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师兄天下第一》越昭

4、第 4 章

　　燕明羽这话带着股莫名其妙的笃定，仿佛天劫在他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但不能安慰到焦虑惶惶的贺洲。

　　他看向燕明羽，不敢反驳师兄，欲言又止地捏着茶杯。

　　贺洲没有经历过青霄剑派的弟子大选，他是越霄和燕明羽在山脚下捡来的小孩，五六岁时便跟在两位师兄屁股后面进了小浮山，成为青霄剑派的弟子。

　　越、燕二人的师父乃是青霄剑派的掌门人——重风剑主李星同。

　　掌门收了两个弟子后也不改常年在外游历的习惯，他们师兄弟从十几岁起相依为伴，磕磕碰碰地在小浮山长大，只能养活自己，不大会养孩子。

　　且贺洲年岁稚嫩，修为低微，身体压根无法适应小浮山的严酷环境。他小时候又爱哭，越、燕二人轮流上阵也哄不好他，燕明羽只好将小贺洲托付给玉山掌脉人重仁散人照顾。

　　贺洲拼命修炼，等到了筑基期，终于能出入小浮山，常偷跑过来找两位师兄，不过后来燕明羽和越霄接连闭关突破，他又开始掌管玉山脉的刑罚庶务，渐渐来小浮山来的少了。

　　因为有小时候的经历在，贺洲对燕明羽和越霄的感情与旁人不同，视若兄长。

　　燕明羽瞥见贺洲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哄孩子似的，“信我还是信你师父？”

　　贺洲：……

　　他叹了一口气，“自然是该相信羽师兄的。”

　　可昨天燕明羽或许是力有未逮，并未像从前那样用符咒遮蔽天劫的痕迹，雷劫声势浩大，凡是剑派中人皆能看到那代表渡劫失败的不详黑雾。

　　青霄剑派门中上下合计数万人，人心各异，为着百年难得上登仙台的机会，有人自然乐意见燕明羽一次又一次失败，从天才沦为庸人。

　　就连贺洲也无意之间听过不少流言蜚语，若不是燕明羽常居小浮山，不理俗务，那些话恐怕早已传入他耳中。

　　羽师兄高洁如月，不该被乌糟话污了耳朵。

　　贺洲垂头丧气，痛恨起自己的修炼速度来，什么忙都帮不了，无法给师兄护持。

　　燕明羽还是第一次，发觉有人比他自己还关心他的修为境界。

　　燕明羽知道越霄为何如此认真。他是个闷嘴葫芦，整日爱好就是练剑修行刻符咒，勤勉到李星同偶尔回门派，都要劝这个大弟子松快松快，弦不要绷得那么紧。

　　越霄不到三百岁即突破元婴，李星同特意赶回来为大弟子庆贺，遍寻整个问心堂也没看到燕明羽，还以为二弟子因为越霄比他先抵达元婴而颓废，躲着不敢见人。

　　等找到小浮山时，才发现燕明羽提着两壶金谷酒，躺在树上唱着小曲喝着酒。

　　逍遥惬意得很，看不出一点沮丧。

　　那酒还是他私藏的千年佳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小子找了出来。

　　燕明羽对着师父振振有词，从此有大师兄境界在前，他可以顺理成章地躲懒。

　　所以其实境界这种事，谁在前谁在后，燕明羽不在乎，越霄也不在乎。

　　每次天劫过后，燕明羽推开问心堂的门都能看见大师兄，至于贺洲担心旁人的议论，他何曾放在眼底。若是在乎，越霄早已成为他的心魔。

　　有些话，却是不太方便对着贺洲说的。

　　燕明羽想了想，正色道：“贺洲，区区天劫，还难不住你师兄我。”

　　他语调平平，眼底却闪过狂妄，是对天道的嗤笑。

　　贺洲愣了一瞬，低头抿茶。

　　提到天劫，燕明羽的神识灵感被隐隐触动。

　　每次渡劫，金丹境与元婴境的差别就像层薄薄的纸，分明一伸手就能推开，他却不得其法。

　　是时机未到么？还是他所行之道为天地所不容？

　　然而这个问题，看似自信的燕明羽自己也没办法给出回答，他垂着眸子，陷入深思之中，只觉得要是他想推开那扇门，随时都能进入元婴境，可他现下不愿意，不愿意顺应天道。

　　心中有道微弱的声音，阻拦他走向那道更加轻易的道路，燕明羽决定遵从本心。

　　一朵粉白杏花悠悠飘来，正好落在茶杯里。

　　燕明羽拎壶倒茶，看着花瓣在碧绿的茶水中浮沉。

　　生长在小浮山的花自然也格外灵气四溢。

　　他抿着带有杏花香的茶，突然笑了下，在天劫淬炼下，灵脉似乎被拓宽了不少，金丹一日强横过一日。

　　只要灵力与本命法器还在，纵使还要过十次、百次又如何。

　　区区九十九道天劫而已。

　　燕明羽放下茶杯，扬指从山间取来一枝杏花，打向越霄。

　　越霄猛地被打断，无奈看了燕明羽一眼。

　　他正挥剑到青云直上，周身气势激荡，那枝小小的杏花在剑意之下，花苞纷纷绽开，转瞬盛开，又转瞬衰败，花瓣落了一身。

　　越霄闭着眼，兴之所至，顺势转到下一招。

　　娇弱的花瓣被凌厉剑气全数卷起，随着风吹落到山间亭中。

　　燕明羽不躲不避，花瓣如在空中遇到什么屏障，在亭前悉数落下。

　　他手指摩挲着茶杯外壁微微笑着，越霄对剑意与灵气的掌控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倒是刚回过神的贺洲被眼前的残存剑意吓了一跳，先看燕明羽，又看向越霄。

