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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暑假 ...


  •   江云载的手出了教室门便即刻松开。再迟钝,林清嘉也品出个七八分不对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生什么气?”

      江云载酸溜溜的:“你人缘挺好。”

      “你不是不在乎人缘好不好么?”

      “那不一样。”究竟哪不一样,他又不肯细说了。林清嘉和他玩闹了一会儿,忽然认真地盯着他看:“载哥,我和你最好。”

      这话听在耳里,倒有些像承诺了。沉默地走了一段,江云载难得挑起话头:“以前暑假,你都做些什么?泰国也放暑假吗?”

      “放的,只是时间和中国不一样。三到五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也像你们一样放假。我们每年放假都会去海边,和朋友,或者同亲戚去小岛度假。你呢?平时暑假去哪儿玩?”

      “在家,最远去到县里。”

      林清嘉瞪大眼睛:“去县里?”

      “我连本市都没怎么出过。暑假我妈生意会更好,有时需要我帮忙。虽然我手笨,只能搭把手洗洗头,也不是总能叫顾客满意。”

      “那你还没有见过海咯?

      “没有。不过……”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林清嘉觉得自己变聪明了,越过去揿动江云载自行车的车铃:“不过什么,快和我说说。”

      江云载和他拉拉扯扯,半天才郑重地说:“你想去海边的话,暑假去澄市吗?就在和璟市相邻的地方,听说本市的人夏天都爱去,那里也有海。”

      “就我们俩?”

      “就我们俩。”说完,江云载敛起笑:“怎么,你还想带人?”

      “大哥,我怎么敢。”林清嘉理直气壮撑起厚脸皮:“不是已经说了,我和你最好。”

      他们当真有模有样地计划起来。阿嫲数落林清嘉放了暑假更不着家,天天往外跑小心中暑。林清嘉充耳不闻,只朝她做鬼脸,每天大半时间都泡在江云载家,二楼终日静悄悄,等着他跑上楼梯逗醒懒洋洋的八哥,带来一点活气。

      没有手机,林清嘉将在家电脑搜到的相关信息抄写下来,交给江云载挑选整理、安排路线,分工很明确。

      林清嘉拖着腮,心猿意马地,以视线摹着对面人的轮廓。刀刻般的侧脸,长眉直鼻,下颌线锋利。晒得颜色稍深的皮肤肌肉形状很好看,比起其他的中学生,更偏青年气一些。

      从前在曼谷风气开放,同学少年喜欢互相打趣,不拘性别。偶尔成为同性玩笑的男主角,林清嘉当时一句也没放心上,只模糊记得邻近朋友那些暧昧的笑,隔着不久的时间回忆,竟让他的脸微微燥热。

      七月底,燠热难当的时候,一方小书桌,两人手肘黏黏糊糊蹭着,许久等不来一阵好风。江云载发现他神思游移,把手肘移开了,拿笔敲他脑袋:“请问想到哪了?”

      “啊?什么到哪?”林清嘉像被窥探了心事,莫名其妙脸红了。

      “很热吗?”江云载看了他一眼,起身把风扇调高一档,宽容又正直地回到主题:“有个问题,如果去玛仕岛,我们当天回来时间不够。考不考虑在外面住一晚?”

      林写意工作途中休息,上二楼给他们端一盘切好的西瓜,刚好听见两人商量,笑道:“多呆一晚也不错,玛仕岛很干净,没什么人,你们夜里还能去海边走走。旅费不用担心,我来赞助。”

      林清嘉忙忙抬头:“谢谢阿姨!不过不用,我有压岁钱呢。”

      她似乎料到林清嘉会这么说,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压了一压:“压岁钱留着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那双手长年给给客人洗头,沾了类似花的洗发液的香气。

      等林写意身影离去,林清嘉不禁有点痴痴的:“哎,写意阿姨真好。”要是自己的母亲也有这么温柔和善解人意就好了,后半句他没说出口,满心满眼都是羡慕。

      江云载继续说他们的计划:“那确定在玛仕岛上住一晚?你家那边,你打算怎么解释?”

      林清嘉点头:“石佛好他们也要到别的城市过夜旅游,到时我们选同一天就可以了,假装一起,实则兵分两路。”说完,他又心虚地看着江云载,再次征询意见:“可以吗?”坦然的从来不是他,普通的计划也因此变得偷偷摸摸,何况过年行头桥那事,他自觉对不起江云载。

      江云载平静地与他对视,好像谅解了他作为小辈的左支右绌,也不再为过往受到的恶意纠结,简单地回答:“可以。”

      去往澄市,要先骑车到镇上,搭公交车到县汽车客运站,再买大巴票。林清嘉背着其鼓无比的大书包,手里还拎了两袋东西,一见面就冲江云载喊重。

      江云载随身携带一个小旅行袋,轻装出行,笑他:“这是要搬家吗。”手却自然地帮忙分担了重量。

      林清嘉心里美滋滋的,继续无赖地提要求:“不如我们换着拿行李吧?这里面有我们的旅游笔记、有很多零食,也带了你的份。”

      这是他保留的习惯,过去和朋友出门旅游,林清嘉总是行李最多的那一个,哪也舍不下,见了面就四处求人帮忙,免不了要被奚落一番,或者被怪笑着拒绝“抱歉,我手断了”“好商量,两万铢一次”,反应诸如此类。江云载拉开旅行袋,取出一瓶水递给他,示意他把书包放下来:“都给我。”

      林清嘉受宠若惊,看江云载拿那些行李走在前头,那样宽阔的一片背,书包都变小变轻了。他快活地贴着江云载上公交,手一挥:“投币,两人份的!”

