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尸证命》解离线

9、深入敌后

　　第一现场目击证人，席拉·阿德拉——
　　位于两次死亡间隙里出现的人，艾米莉对她没有任何印象，报纸上没有公布过相关细节，据小道消息知她的孩子遭到一定程度的怀疑，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是两年前搬到小镇上的单亲妈妈，很糟糕的节点，至少对记忆停留在2042年暑假里的人来说是这样，就算她们曾经认识……呃，席拉狂怒时的模样打断了艾米莉的思路，就算曾经认识恐怕也很难留下什么好印象。
　　她需要这家人的情报，而且调查阿德拉比在警队长面前造次保险得多。
　　席拉的神经高度敏感，攻击性强，且她有可能见过艾米莉的脸，不是合适的刺探对象，但布莱克就不一样了。
　　艾米莉思索片刻，忽然放慢车速。

　　半小时后，阿德拉家。
　　医生在卧室中为布莱克治疗，席拉在客厅绕茶几转来转去，没走几圈，她又拉开窗帘，问守在门廊上的警察：“外卖还没来到？”
　　“没。”
　　“你就不能多走几步帮我看一下？”
　　她音色狠厉地呛了一句，重重关上窗户，暴躁地插着手继续踱步。
　　又过了几分钟，医生终于从布莱克的卧室里走出来，席拉连忙迎上前。
　　就在此时，门外的警察敲了敲玻璃，拉开窗户传音：“你的外卖到了。”
　　“怎么在这种时候？”她脸上闪过一瞬愤怒，复又收敛神色安排医生坐下，快步向正门拧开三道锁。
　　这外卖员迟到也就算了，偏偏还是见过的熟面孔，席拉只愣住一秒，忽然反应过来了。
　　“又是你这个西境穷佬，”她审视着面前的青年，“没穿制服，连车都不是配送专用！噢我懂了，你们这群臭小子有个骂人的圈子，看见‘阿德拉’有外卖就换你过来恶心人是不是？”
　　敞开的门被室内的人敲了几下。
　　“女士，如果你不想了解情况我就先离开了，”医生已经提着工作包站到她身后，“下午还有一个预约。”
　　“不不不！请再稍等一会，我现在就过去，”柔声细语时间结束，席拉换上凶狠的表情回过头，“你给我滚进来！”
　　局促的青年连连点头，捏着鸭舌帽，在警察的注视下走入阿德拉家。
　　“拿着这个，”席拉把一份巧达汤塞到外卖员手中，“去那间房看着里面的人吃完它，这就是你迟到的后果，去！”
　　“女士。”医生站在沙发边看了看表。
　　席拉暂时无暇顾及这边的事情了。
　　艾米莉在心底舒了一口气，捧着餐点走向布莱克的房间。
　　她没把摩托直接开到阿德拉家门前，而是停在一条街外的地方观察情况，没多久就看见一名医生走进阿德拉家。
　　若来的是别人，艾米莉这招还不一定管用，但老福勒例外。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退休私人医生，医术高超，因为某些缘故对瘾君子没有好感，虽然不至于误诊拒诊，但耐心总是要少很多。
　　此招虽损，但胜在好用，就是有些对不起饿肚子的客人和蛤蜊巧达汤。

