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尸证命》解离线

8、接力运输

　　一个白碗被打碎在地，惊人的吵闹声直冲云霄。
　　当第二件瓷器在蓝草酒吧的大门上炸开花时，莫娜便像感应到召唤的神灯精灵那样叼着烟推门而出。
　　“你们在我的店门口干什么？”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一名小警察正在给蓝草酒吧上警戒线和交通锥，防止无关人员闯入，但工作进展看起来并不顺利，几位镇民将他团团围住，似乎在激烈地争辩着什么，艾米莉认出其中两人是跟马库斯相熟的垂钓爱好者，没准事发当晚他们就在现场。
　　“老板，这条子竟然想把你的店封起来！”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指着警察的鼻子喊道，“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装模作样，不如多派些人手去荒原搜索凶手的踪迹，你个*粗口*！”
　　“他们已经跟我说过了，没关系的，”莫娜拍了拍大叔的肩膀，“早点调查清楚，马库斯才能得以安息，让他继续工作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老钓客愤愤然瞪了那个小警察一眼。
　　“感谢配合，”莫娜将滤嘴塞进随身携带的烟盒里，“怎么突然如此冲动？你们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她对这些常客还算了解，喝高了顶多互相推搡几下，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他们绝不会做出这种冲动行径。
　　中老年钓客团体转动脑袋，相互交换了一轮眼神，还没等他们拿好谁来说的主意，艾米莉就捏着半张报纸递了过来：“女士。”
　　这孩子到底是从哪捡的？
　　她疑惑的目光从对方紧捂的鸭舌帽上移动到报纸上，开头就是一排加粗油墨印成的大字——
　　「震撼！特派警察看上酒吧老板，在人跟前眉来眼去甩鞭甩尾，转头变脸以惊天黑幕卷走外来小伙！」
　　报道用极其夸张的语气渲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仰慕老板美貌的小伙想应聘工作，两人没交谈几句便被粗暴打断，警察从后厨钻出将小伙扔出店外，好满足自己独占老板的欲望。
　　笔者竟然还配上了现场拍摄的照片，一张是丹尼尔将“小伙”扔出酒吧时的凶神恶煞，一张是他与莫娜交谈时的猥琐背影，角度刁钻情绪渲染满分，要不是艾米莉真的跟本人交谈过，没准还真会信。
　　万万没想到竟然被拍了照片登上报纸，幸好做了身形伪装，幸好戴了帽子，幸好丹尼尔扔人的力度够大，让她在照片里糊成一道残影，只有下巴尖是清晰的，不然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比照片更棘手的是偷拍者的存在，她有些担心自己昨天得意忘形的刺探被第四者听了去……谁知道这个报道是不是分上下两集还有反转的那种，光是想想都觉得脑壳疼。
　　相较于她激烈的思想斗争，莫娜显得格外淡定，匆匆扫过报道内容后只给出两个字评价：
　　“哈哈。”
　　还是完全不包含感情的声调。
　　老板在众人注视下走回酒吧，空留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继续吵还是装作无事发生。
　　艾米莉把报纸揣回怀里，尾随老板溜之大吉。

　　她走回屋内时莫娜正在关窗户，大概是发愣的时刻有些赶巧，两人的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了。
　　“怎么？”莫娜冲她扬眉。
　　“脑板，宁不当心有人偷窥么？”（老板，你不担心有人偷窥么？）
　　“啊，那些是隔着一条街从二楼斜对角拍的。”
　　经她这么一提示，艾米莉又掏出报纸仔细看了下照片，视角确实微妙地俯视向下，但拍摄者技巧超群，在最大限度上隐藏了这点。
　　旧货市场因调查处于封闭阶段，那就只能是隔壁旅馆临街的出租客房。
　　“不用白费力气去找人了，他们（偷拍者）精明得很，得手之后不会停留在原地，没准连登记信息都是假的，没有十成十的证据很难扳倒，与其在这上面花费心力不如去做点别的。反正传出这种消息，现在最头疼的不会是我们，留给‘他们’解决就行了，”莫娜微微一笑，“怎么，很介意跟阿姨传绯闻？”
　　“这不是重点！”艾米莉惊觉自己一时忘了口音，连忙压低帽檐，“北偷归很不舒呼……”（被偷窥很不舒服……）
　　“做了坏事之后要跑路一阵子，现在肯定没人在看了。”
　　莫娜慈祥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压低音量，极富磁性的女性低音如滚珠落在耳畔——
　　“现在……赶紧去干活。”
　　清凉且干脆。
　　冷酷的雇主将打工仔丢进了后厨，探索暂停。

