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春晚》凡凡尔尔

2、故人逢

　　翌日清晨。
　　林径小路，一辆马车悠悠行在路上，云拂枝闭眼，靠在车壁上小憩。
　　马车忽的剧烈晃了下，驭的一声，渐渐恢复平缓，车夫急忙向内问候。
　　“无碍，刘叔。”，云拂枝应了声，拉开侧面车帘。
　　入眼，前方一辆马车疾驰而去，金色的车牌在阳光下闪着眼。
　　马蹄声荡荡，云拂枝再度闭上眼。
　　是皇家的人
　　“到了小姐。”
　　随车夫话落，马车缓缓停下，天冬候在车旁，云拂枝探出车厢。
　　庙前，香客来来往往，不停走动，妇人手挎竹篮，她的右手边是半步蹒跚的孩童，即使身上满是补丁，仍笑容洋溢。
　　“九铭寺”，云拂枝心中默了默，帘子合上，下了马车。
　　三年孝期已过，她终于可以到庙内为故母点上盏香灯。
　　金色的大佛盘坐在高堂上，通体金亮，悲悯的眼神仿佛将众生穿透。身前桌案，香火不败，洪亮的钟声敲响，传至寺庙各处，烟雾也变得缈缈。
　　蒲团上云拂枝跪下，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寺庙后山。

　　“阿弥陀佛，依老衲看，今日，祁施主的佛缘很深不可测。”坐在他对面的老者开口，像是打着哑谜，身上斜挂的沉重佛串彰显了他在寺庙中不俗的地位。
　　“在下从不信佛。”，低沉冷冽的声音随之响起，日光通过缝隙洒在男子如刀锋雕刻的脸上。
　　阁楼暗间，只见紫色的穗子吊在玉佩上，缀于那人腰间，男子金冠束发，身着墨色衣衫，金色的暗纹顺衣峰蔓延而上，即使腕间缠了厚厚的佛珠，却仍无法阻挡那阵令人毛骨悚然之感。
　　一缕轻烟冒着热气飘向空中，祁霁霆端起桌上的茶，被反驳的老和尚只是低头笑笑。
　　“静悟，如何了。”
　　祁霁霆开口，被直呼法号的和尚似是早已习惯。
　　静悟收起之前玩笑的模样，感触到手下乱成一团的脉象，半柱香后，他凝眉：“将军体内那罡气依旧存有，是弱了些，不过…”
　　对于这结果祁霁霆并无波澜，与他预想的大差不差。
　　也许是因为在战场厮杀的缘故，祁霁霆体内的罡气莫名出现，寻常人若是与他待的久了，难免疾病缠身，如在体弱，恐会性命堪忧。
　　静悟把手中东西递去：“这佛珠还请将军随身携带，对将军的症状多少可以缓解。”
　　祁霁霆抬手接过：“多谢。”