　　刚结束问诊，布莱克还偏着头瘫在柔软的枕被中，眼神涣散，状况没比昨天好到哪里去。
　　“布耐克？”艾米莉缓缓关上房门，“次饭了。”（布莱克？吃饭了。）
　　青年的视线在声源的指引下找到食物，缓慢地从床榻上坐起，看来这具身体还保留着最基本的求生机能。
　　艾米莉展开小桌板，放好汤，将勺子放到他掌心里，俯下身，直面这个神游天外的青年。
　　她压低音量，以自己的本音问道：
　　“布莱克，那天晚上你在小巷里看见了什么？”
　　一次豪赌，她想知道这个人当天是否也在现场。
　　全身肌肉都开始紧绷，她无法预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随时做好跳窗逃跑的准备。
　　布莱克狠狠打了个激灵，涣散的眼瞳开始摆动，以一种神经质的姿势张望着，颤抖的唇中翻出零碎的话语：
　　“你……是你……艾、米……”
　　他开始哭泣，艾米莉直接愣住了。
　　布莱克知道她的名字，两人此前认识？
　　念及此处，她迅速转变询问策略。
　　“嘘……别出声，如果有人过来，我就要离开了。”
　　布莱克抿住唇，轻轻点头，尽管他的眼神没有一次落在面前的人身上，但对“艾米莉”在这里这件事深信不疑。
　　“好孩子，就是这样，”艾米莉发觉自己竟然无意识间用了莫娜式鼓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我……有好多事情不明白，你可以告诉我吗？”
　　布莱克再次点头。
　　他看上去并不害怕，精神状况反而还越来越好。
　　“那天晚上……你最后见到我的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晚…我、我在秘密基地里休息，突然听到了你的声音，”布莱克的瞳孔开始涣散，某种癫狂的回忆攥住了他的灵魂，“银色，红色，红色，好多好多红色，银色，然后……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
　　“是的，是的，是的！” 他持续点头，频率越来越快，忽然举起双手，“太阳升起来了，不会再有人感到寒冷，我们应该阻止冬日降临，阻止它的脚步，别让它进来！”
　　他的音量太大了，动作也太过着急，巧达汤被打翻在地，始作俑者本人开始高速吟唱一首无人能懂的“诗”，事态终于还是失控了。
　　女主人、医生、警察一齐冲进室内，席拉揪住外卖员的领子，警察钳制住布莱克，好让福特医生给他打镇定剂，直到清醒的最后一刻，他都仰着脑袋疯狂转动眼球，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医生最后的结论是没有大碍，需要休息。
　　若非如此，艾米莉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席拉扒下一层皮然后索要赔偿，这名中年女性对着艾米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最后驻守警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提溜着她的肩膀把人请出了阿德拉家。
　　“工作不易啊，兄弟。”
　　警察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想用尼古丁安慰一下这个倒霉蛋。
　　“不了，蟹蟹，”艾米莉婉拒了香烟，重重叹了口气，“辣个青连到底怎末肥四？”（不了，蟹蟹，那个青年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警察比了个点火嗅闻的动作，“熏坏了脑子，神经退行，看不清东西，也走不了路，医生说很快就连思考能力也会消失，没剩多少日子了。”
　　“介么严钟？”（这么严重）
　　“你是从西境边界来的吧，那边开拓势头很猛，不知道也正常。刚查出来的新产品，叫‘白日梦’，原本以为我们已经截掉了所有通道，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粗话*，交火损失了那么多人。”
　　艾米莉似乎知道它的前身。
　　两年前，报纸上报道过类似的玩意。某个落网的□□中级小头目向探视记者透露了消息，声称他们正在制造一种代号为“梦”的究极毒品，报道一时风靡整个开拓区，但很快就没了后续：这两人因不明原因惨死，警方失去线索，调查就此不了了之。
　　那个漏出消息的□□组织叫什么来着？
　　“……这玩意非常凶猛，能让小命和小钱一起燃烧殆尽，沾上直接完蛋，”警察抽完他的那支烟，伸手拍了拍艾米莉的肩膀，“你也要小心点，有些东西真的碰不起。”
　　“窝明白。”（我明白）

