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沅有芷兮Nuyoah

7、第 7 章

　　BGM:连续剧——容祖儿

　　是夜。

　　如果你生活在普通一点的小城市，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那么当你沉睡的时候城市也陷入了睡眠。可北京不这样，这座城千千万万的人睡了又醒，可市中心永远醒着，“东三环是一切”所有在北京打拼的人都将在东三环扎根作为终极目标，东三环内的众多商圈为整个帝都不断造血，CBD、王府井、三里屯则是这座城的红骨髓，从红骨髓里产生造血干细胞，新鲜血液才源源不断涌出，让首都不断运转。

　　CBD地标写字楼的灯光在不到六点就亮起，此时月亮还挂在天边，即使在清晨六点钟从写字楼向下看，你也会发现车流似乎从未断过，只有密集与稀疏的区别。

　　这里的灯光彻夜通明，在这里工作的人需要知道全球任何角落所发生的消息，凭借工作经验以及灵敏的嗅觉捕捉有利的消息，因此帝都的商务地带永远不乏奔波忙碌的人，路上的行人来来去去，那么他们在抬头仰望城市的灯光时会涌出什么心情呢？答案是行人从不会抬头看这些写字楼的灯光，他们忙着赶路，在北京核心商务圈你永远不会知道从你身边路过的人到底是拖着满身疲惫下班还是奔赴下一个战场。

　　秦屿在办公桌上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按照电视剧或小说里的情节，总裁会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欣赏一下城市繁华的夜景，事实上秦屿不会这么做。他在世界之城纽约待了六年，早已习惯在一天中的任何时段工作，对于夜间也宛若白昼的大厦习以为常。

　　他叫来助理:“Carrie，你去帮我联系王府井的一家律所，跟他们老板说我需要一位法律顾问，律所具体地址跟我对顾问的要求等下邮件发你。”

　　欸？Carrie不太明白，长时间工作让她眼睛出现不少红血丝，她使劲眯了一下眼问道:“老板，公司不是有法务吗？”

　　他嘴角提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谁说我要给公司招法务了。”这下Carrie明白了，老板要找的是私人顾问。秦屿“做完这件事就回去休息吧”他略微停顿后又吩咐下属，“合同拟好后先发给我检查一遍。”

　　唐予颜九点钟起的床，起来后她在家里的跑步机锻炼了四十分钟接着冲了个澡才神清气爽地出门，她的车已经修好，去4s店取车后再到律所已经十一点半。

　　这几天疯狂工作的张钧去茶水间透气的时候正好碰见唐予颜，他苦大仇深的瞪了一眼唐予颜:“呦，长公主驾到啦。”

　　她不理会张钧的阴阳怪气，“喏，看你工作辛苦给你带的咖啡。”律所里也有咖啡，不过是速溶的冲剂，比不上专卖店味道口感好。

　　“你说咱们要不过两天向老板建议给律所买个咖啡机啊。”

　　张钧白了她一眼：“想得倒美，要说你自己去说。”

　　“等着吧，早晚我要当上律所的合伙人，然后给自己买一个咖啡机放办公室。”她随手拿起吧台上的曲奇，边嚼边欣赏刚在律所附近商场美甲店里做的指甲。律师的打扮不能太夸张，她只是让人稍微修了指甲形状然后做了低调适合通勤的款式。

　　“别盯你的玉手了，老板来了，在你办公室。”张钧一看唐予颜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心里烦躁。

　　唐予颜的办公室和很多白领没什么区别，唯独有特色的是桌子上的鼠标垫，纯色背景上面印着“问题不大，放轻松，不工作就没饭吃”等大小不一的艺术字，她进门时大老板正好坐在她的座位上端详鼠标垫。

　　孟庆凡抬头:“鼠标垫不错。”
　　“某宝上买的，要喜欢我把链接发您。”她坐在办公桌对面给客人准备的椅子上，“老板，找我什么事。”

　　“律所需要你替何律去做一位先生的法律顾问。”他开门见山。

　　“合同签了没，甲方那边的允许换人？”

　　“我来找你当然就是没问题，你也知道老何年龄上去了身体不太好，那位甲方年轻、工作强度大，是一位作息不规律的主，他跟着甲方出差几天后不巧血压又上去了，我给他放了几天假，这份工作就交给你了。”大老板瞥了一眼唐予颜转笔的手，接着目光再度对准唐予颜双眼“甲方给的酬劳不低，有这个数。”他朝唐予颜比划了个数字。