　　阳光倾泻，两人正在园林间漫步，入眼漫山白色映入眼帘，鹅黄色花蕊延之其上，朵朵玉兰花簇拥挤上枝头，争相绽放。
　　一阵风吹来，枝上的玉兰花齐齐摇晃，云拂枝闭上眼，感受着这片刻宁静。
　　半个时辰前。
　　天冬摇着云拂枝手臂：“小姐，听说九铭寺后山玉兰花开的可漂亮了，成片成片的，如今正是花开的时节，小姐，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云拂枝拗不过，只好应下。
　　园林另一头。
　　上官朔不停摆手：“子重！这儿，这儿！！”
　　祁霁霆向他所在之处走去，于半步外站定：“大庭广众，太子殿下注意些。”
　　上官朔语气瓮翁，又看向祁霁霆身后的人嬉皮笑脸：“这又没有别人，成天那么端庄干吗，川柏，今日是你跟着子重啊！！”
　　川柏抱拳：“太子殿下。”
　　上官朔手指挠挠脸，无奈摇头，略有些尴尬转向另一面：“……跟你主子一样，不爱说话，怪不得是他亲自挑的。”
　　旋即上官朔问起祁霁霆，今日他们一起，他知道男子是为了何事。
　　“没多少大碍，今日麻烦了。”
　　祁霁霆颔首，以他的身份，去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行事不便。
　　上官朔摆摆手：“说这个见外了啊，好长时间没来了，这玉兰林还是开的这样好，走走？”
　　“走吧。”
　　祁霁霆越过他，直往前走去。
　　上官朔懵住一瞬，拔腿急忙跟上：“……说走就走，欸，等等我！”
　　不多时，几人来到兰林茂密处。
　　上官朔：“这玉兰花竟一年比一年开的好。”
　　看着满山花树上官朔不由感叹，他还记得前几年来时的景象，与现下相比，简直大相径庭，那时也正值春日，却满园寂静。
　　几人慢慢走着，上官朔叽叽喳喳落后几步，见距离远了，赶紧追去。
　　谁知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上官朔来不及把话音咽下，眼见就要撞上，他身子向后，几个脚刹，磕磕绊绊，终于相距半步堪堪停住。
　　祁霁霆滞在原处，双臂垂落，整个人如弓弦绷紧。
　　透过半扇雕窗。
　　风吹起女子裙摆，花瓣随其步伐滚动，雪青色的罗裙似与满园春色融为一体。
　　阳光拂照。
　　女子惊鸿回眸，细碎的珠钗在空中荡出圆整的弧度，满园随之失色。
　　上官朔呼气，稳神后走上前，一手搭在祁霁霆右肩：“看什么呢？”
　　他好奇看去，却只看见满地落花随风而动，再无其他。
　　祁霁霆收回目光，禁攥的手也悄然松开：“没什么。”
　　上官朔向后面刚落步的川柏投去一眼：“你家主子真奇怪。”
　　祁霁霆：“走了。”
　　上官朔：“哦。”
　　皇宫。
　　刘顺：“陛下，您看！是祁将军！”
　　皇帝看见后正身，随着这声，众大臣停下手里各自的动作，按耐住各色的心思，皆向宫殿门扉望去，男子踏步而进，面肃冷冽，带着浑身凌冽。
　　祁霁霆：“臣拜见陛下。”
　　皇帝大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爱卿快快请起，这场战役辛苦你和众将士们了。”
　　“边境倭寇这回被打的逃窜四处，之前大放厥词，还不是投降了，要我看，他们下次是没胆子在乱蹦跶了。”
　　“蹦跶，依我看也只能在暗处蹦跶了吧，哈哈哈哈哈！”
　　“听说那大战打了三个月，里里外外设了不知多少个埋伏，那帮贼兵也是够有本事的。”
　　谈起这话，臣子们都起了精神，一句接一句，唾沫星子飞扬，洋洋洒洒落到地面。
　　皇帝也是笑容满面：“爱卿此战功不可没，说说，想要什么赏赐，是金银财宝还是玲珑美人。”
　　祁霁霆颔首：“此战是全军共同功劳，臣不敢居功。”
　　“哎，爱卿谦虚了，朕说你有功就是有功，朕要赏你，谁有异议！”
　　皇帝环视周围一圈，摆明了强势的姿态，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发一言。
　　众人互相对视，不约而同抛去之前的猜测，七年前祁家弱势，殿前之人离京七年未归，虽屡立军功，但毕竟在外，现下，有了皇帝这番话，大臣们心思不禁活络起来，彷徨两侧的臣子也渐渐倒伐。
　　皇帝袒护之意无加阻拦，是于警告众人，祁家仍旧是天子近臣。
　　大殿仍旧安静，祁霁霆迟迟没有回答，皇帝也不恼怒，还是笑容满面，默了许久，男子的声音终于响起，传到众人耳里。