      几张纸钞飘飘忽忽,还未到达投币箱底部,前面的人骤然停住,声音掺杂几分无奈:“我早就投了两人份了。傻子。”

      澄市中心比林清嘉预想的还要无趣。但因为身边的人是江云载,林清嘉兴奋不已,叽叽喳喳点评看到的景色。

      他们走了海边长廊,逛了滨海公园,市中心灰扑扑的,店面招牌比泉流镇上的还老旧。晚餐吃完牛肉火锅,他们在澄市客运站坐大巴前往玛仕岛。

      去往海岛的跨海大桥有些年头了,大巴车开在坑洼的路面非常颠簸。金红的一轮夕阳,缓缓朝渐暗的海平面陷进去,风灌入车里,又潮又凉。

      林清嘉扒在窗上喊江云载:“载哥,看海上的日落!”

      没有回应。一扭头,江云载已瞌睡过去。海风把他理短的头发吹得微微乱,林清嘉第一次见他完全松懈的样子,像一柄入鞘的剑,敛了锋芒,手里还攥着旅游线路笔记。他呆呆看了半天,眼皮不禁也变沉重,小心地挨着江云载,也睡着了。

      上了玛仕岛,找了旅馆下榻,刚整理完,林清嘉就嚷嚷着要去海边。江云载把两个人的毛巾一一挂好,对他的热情很意外:“今天不是一直在看海么?”

      “那不一样——走啦!”林清嘉车上小睡,此刻又像电动小马达一般,连推带拉,把江云载运到了海边。

      天刚擦黑,玛仕岛商业化程度不高,没有泰国小岛随处可见的琳琅店铺,只零星支着几个卖水的小摊。

      涨潮了,海浪一层层泊岸,涛声阵阵。他们都脱了鞋,漫无目的在沙滩上散步,白天被暴晒过的细沙挠着脚心,湿湿的,痒痒的。

      林清嘉解释他出门时的急促:“海我是看惯了的,可你第一次来,我想让你多看看。不同区域、不同时分的海都有差别,有时完全不一样。载哥,你觉得今天的海怎么样?”

      半明半暗中,林清嘉的脸小小一团,显得眼睛更亮了,像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江云载突然不敢看他。路过小摊,星星灯火在那双眼里一闪而过,清润的,灵动的,盛着会让他犹疑的情绪。

      他向外侧多跨了一步,闪过一片即将濡湿脚踝的海浪,说:“还行,和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

      这个答案没让他满意,林清嘉虽然从小见惯了海,却很难忘记第一次看海,被海潮狠狠撞击心脏的悸动,他又锲而不舍地追问:“所以是喜欢吗?”

      江云载没有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沉默地走了一段,对他说:“那边有人放烟火。”

      大概是游客,一对情侣,男生蹲在地上点燃一个个小三角锥,不多时,连绵的花火就升上近海的天幕。女生用一个翻盖手机,不停地按着拍照键,嘴角有潋滟的笑意。

      “我们也去买吗?如果你想放。”江云载提议。

      林清嘉摇摇头,心里涌现了一些酸意,放轻了声音:“现在能和你一起看烟花,我就满足了。”

      回到旅馆,他们打开电视,几乎所有的频道都在播奥运会开幕式。中国第一次申奥成功时,林清嘉还很小,父母欣喜若狂的模样却历历在目,甚至在曼谷的店铺里张贴了全店用餐享受折扣的告示。他猜想江云载大概也是感兴趣的,便一直陪江云载看到很晚,才起身先去洗漱。

      玛仕岛没什么像样的酒店,普通旅馆条件也一般,窄小的空间摆着一张床,一把椅子,多余的就再没有了。林清嘉开着床头的壁灯,半边脸陷在枕头里,直到江云载洗完澡出来,坐在床沿擦头发。

      他们明明用同一种沐浴露,江云载身上传来的、夹杂水汽的香味却仿佛更好闻。床垫凹陷的窸窣也让林清嘉变得紧张,但没有持续太久,江云载头发擦得半干,顺手关了壁灯,躺在他的身旁。

      江云载很快睡着,林清嘉听着极近的均匀的呼吸,羡慕他睡得那么心无旁骛。空调嗡鸣,吐出一团团冷气,房间里温度理应不高,林清嘉却莫名潮热,数次翻身,久久不能睡去。

      没有钟表,分辨不出前半夜还是后半夜,只有外面澎湃的涛声不断拨乱他的心。静静听了一会儿,林清嘉轻轻去够手边的窗帘,拉开一个小口。

      窗外月亮高悬,有极好的月光。那近乎纯白的光芒慷慨流泻,切割暗影,也照着他们的一方小床。

      在这样无比接近梦的时分,林清嘉慢慢地靠近江云载,大气不敢出,紧抿着嘴唇,害怕下一秒心脏就要从口中蹦出来。

      多年以后回想,林清嘉总怀疑记忆懂得自行篡改。那天的月光没有照见江云载的脸,他却清晰地看到了每一个细节。

      是漆黑的凌乱额发、紧闭的双眼,还是松弛的嘴角引发了那瞬间的欲念,他连想都想不清楚。林清嘉甚至觉得是那月光邪恶,让他失去思考能力,忘了确认江云载是否熟睡,便张开自己的右手,轻轻覆在江云载骨节分明的手上,与他十指相扣。

      那只手很大,带着一种鼓励般的暖意。林清嘉握了一会儿,一点一点挪动,让自己尽量不着痕迹地靠向江云载的枕头。

      左手臂慢慢支起来一些,林清嘉艰难地俯身,竭力按下脑袋里喧嚣的念头,凝望他英气勃勃的侧脸。

      不会发现的,就一次,林清嘉这么告诉自己,屏住呼吸,用了最小的力度,把嘴唇印在江云载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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