　　有钱呀，这甲方给的报酬在她从业生涯里算一等一高的一份。

　　“成。”唐予颜应下来。

　　“我去”端坐办公室正在吃律所准备的工作餐的唐予颜突然出声。合同上甲方签字栏赫然写着“秦屿”两个字，无声刺痛了唐予颜的神经，她目光落到这里时差点被吞下去的工作餐噎死，于是放下筷子拿着合同乘电梯冲向老板的办公室。

　　“老孟，这个工作我不接。”孟庆凡也恰好在吃饭，他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食物，“怎么回事？不是刚答应的？”

　　“我反悔了，您换别人吧。”她语气有点冲，好像自从那通电话后她再遇见跟秦屿有关的事后都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

　　孟庆凡也不计较，“你看合同的条款没？换不了别的人，甲方指定要咱们律所的高级律师，还要求必须五院四系毕业，从事律师工作至少6年。”他弥勒佛似的缓慢陈述。

　　律所里符合以上要求的除了老孟、唐予颜师傅、另外两位高级合伙人外就只有唐予颜和张钧，然而那两位高级合伙人一位主要涉及的领域是海商法跟涉外争端，另一位是不动产纠纷，基本上不会接这样的委托合同，她师傅不管事好多年，就更不会接手。

　　“我做不了，您让张钧上吧。”

　　“张钧忙成什么样子你也知道，除非他的一天有48小时，不然他完成不了这个工作。”

　　唐予颜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态度十分明显的不乐意:“要不您去做这个顾问吧。”孟庆凡本就是律师出身，做一线律师二十多年后用工作积累的资本人脉跟几个朋友合伙开的这个律所，用八年的时间把几个律师凑起来的草台班子经营成现在的准红圈律所，自身能力可见一斑。

　　孟庆凡一哂，他知道她在使性子:“说什么气话呢，再说你跟甲方难不成是有什么恩怨吗？恩怨先往后放一放，别跟钞票过不去。”接着站起来拍拍唐予颜右肩以表安抚。

　　“别生气，别跟钞票过不去”这是唐予颜鼠标垫上的一句话。

　　是啊，干嘛跟钞票过不去，秦屿怎么了？这是一份工作罢了，那么多人能当她的委托人，秦屿也当得。

　　算起来，这是回国后第三次见到唐予颜了。秦屿到的时候唐予颜正在拿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一款甜点，嘴巴吃东西的动作很斯文，像兔子一样。

　　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吃甜的，秦屿想。

　　看见来人唐予颜从座位上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喊了一声“秦总” ，非常公事公办的口吻。

　　“不好意思，和人谈生意耽误了点时间，让你久等了。”他来迟了二十多分钟。

　　情况和秦屿设想的不一样，他本以为唐予颜会问他为什么要找她当私人顾问，再不济也会因为他今天的晚到而抱怨一番，可她并没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过去她的情绪很好懂，因为她几乎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开心生气难过都会告诉他，可时光终究让他们都变成擅于隐藏情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在5年彼此没有涉足到的岁月里，时间的确改变了他们很多，现在的唐予颜，秦屿没有把握猜准她的想法。说不上来怎么回事，秦屿的心莫名刺痛了一下。

　　正在两人尴尬不知该怎么开口时Carrie来了，“老板，这是咱们法务给创业团队拟的合同跟发展规划大纲。”

　　秦屿朝唐予颜方向一指:"给唐律看看。“

　　唐予颜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餐勺接过合同，她是真的饿了，所以才会在人没到的情况下自己点了一份甜品。

　　秦屿见她目光对甜点面露留念，便道，“不急，你先吃。”

　　闻言唐予颜也丝毫不客气，慢条斯理地挖掉甜点边上的一块送进嘴里，甜点很合她的胃口，她身体微微后仰，享受得眯起眼睛。

　　吃东西的习惯倒是没变。秦屿记得他们没分开那会儿唐予颜最爱去学校附近探店，没课就要拉着他往餐厅、甜品店里跑，秦屿很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每每吃到合她口味的东西时她就会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身体略微后仰，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深深吸入一口气的动作。

　　“你这合同，确定是你们公司法务拟的？”唐予颜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心想秦屿在公司也不怎么得人心嘛。

　　秦屿闻言将后背从椅子上挪开，坐直了身体：“怎么回事？”

　　“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对你们公司没有任何影响，主要是对你有影响，感觉这合同跟演你似的，你要是直接签字以后少不了你烦的。”

　　难怪自己公司有法务还要另请顾问，感情秦屿公司里的水还挺深。

　　唐予颜打趣地看着秦屿，一侧眉毛微挑：“看来贵司也并不是很团结嘛。”

　　不理会唐予颜的冷嘲热讽，他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要是你丈夫原本唾手可及的位子被一个刚回国的年轻人抢了，你会怎么做。“