　　最新一期的撒拉野报被狠狠掼在桌上，警队长的音量震耳欲聋：
　　“我让你带队做现场调查，你就是这么工作的？”
　　耳膜在嗡鸣，脸颊火辣辣地疼，丹尼尔情愿在训练场上被打一顿，也不想背着手站在办公桌前被同僚用目光处刑。
　　脑海一片空白，连带着语言也变得无力：“都是我的错，我……”
　　“我不需要忏悔和道歉！”队长雷格把手一挥，“这些东西如果有用，我们全都可以交出警徽和配枪上回家抱着经书祈祷了，现在重要的是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
　　不算大的办公室里挤满了黑制服，全都是本次领命下派到这里的警队成员，他们统一保持着低头沉思的动作，直到一个声音从后排幽幽传出：
　　“找出报道这件事的人，把、把他……”
　　雷格勾起食指敲了一下桌面：“把他……怎么样？”
　　胆小的发言者没能坚持自己摇摇欲坠的观点，这间屋子陷入了比之前更加难耐的沉默。
　　雷格眯起眼，他的眉骨如石雕般厚重，上面的皱纹像刻上去那般稳固，藏匿在阴影中的鹰眼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不要在风口浪尖上打这种心思，小兔崽子。至少现在不行。”
　　对煽风点火者说“住口”没有半点用处，他已经在年岁累积的工作经验中领教过这一点。
　　雷格用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看见报道时的激怒已经渐渐冷却下去，他的命令随手指起落一条条颁布给下属。
　　“……安排大体就是这样，都*粗口*给我坚守岗位，人数不足就动动脑子借助工具，绝对不能让现场遭到任何破坏，谁敢越线就*粗口*给我拔枪！”
　　警队成员的脚步在这声震如雷的鼓舞中变得轻快，等最后一人走出办公室，雷格站起身，将领带拉紧。
　　这间办公室是临时征调物，里头的东西并不属于他。
　　桌上立着一张照片，如果目光是放大镜凝聚过的太阳光线，相框里摆出夸□□美姿势的人早就起火自燃了。
　　“推卸责任可不是警队长的做派，鲍勃小子。”

　　艾米莉从雇主那里得到一份新工作，这让她有些始料未及。
　　“宁、宁的意席系……窝需要去介几间腚买东西，蓝后……再送到介个地荒？”（您、您的意思是……我需要去这几间店买东西，然后……再送到这个地方？）
　　莫娜对此表示首肯。
　　“烤鸡香脆的时间有限，蛋挞有枫糖水浇汁，热可可里的奶油液会随时间流逝逐渐分离，只有快且稳的驾驶的技术才能保证货品质量。怎么样，能做到吗？”
　　“米问题。”艾米莉立刻回答。
　　早上看到消息之后她就一直想出去看看情况，有此机会求之不得。
　　莫娜交给她一把摩托车钥匙，看起来就是侧门后锁着的那辆挂雨披的帅宝贝（艾米莉已经偷偷去看过好几次了），携带物除了标注店名地址和订单编号的手写贴士外还有未拆封的布口罩和联络用的手机。
　　“最近的天气反复无常，冷热交替的风对皮肤伤害很大，口罩姑且算是追加备用，要不要戴随你便。”莫娜如是说道。
　　“窝几道了。”（我知道了）
　　目送交代事情的老板走回室内，艾米莉迫不及待地解除锁定，跨上车座、轻转把手。
　　喝饱燃油的引擎奋力咆哮，带着年轻人从镇郊小路俯冲而过。

　　通心粉路32号一楼健身馆内休憩处——莫娜用漂亮的手写字标注了目的地所在位置。
　　健身房前台空荡荡，今天似乎没有营业，透过大片玻璃墙面可以看见里头摆放的各种器材，两名中年男性在休憩处面对面坐着，似乎已经对峙成了雕像。
　　艾米莉提着餐点推门而入的动静打破平衡，率先有动作的是背对正门的男性，哑光金寸头加上一身腱子肌，像是那种会出现在广告中的前健美运动员。
　　“终于来了，”男性将自己宽大的手掌合在一起，看上去非常期待，“你就是莫娜请的新员工？”
　　艾米莉连忙点头。
　　在撒拉镇上生活的多数公民都不会认错这个人。
　　鲍勃警队长——活跃在各类体能赛事中，让各位年轻人自惭形秽的存在，追捧者无数，十里八乡爱戴的金牌警长。
　　幸好还有口罩这层防护，希望鲍勃叔已经把前年谷物搬运赛上的意外给忘了。
　　值得注意的是，此刻鲍勃只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反倒是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性披着警服外套。
　　这位额头很突的警官斜眼瞥了艾米莉一眼，语气甚是不善：“鲍勃，你这是什么意思？”
　　“吃午饭啊，我训练了一上午，早就饿了。”
　　艾米莉还在忙着把可可从底座上拔下来，鲍勃已经抽出餐刀劈到整鸡的胸肉上，脆皮咔滋开裂，带着油光的肉汁飞溅起来，差点跳到陌生警长的脸上。
　　“抱歉抱歉，有点手滑。”
　　警官石雕般的严肃眉眼差点土崩瓦解。
　　艾米莉终于成功将饮料取出，放好便一溜烟跑出健身馆，不想卷入充满硝烟的战争之中。
　　等到室内没有第三人，雷格才咬牙咕哝出自己的心里话：
　　“胖死你算了，老东西！”
　　鲍勃抬头，露出一个油光发亮的微笑，镶金大门牙特别闪眼。

　　艾米莉正在推车，怀中的手机竟然发出了惊人的狼叫，一时没控制住，捏着车把头拐了个S型。
　　万万没想到老板竟然设置了这种铃声。
　　莫娜悠闲自得的声音透过喇叭传入耳中：“货已经送到了？”
　　“嗯。”
　　“干得漂亮，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这边又增加了一个新订单，既然还在外头就顺便一起送了吧，”电话那头的莫娜一顿操作，艾米莉手里的通讯机器便振动几下，收到新信息的声音叮叮咣咣响起，“搞定，你的晚饭我会留在冰箱里，安心去吧。”
　　随后通讯终止，完全不给打工仔任何反应的时间。
　　为什么一个酒吧老板承接起了跑腿运货的活？几天不开张会亏本到落泪吗？
　　艾米莉的满腹怨言终止于点开短信时——
　　蛤蜊巧达汤两份
　　送至摩尔街5号阿德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