来:“重建帝庙?也把我的份算进去吧。”

      江云载抱紧了他。

      距离高二学期最后一场考试只剩一个月,结束高考的学长学姐们陆续离校,与高三教学楼的空荡相对应的,是准高三生之间悄悄滋生的低气压。他们都知道过完这个暑假,高考就会变成一个具体的倒计时,一叠叠卷子和练习册,循环往复的大小测验,清晨背书的身影和夜里常亮的小台灯。

      “这次带这么多东西?”

      周日他们一同候车,站台上江云载瞥了一眼林清嘉的行李,随意问了,语气不像责怪,因此林清嘉理直气壮地回答:“今天去了学校要住上一个月才回家,我这叫思虑周全。”

      公交扑着尘烟在他们跟前停住,排气管突突直响,像个逮着小憩吐烟圈的做工的人。林清嘉左右手各一个行李袋,肩上还背了书包,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嘴上仍坚持:“我自己提。”

      “行,随你。不过,上次谁背包里的橘子被挤爆了在那生闷气来着?”车厢的人有些密集,江云载只背一个包,轻松地攀住最顶部的扶手。

      林清嘉撇下嘴转身,把两个袋子往江云载手里一塞,也不说拿回来的话了。江云载低头,看见他粉红的耳廓,绒毛细细。

      公交行行停停,前门上车的人越来越多,都行色匆忙,一个劲儿朝里走。林清嘉和江云载之间本来留有半米间隙,林清嘉面前一直有人挤进来,导致他后背越来越往后靠,整个人几乎被江云载抱进怀里。

      窗外与省道平行的树像油画笔粗糙的擦痕,人行道斜刺进来一台电动车,外地司机骂了一句,猛地刹车,所有人的头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林清嘉刹那间满脸通红。

      耳廓传来轻微的湿意。扭过一个角度,他用余光去瞄,江云载手按着他的右肩,若无其事地挺直了腰板。

      如履薄冰的备考期末间隙,同时活跃起来的还有教导主任,像是主动为学生们进入高三扫清思想障碍,他集结了一组老师,每个晚自习后到宿舍门禁期间,打着手电筒在校园各暗角巡逻。

      “听说是高二有个女生在学校怀孕了,那对情侣都被退学。”林清嘉夹了一筷子胡萝卜,往江云载饭盒里一放:“这我不爱吃。”

      形势所迫,加上晚自习后被一天的学习摧残得精疲力尽,他们不再选择在门禁前东躲西藏地见面,而是推迟了洗漱时间,抓紧在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开始前跑到文科楼六楼的天台呆上两个小时,有时从食堂打包饭菜过来吃。

      “你是八卦雷达吗,什么都知道。”江云载从善如流地吃下他讨厌的食物,调侃道。

      “人缘过旺没办法的啦,加上卦品很好,有什么新鲜事人家都第一时间告诉我。”

      “‘人家’都有谁,男生女生?”

      “男生女生都有……哦,不要你管,醋缸子。”林清嘉吃完了三丝炒米粉,合上饭盒,朝江云载做了个鬼脸,马上准备逃走。

      江云载手一伸,把林清嘉捞到腿上,捏他后颈的软肉。林清嘉即刻举起双手:“啊啊啊投降了——松手!救命啊!”接着不能自控地狂笑起来,江云载挠了他肋骨下方的敏感地带。

      被太阳晒烫的地面降至微温,林清嘉笑得上气接不了下气,两滴生理眼泪滑落,江云载才饶了他:“算是宽大处理了,下不为例。”

      “对不起嘛。”林清嘉嘴上道歉,却面无疚色,脸颊凑过去蹭了江云载的脸颊,平视前方的夕阳,发表感慨:“这段时间见面没人打扰挺好的,景色也很漂亮。”

      初夏日落时分,天色清澈柔软,倦鸟扑翅归巢,晚风吹鼓衬衫的下摆,多数学生已换上了短袖的夏季校服,看上去分外爽利。

      林清嘉握着手机,插上耳机线,把一只耳机分给他:“听一下。”

      少年肩靠着肩,音乐铺开,如界限不那么明显的海浪,也像轮廓暧昧的夕阳。

      “好听,就是歌词没听懂。”江云载在第一次副歌结束后轻声说。

      “是泰南的民谣,写给刚确定心意的爱人。大概意思是想在日光最盛的时候,与你十指相扣,走过喧嚣的长街……”

      音乐被切断,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林清嘉看着来电提醒,是陌生的座机号码。江云载脱下耳机,示意他接听。

      “打错了吧?要是不认识的人我就挂了……”林清嘉嘟囔着,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是一把苍老的声音。

      江云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清嘉,他的神情从平静变得疑惑:“嗯……云载?他现在没和我一起……”

      “……回去?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我阿嫲……”林清嘉脸色越来越奇怪,“哦……好吧。那我先找老师请假。”

      “怎么了?谁打的电话?”江云载左手搂着林清嘉,他双肩不易察觉地抖动着。

      “村长叫我们现在回去,直接去村公所找他。”林清嘉的心像被细线勒了几圈,突兀地增加跳动的频率。“说阿嫲也在那里等。”

      “会不会有事啊?”一线晚霞抵着天际即将消逝,红润的血色从林清嘉脸上褪去。

      江云载亲了他眉心的小痣,低头看时间:“先请假,我在校门口等你,不收行李尽快走,应该能赶上末班车。”

      踏进村公所已是八点多,林清嘉走在江云载身后,阿嫲和林拂影背对着他,村长和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正低声交谈。

      气氛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村公所是老房子,空间广阔,林清嘉却觉得自己鼓噪的心跳轰着耳膜,将整个空间全部填满。

      村长对他们两个招手:“孩子,过来。”

      林清嘉很想在瞬间获得解读表情的能力,将面部肌肉的走向当作有规律可循的符码,来预判几分钟后的场面,让那个莫名的秤砣不再沉沉压着心脏。

      但他只是小声喊了“阿嫲”。没得到任何回应,脚下便如有千斤的重量,迈得吃力。

      村长把他和江云载领到他的办公桌前,上面有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屏幕滚动播放着一截监控画面。

      林清嘉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煞白。

      监控画面不长,江云载和林清嘉却定在原地一般,良久没有动弹。两个警察是年轻小伙,一胖一瘦,胖的那个轻咳一声:“老先生,您这监控什么时候装的?”

      村长说了一个日期,在失火案发不久后。

      “这个,目前犯人还没有归案,暂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您这个监控装了也快两个月了,只拍到这两位……咳,后生人。这样,我们先和他们简单谈话,做个笔录,也请你们配合。”

      林清嘉脑袋糊成一团,警察的声音像闷在罐子里,只偶尔捕捉到几个字句。奇异的是,阿嫲离他两步之远,羞耻心让他不敢转头去看,老人的粗重的呼吸却一清二楚,如同一台破旧的风箱,随艰难的推拉一呼一吸,喉头嗬嗬作响。

      林清嘉甚至怀疑自己心神震荡,出现了幻觉。手脚都火热地烧起来,他很慢地眨眼,企图通过眼睛不寻常的睁闭来唤醒噩梦,如果当下算噩梦的话,他很乐意被捉弄一通,然后满头大汗惊坐起身。

      然而林写意打破了他的祈求。她说:“警官,事发当日,这两个孩子都不在现场,如果你们坚持,我们可以配合调查。只是这监控录下的画面是在失火之后,内容和案件没有关联,是否能请求你们保护好他们的隐私,别让视频外泄?”

      “我们都签过保密协议,您尽管放心。”瘦警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林清嘉和江云载是吧,你们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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