　　祁霁霆：“回陛下，此次归来，臣想留在京中一段时间。”
　　上方皇帝稍滞，他倒是没曾想男子会如此答复。
　　“祁将军真是不易啊，在外拼命厮杀，连陪在亲人身边都不成…”
　　“要不是当年祁老将军意外故去，祁将军也不能年纪轻轻就……欸…”，大臣欲言又止，终是一句浓浓的叹息。
　　晋朝最以孝道为重，一声孝，可大于一切。
　　皇帝闻言也悲伤起来：“爱卿这么多年，为朝廷的心意朕与万民都记在心里，是朕疏忽，朕允了。”
　　祁霁霆：“谢陛下。”
　　皇帝：“爱卿快快请起，回去别忘代朕向兰夫人问好。”
　　云府，已过去半月，柳氏和云诗婉的禁足也已被解除。
　　书房内，柳氏把茶轻轻放到云重朗面前，替他按起肩膀，云重朗没出声，对这力道还算满意，柳氏想着此次来的目的，和云重朗叙了些话后，试探着慢慢道：“老爷，浩儿他已经知道错了，妾身早上去看他，还在那抄诫书…”
　　柳氏说完，半响没得到回话。
　　云重朗半垂眼，像是思考，柳氏轻拉着云重朗手臂，继续替云子浩说着好话，保证会好好教诲，温柔小意的附在云重朗的身边。
　　云重朗仍不为所动，见状柳氏心中了然，继续捏肩：“朝廷事多，老爷最近实在辛苦，奈何妾身一介妇人纵再有本事在政事中也帮不了老爷什么，只是认识些颇具茶艺诗赋之人，不若妾明日把她们叫到府内，老爷喝喝茶听听曲儿，也可好生休息番？”
　　半晌，云重朗终是点头。
　　另一面院子，阳光投下树影，一方书案前，云拂枝执笔。
　　天冬止在书案前说着刚听来的消息：“小姐，二公子被放出来了。”
　　宣纸上，笔尖没停：“柳氏要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会得宠这么久了。”
　　“大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一小厮突到院内，恭敬行礼。
　　云拂枝到时，屋内已坐了三人，随着她到来，几人欢笑声也戛然而止。
　　云重朗的嘴角固住，眼中情绪莫测，无其他，只因云拂枝那双眉眼像极了她的生母白氏。
　　曾经云家若没有白氏，绝不会有现在的景象，后来白氏生了场大病，身子愈来愈差，病不得医，还是故去。
　　恍惚过后，云重朗沉下眉眼说了此次叫云拂枝来的原因：“前两日督察府上递来了个帖子……到时你一起去吧。”
　　就算他对白氏补偿了。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赴宴日子已至。
　　去的马车上，柳氏同云诗婉嘱咐，言语间不自觉带着欣喜：“今日必会请很多世家子弟，我女儿可要机灵些，跟那些小姐们打好关系，日后说不定就和谁成为了妯娌。”
　　云诗婉听出柳氏话外的意思，害羞低头应下。
　　阵阵喧闹从不远处传来，相互问候声不停响起，差不多到了。
　　云拂枝也下了马车，几人往门扉处走，没走几步，前方一穿金戴银的妇人引起柳氏注意。
　　“云夫人，我们这些老姐妹好久没一起喝喝茶了啦，让小辈们自己去玩好了啦。”，进府席后，黄夫人建议，刚才入府前她被柳氏忽悠着拉了来，是以与云拂枝几人在同处。
　　柳氏点头，拿出主母架势吩咐：“黄夫人说得也对，既是赴宴，也不好再圈着你们，今日就许你们放松放松，不过行为举止要注意些。”
　　云诗婉乖乖称是，没等到另一声，柳氏扭头，周围早已没云拂枝身影，刚才不及柳氏说完，云拂枝就已经离开。
　　柳氏不失礼貌的笑笑：“…这孩子平日被我宠坏了，黄夫人别生她气。”
　　黄夫人：“哪里，本夫人就喜欢云大小姐这样的！”
　　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柳氏云诗婉：“………”

　　后花园，一堆小姐们聚在一起正说说闹闹。
　　“唉，你们看，又有人来了。”，一个穿黄色衣衫的女子向同伴说道。
　　“走，过去瞧瞧。”
　　“魏姐姐，我们也过去看看吧。”，被叫到的女子向对面看去，倨傲的脸向上抬了一下不情不愿：“走吧。”
　　“两位小姐如何称呼？”，那黄衫女子向云拂枝两人问到。
　　“回这位姐姐！”，后面云诗婉小跑跟来，抢着答：“我们是云正使家的女儿，和云家主母柳大夫人一起来的。”
　　“原来是云大人家的，真是幸会。”，说话的女子对她们客气一笑。
　　“切，小门小户。”
　　一道跋扈声突然袭来，将这和谐的氛围瞬间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