　　情报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布莱克在这种状况下，竟然还能对艾米莉的声音和名字起反应，所以在缺失的这两年时光里，他们确实认识，且不仅仅是点头之交。
　　珊德拉阿姨说布莱克是来到撒拉镇之后才染上毒瘾的。
　　“……”
　　如果想深究这件事，只能等到艾米莉把眼前的问题彻底解决之后了。
　　言归正传，布莱克当时确实就在现场（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席拉也在那里，并成了第一目击证人），现在她已经得到了宝贵的目击情报……尽管每一句话都需要解读破译。
　　他说他当时正在“秘密基地”里休息，考虑到小巷长度有限、南北通透的构造，能称得上“密封”的地方，只有盖满垃圾的铁皮方形金属容器。
　　艾米莉抽了抽鼻子，不是很想承认这件事，但若非如此，警方也不会怀疑到布莱克身上。
　　艾米莉的声音、红色、银色描述的应该是维罗妮卡刺杀她时的现状。
　　谋杀确实存在，她不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这个发现令艾米莉心脏怦怦直跳。
　　接下来是什么来着？太阳……升起来了？
　　这是整段对话中最令人感到迷惑的存在。
　　那条小巷前后都看不到路灯，“升起来”这个形容也不太像是没翅膀的哺乳动物能做出的事，那还有什么？
　　维罗妮卡当时手中有刀，如果她看见现场冒出个神志不清的目击证人，一定会想让他“闭嘴”，鉴于布莱克存活且无伤的现实，维罗妮卡应该是在靠近他之前就被干掉了。
　　所以这个描述一定与维罗妮卡的死息息相关。
　　艾米莉试着倒推了一下：
　　死因是后脑勺遭到重击，“升起来”极有可能是敲打前的蓄能动作，那么“太阳”描述的应该就是凶器。
　　布莱克说太阳升起来就会驱散冬夜，这个凶器……或许是兼具发光发热功能的某种物件。
　　……太阳形状的暖手炉？
　　艾米莉为自己发散出来的结果嘴角一抽，决定暂时搁置这条线索。
　　没有更深一步的指向性，符合条件的东西罗列出好多，很难锁定凶手的身份。

　　摩托慢速穿过集市时，艾米莉发现了一点异常。
　　露天集市比以往要热闹得多，布告栏面前更是挤满了人，她暂停行程，拦住一个过路人询问原因。
　　这家伙是个大嗓门：
　　“超级劲爆我跟你讲！条子张贴布告了，明天要开记者招待会，说是要就目前的调查做个总结，向公众答疑解惑！”
　　“！”
　　艾米莉也曾想过事件告一段落后会不会有一场记者招待会，但那应该是凶手落网或迟迟不落网之后的事情，时间压得太急了，看来上头（领导）和外头（媒体）给的压力确实很多。
　　但这对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普通市民想要靠近案发现场根本是无稽之谈，如果不是警队矛盾导致人手紧缺，她连蓝草酒吧的门都踏不进去，更别提接触证物了。
　　他们愿意公布自然好，可惜……记者招待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一般路过普通市民黯然神伤，默默推着摩托穿过集市。
　　有记者证的人听一手情报，普通市民在报纸上看加工过的二手情报。

　　当她把车开回侧门外时，酒吧内正隐隐传出惨叫。
　　艾米侧耳聆听，确认不是莫娜的声音后把车锁好，抄起门廊上躺着的铁棍破门而入——
　　“脑板窝来搬忙了！”（老板我来帮忙了！）
　　莫娜正把一个穿着邋遢的陌生男子往吧台上摁，闻言回头一瞥：“稍等片刻。”
　　语毕，她将手里的家伙掼到了地上。
　　举着铁棍的艾米莉：“……”
　　莫娜边叹气边揉肩膀：“哎……以前都没觉得这么费劲的，年纪大不中用了啊。”
　　艾米莉默默地看了一眼瞳孔翻到顶的男人，对此持保留意见。
　　“别管他了，送货工作感觉如何？路上有没有遇上什么有趣的事情？”莫娜问道。
　　艾米莉犹豫片刻，只说了记者招待会的事情。
　　“啊，看来是打算在被写出十个版本的小道消息前主动出击了，倒也是个办法，”莫娜用食指托住下巴，“要是能混进现场旁听，说不定还挺有意思的呢。”
　　“拿有辣莫咏意……”（哪有那么容易）
　　“这不巧了，眼前就有个送上门的机会。”
　　莫娜笑吟吟抄起椅子，将企图逃跑的男人脑袋禁锢在凳腿之下，此人因遭遇突然袭击发出了悲惨的叫声。
　　“稍微介绍一下：这个人是狗仔。”
　　男人声如蚊蝇：“我是记者……”
　　莫娜挪动椅子，凳腿跟地板摩擦发出了难听的声音，他只能含泪认下这个称呼。
　　“把我的栏杆扶手拿过来，”莫娜向艾米莉伸手要来那根铁棍，拍了拍狗仔的眼镜架，“你消息这么灵通，应该已经知道情况了吧？把门票交出来，快点。”
　　艾米莉：“……”
　　订正一下：机会不光会落到有准备的人手中，还会落到真正的流……大老板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