　　他的表情实在太明显，燕明羽担心贺洲想岔，冷不丁放出一道神识。

　　银色小箭飞快蹿进贺洲的眉心。

　　神识内的持剑小人瞬间被惊动。

　　贺洲脸色一白，聚集全身灵气，与银白色小箭对抗，持剑小人拔剑对战，试图击碎出现在神识内的陌生灵气，然而那道小箭始终高悬于神识，保持着进攻的姿态，越战越勇，没有一点被击碎的痕迹。

　　反而他浑身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般，痛得全身开始发颤。

　　等到贺洲无法维持灵气运转，燕明羽终于收回神识：“这下放心了？”

　　贺洲冷汗涔涔，点点头，兀自握拳打坐，恢复神识。

　　一盏茶后，贺洲缓缓恢复过来，他拔出本命剑，双指拭剑，剑身轻轻嗡鸣，剑意四散，似与山上某一道剑气引起共鸣。

　　越霄停住，这才注意到贺洲，看他和他带来的东西。

　　他的目光凉凉的，贺洲下意识挺直了背，握紧剑。

　　越霄淡淡扫他一眼，收回目光，重复青霄剑法第一式。

　　燕明羽注视着练剑台，突然问：“贺洲，你突破金丹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

　　贺洲顿了顿，语气明显低落起来：“二十九年。”

　　他至今仍旧是金丹初境，与刚度过天劫那一日比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进益。

　　且眼下他丹田内金丹晦暗，时常感觉聚集灵气的时候力不从心。他花了十年努力修行，常有事倍功半的效果，这两年来经脉内灵气阻塞得情况越发严重。

　　重仁散人说，如果再延续下去，恐怕有堕境之像。

　　这事他没和燕明羽和越霄说，担心影响他二人闭关，只有师父知道，却被燕明羽一眼看穿。

　　燕明羽一只手敲着膝盖，慢慢喝着茶，朝练剑台点点下巴：“去，和你越师兄练练剑，让我看看。”

　　“啊？”贺洲疑惑地拔出剑，犹豫两刻，触及燕明羽严肃的眼神，才跃到练剑台上，站在越霄身侧。

　　越霄舞剑时，本身气质与剑意截然不同，不管剑气如何平和，他依旧冷得如同一柄剑。

　　贺洲站在他旁边，呼吸都是凛冽的，整座小浮山的花香都挡不住他身上的冷意。

　　“别走神。”

　　越霄寡言少语，贺洲很少听他如此严厉的语气，忙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跟着他走了几遍剑招。

　　这练了百十来年的基础剑诀已经刻在骨子里，可随心而动，贺洲盯着越霄，渐渐心无挂碍，眼底只有自己的剑，竟在那瞬间，恍惚摸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你继续。”

　　越霄留下一句话，飞身下了练剑台。

　　燕明羽给越霄倒了杯温水。

　　越霄坐下来，他不好茶，酸甜苦辣四味，他都不喜欢，平日里只饮清水。

　　燕明羽把玩着越霄放在桌上的本命剑，这柄剑通身漆黑，剑身颀长，若是凝视时间过久，剑身上会生出黑色炎火，并不灼人。

　　那些火焰很喜欢燕明羽，争先恐后地缠住他的手指。

　　燕明羽笑了笑，握住剑柄，剑心像个调皮的小孩，在他手里闹腾，“最近好像老实了不少，恭喜师兄又破小境界，已到元婴大圆满。”

　　越霄常年没什么表情，更别说看出喜色，只面无表情说：“伸手。”

　　“哦。”燕明羽把右手递出去，另一只手和剑心玩闹。

　　越霄捏着他的手腕，温和的剑意在燕明羽的四肢百骸内走了一圈。

　　“三个月。”

　　燕明羽知道他的意思。

　　按照这个修炼速度下去，最多三个月，燕明羽就能金丹大圆满，这也意味着，第十次天劫必定将提前到来。

　　早上刚起来那会，还要闭关一段时间才能等到天劫。

　　当他将杏花枝打向越霄时，已然趋近金丹中境。

　　这一日千里的修行速度，换做普通弟子，足够让他们欣喜若狂，可惜是在燕明羽身上。

　　他心中有预感，如果找不到破境之法，颓然与天道对抗，第十次仍然会失败。

　　虽不怕那劳什子的天劫，但是渡劫前后几日干什么都不方便，还得从小浮山搬到更坚固的问心堂。

　　燕明羽不喜欢这种机遇。

　　他眯着眼睛，神色冷肃，额间银色小箭熠熠生辉，突然射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