　　“想什么呢，你们公司法务部心不齐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为了公司好，我可大度了。”假如有人抢了她的位子，只要不是暗箱操作，她顶多愤愤不平心里骂几句，做些损人不利己，不利于团结的事不是她的作风，再说，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技不如人，她当然心服口服。

　　帮秦屿处理完合同上的法律问题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唐予颜准备起身告辞时想起来秦屿的微信跟电话号还躺在她手机的黑名单里，拉黑前男友很正常，可是拉黑自己的金主那未免就有些没脑子，她火速把人重新放回通讯录并发了条微信添加好友的申请。

　　“以后有什么事微信联系吧。”怕人误会一样，她立马加了一句：“合同、方案、计划书不要发到我微信里，这些要发我邮箱。”

　　秦屿很意外似的，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

　　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唐予颜扑倒在沙发上。好累啊，跟前任工作怎么会这么累。以前在秦屿面前唐予颜没有拘束习惯了，现在再遇见却要做一个周全客气的大人，这样的转变她有些不适应，好累啊，她再次在心里感叹。

　　呼，呼，好累。唐予颜几乎要脱力了，嗓子不住地吸入冷空气，干涩发痒，怎么还没到终点啊，她真的好累。

　　时间飞回八年前的深秋。

　　体测老师站在操场内侧看着秒表，随后抬头对累得半死的学生大喊还剩半圈。

　　大学体侧是大部分大学生的噩梦，高中毕业后他们就几乎再也没锻炼过，高中时期轻轻松松跑下来的八百米到了大学就变成了地狱级的难度。

　　怎么还有半圈啊，唐予颜心里哀嚎。也许是太累出现幻觉，她竟然看见秦屿在不远处站着，手里还拿着一瓶水。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好渴。

　　“囡囡，再坚持一下，终点就要到了。”囡囡？对了，秦屿疼她疼得紧的时候就会用上海话喊她囡囡，这声音离她很近，不知不觉秦屿已经跑到她身边——真的是秦屿，那不是她的幻觉！

　　唐予颜精神一振，咬着牙在最后一个弯道冲刺。冲过终点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减速就在顷刻间撞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秦屿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后站定，张开的双臂却没有松开，他站定后转过身和唐予颜并排，右手环过唐予颜的腰将她搂住，就着半扶半搂的姿势在操场又慢慢走了一圈。

　　唐予颜的气终于喘匀:“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上课吗？”

　　“嘘，我逃课来的。”他担心唐予颜太累跑完后自己走不动路，让室友帮忙点到，自己逃课过来找她。“好点了吗？喝口温水。”他举起手里的保温杯，拧开瓶盖递给唐予颜。

　　“哎呀，我忘记跑完后我的时长是多少了。”

　　“放心，我帮你记着，3分29秒”

　　“唉，真是累的要死了，我还以为我要跑到四分钟呢。”刚跑完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缓过来后各种不适反而更明显，剧烈运动过后甚至有些反胃想吐，真难受，“我脚好疼腿好酸啊”她撇嘴。

　　秦屿把杯子拧紧走到唐予颜面前背对她半蹲，“上来，我背你。”

　　“秦屿，我想喝奶茶，想出去吃东西。”她伏在他肩头道。虽然说现在体育课还没下课，但事实上体测完就可以各自离开了，唐予颜不想在这待着，跑完八百米这么辛苦，她要犒劳一下自己。

　　“好。”

　　“呦，走的？”唐予颜一个同学过来搭讪，她在班上人缘很好，并且有时候下课秦屿会在教室外等她，有时候会直接坐到教室最后一排，等老师喊下课再跟唐予颜一起走，所以班上的人都知道他是她男朋友。

　　同学看了一眼背着唐予颜的秦屿，随后拍拍唐予颜的肩:“这哥们儿不错。”

　　男朋友被夸唐予颜当然高兴，她嘴角翘起，笑得很甜:“这还要你说。”秦屿当然是天字一号好男友，毫无疑问的。

　　“囡囡，想去哪家奶茶店？”秦屿的声音温柔得近乎溺爱。

　　“等我想想嗷。”唐予颜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秦屿，你也太好了吧，你怎么这么好。”她偏过头，去亲他露出一截的后颈。

　　秦屿半边身子一麻，差点抖一激灵，他没告诉唐予颜后颈是他的敏感区，从来不让别人碰，不过唐予颜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喜欢她这样。

　　校园落满梧桐树叶的道路上，秦屿背着唐予颜一步步走着，干枯的树叶被踩得咔咔作响，秋风萧瑟，有情人在一起却仿佛坐拥一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