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日》尺有所短

7、失聪（2）

　　看着病床边红了眼眶的外公，明昭忽然很害怕。
　　如果自己失聪了，那就意味着她不能顺利上大学、毕业，更别说当上拟音师。
　　是啊，拟音师，多可笑，拟音师听不见声音。
　　外公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有老年痴呆的症状了，之前都怪自己没多关注外公，直到晚期才抽出空带外公去医院检查......
　　想到这儿，明昭的头开始剧痛起来，同时伴随着尖锐的耳鸣，随后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时，旁边只剩下应淮一个人，他坐在靠窗的简陋沙发上，似乎睡着了，清晨的阳光撒在黑色发丝上，倒映出摇摇晃晃。
　　明昭没出声，轻手轻脚翻身出了病房。
　　医院人来人往，大家都行色匆匆，应该是很嘈杂的，可明昭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可能是心里还存有一丝幻想，说不定只是大家声音太小了，自己或许只是听力下降了，可能还有恢复的机会呢。
　　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从四楼下到了二楼，楼梯间里空无一人。
　　明昭忽然累了，膝盖和手掌的擦伤还有点隐隐作痛。
　　在一节台阶坐下，肩膀有些凉飕飕的，于是明昭环臂抱住自己，把头埋在膝盖里。
　　她穿得单薄，薄薄一层病号服若隐若现贴着瘦骨嶙峋的脊背。
　　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云青坠楼的场景，鲜红的血液喷撒在她白净的皮肤上，蓝色牛仔裤只有一点褶皱。
　　云青最怕疼了，高中生病打针还要自己买棒棒糖哄，钢筋插进她腹部的那一刻她该有多疼啊。
　　这一次她必须阻止应淮和云青的惨剧。
　　可如果事情被成功阻止了，是不是她失聪的事实也就无法改变了，如果没法治疗，那她将做一辈子的聋哑人。
　　思绪正杂乱着，肩膀上多了分力量，明昭被吓了一跳。
　　抬起头来，应淮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
　　他松了口气，刚想张嘴，想到了什么，转而打开手机便签，打了几行字在上面。
　　“我把外公送回去休息了，中午云青会带饭过来，早餐你想吃什么？”
　　明昭打起精神，不想让应淮担心，凭借肌肉记忆开口说话，“我想吃高中旁边那家烧卖，还有学校食堂三楼的胡辣汤。”
　　把应淮支走之后，明昭回了病房，看了眼床头的信息卡，记住了主治医生的名字。
　　从事故发生后，她不是昏迷就是睡觉，不知道自己病情的真实情况。
　　从他们的反应中能猜到，情况肯定不好，不然他们也不会闭口不提。
　　尽管如此，明昭还是想知道自己的听力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强撑着虚弱饥饿的身体，明昭找到了自己的主治医生俞汉卿，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男医生，看起来并不严肃。
　　等着里面的病人问诊结束，明昭在俞医生的视线中坐下。
　　对方似乎知道她会来找自己，并不拖沓地把一张纸推到明昭面前，两人很默契地连声招呼都没有打。
　　只见纸上写着：
　　知道你会想知道自己的情况，我是你爷爷的老朋友，坦白的跟你说，你的听力是神经性损伤，情况不太乐观，我们只能积极治疗，后续能不能恢复未可知，但并非没有治愈的可能，不要太过悲观，我会尽力帮助你。
　　明昭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不免失落。
　　她从小到大就是个悲观主义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总是先考虑最坏的可能，仿佛这样听到结果之后自己会不那么难受。
　　跟医生道谢后，明昭没心思再待下去，也没有力气抓着医生问怎么办，于是回了病房。
　　刚进入房间，应淮刚放下早餐，看起来是准备出门去找她。
　　从昨天开始，应淮好像很怕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可能是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明昭很清楚自己，即使是云青和应淮都没了，外公确诊阿尔兹海默症，她也从未想过要自杀。
　　只要世界上还有她在乎的人，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生活下去，更何况是这种相对来说并不绝望情况。
　　明昭坐到沙发上，伸手开始解早餐的塑料袋。
　　不知怎么了，今天的结好像格外紧，怎么拽都拽不开。
　　又尝试了几次，死结纹丝不动，明昭的胸口有股无名怒火，很想把袋子直接暴力扔掉。
　　在她扔掉袋子的前一秒，应淮按下了她的动作，一点没犹豫地撕扯开一个大口子，把东西从里面拿了出来。
　　心情舒畅了。
　　接过应淮递过来的筷子，明昭急不可耐地开始进食。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那么长时间连口水都没喝，是头牛也扛不住。
　　对于十八岁的明昭来说，学校旁边的烧麦和食堂的胡辣汤是再熟悉不过的美食，可对二十五岁的明昭来说这些东西只存在于记忆里。
　　自从高中毕业后明昭就再也没回过学校，工作的忙碌使她好好享用美食的时间屈指可数。
　　咽下最后一口胡辣汤，明昭的身体热了起来，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了一点。
　　这时护士推着吊瓶走了进来，示意明昭回到床上。
　　打上点滴，明昭想起了外公，出声询问，“外公怎么样？”
　　应淮依旧是拿出手机打开标签，输入一些字递给明昭。
　　“外公不是很担心，早上我去看过他，吃了两个大包子。”
　　明昭知道他在骗自己，昨天明明看到外公眼眶红了，不过她没有戳穿。
　　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出成绩？”
　　听到这，应淮明显愣了一下，虽然是一瞬间，明昭还是发现了。
　　犹豫了一会儿，应淮又打了一行字，“应该是半个月之后。”
　　“你打算报什么学校？”
　　“公安大学。”
　　“不报公安行不行？”
　　听到这句话，应淮有些疑惑，“为什么？”
　　明昭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他，你以后会因公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