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陈翦

2、青梅竹马？

　　听不到吵人的闹钟，一觉睡到自然醒，蒲隽通体舒畅。
　　阳光透过纱帘之间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崎岖的光柱。
　　蒲隽翻了个身，顺手摸过来手机，很好，半条消息也没有，省得她再绞尽脑汁回复。
　　平时蒲月盛都是在单位食堂吃午饭，晚上再回来做饭。即使蒲隽回来也不例外，所以她得自己解决中饭。
　　倒不是蒲隽不愿意做饭，实在是她的水平有限，做的饭让人难以下咽，还是不要浪费粮食为好。
　　蒲隽在厨房翻箱倒柜，连泡面影子都没看到，她早该料到，昨天就应该顺便买点泡面。
　　她换上白色T恤加灰色短裤，趿着拖鞋大喇喇地出了门。
　　将钥匙收进口袋，转过身，迎面撞见邻居吴奶奶，她拎着垃圾袋，准备去楼下丢垃圾。
　　吴奶奶惊讶地说：“小隽，你怎么回来了？”
　　“呃……”蒲隽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到熟人，她还没来得及编一个让她不那么丢脸的理由。
　　大脑飞速旋转，最后蒲隽说：“最近身体不舒服，所以辞职回家休养。”
　　吴奶奶的眼神立刻带上怜爱与关怀，“现在你们年轻人太辛苦了，上班上得身体都垮了。”
　　蒲隽附和道：“对，上班太累了。”
　　她趁着吴奶奶还没说话又赶紧说：“吴奶奶你是要丢垃圾是吧？正好我要下去，我替你丢吧。”她恨不得光速逃离现场。
　　提着垃圾袋，蒲隽自嘲般地想，原来自己的心理并没有强大到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店里的收银员仍然是昨天的小姑娘，相比于昨天的热情营业，今天她的眼睛里多了点探究。
　　蒲隽以为是自己抱着一大摞泡面吓到了她，结果她说：“姐姐，你是张岘哥的女朋友吗？”
　　“啊？”
　　她？张岘？女朋友？
　　蒲隽愣住了，这是什么莫名其妙又无厘头的问题。
　　她表情怪异，小姑娘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原来你不是张岘哥的女朋友。”
　　蒲隽很搞不懂，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她说：“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他的女朋友？”
　　“昨天我看见你和张岘哥讲话，他从来不和别人主动说话的，就算找他说，他也不会讲几句话。”
　　蒲隽解释说：“可能因为我们认识吧。”而且他昨天也没和我说几句话，她默默反驳。
　　小姑娘边结账边说：“我最怕让他结账，每次收银台旁边都站一堆人，其实我知道，她们都是因为张岘哥才来的。”
　　张岘眉目舒朗，个子又足够高，站在那就是一副风景。
　　结账的小姑娘十个里有八个会问他要微信，还有男的也来凑热闹。
　　结果就是，她们通通铩羽而归。
　　“姐姐你和张岘哥是以前就认识吗？”
　　小姑娘嘴很甜，一口一个姐姐，蒲隽暂时忍住了她的问东问西。
　　她说：“从我记事起就有这家超市，应该算是从小就认识？”蒲隽有点不确定，因为张岘大了她好几岁，他们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同龄人。
　　小姑娘恍然大悟，“原来是青梅竹马。”
　　不是小时候认识就叫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不是这样用的，蒲隽内心在咆哮。
　　有一种人，内心os多到可以写出一篇小作文，说出来的话却最多占作文纸的两行。
　　蒲隽就是这种人，她心里咆哮，表面淡淡一笑。
　　小姑娘还以为她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她开兴地说：“姐姐，我们加个微信吧。”
　　“好啊，”蒲隽不喜欢在社交软件加异性，女孩倒是无所谓，她解开锁屏，“我扫你？”
　　二维码赫然显示在屏幕上，她的昵称叫：香菜全球推广大使。头像是一个卡通人物，一粒红小豆，挺可爱的。
　　申请消息当即通过，小姑娘低着头打字，嘴里念叨着：“我叫陶霁春，是这三个字，不要备注错了哦，不然我会伤心的。”
　　云销雨霁，春和景明。
　　好名字。
　　蒲隽也发去了自己的名字，下一刻，陶霁春抬起了头，疑惑道：“蒲jùn还是蒲juàn？”
　　她怕蒲隽误会，解释道：“因为这是多音字嘛，我怕把你的名字念错。”
　　蒲隽说：“没事，这个字在我名字里念jùn。”
　　“好哦，那我以后就叫你蒲隽姐姐了。”
　　蒲隽走后陶霁春特意百度了一下，“隽”的意思是才智出众。
　　热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泡面桶，差一点没过了注水线。
　　蒲隽小心翼翼地端着泡面桶移到桌子上，她打开电视机，随便挑了一部电视剧做背景音。
　　在等泡面的间隙，她无聊地刷着朋友圈，大家都过得光鲜亮丽。
　　她的前同事们有的找到了新工作，有的在旅行，和蒲隽的“废柴”生活截然不同。
　　再往下划，她的高中同学，一个叫李蕴卓的姑娘发了张照片，照片背景在某个餐厅里，男人单膝跪地，手捧着戒指，而女孩抹着眼泪，显然是喜悦的眼泪。
　　朋友圈的配文是：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心］［心］
　　蒲隽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赞，同时她也害怕任何一个认识的人邀请她参加婚礼。
　　她的标准是，只参加葬礼，不参加婚礼。
　　蒲隽二十五年来谈过的恋爱一只手数的清，大学一次，工作后一次，没了。
　　结婚对于她来说是很遥远，也不想到达的距离。
　　人走了她愿意去送一程，至于结婚生子这种场合她就婉拒了。毕竟她自己的人生也从来没有结婚和生子这两条。
　　思绪七拐八拐，陡然转到张岘身上。蒲隽真有点好奇张岘有没有女朋友，或者他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想象不出来。
　　不对不对，蒲隽摇摇头，想这些干什么。
　　继续往下滑，朋友转发的微信公众号文章吸引了她的注意，文章十分之标题党：你绝对不知道的小众职业，速点进来看！
　　文章作者是懂得拿捏人的心理的，蒲隽嘴上吐槽这什么标题党文章，手很诚实地点了进去。
　　正文和标题截然不同，是很严肃的科普文章，介绍的职业是遗物整理师。
　　顾名思义，遗物整理师的职业就是为已逝之人整理遗物，收拾他们的回忆。
　　蒲隽没来得及看具体的介绍，微信多出了一条消息，蒲月盛发来的，还是语音，她说了一句话：下午去菜市场买点菜。
　　然后没了。
　　Poopy：买什么菜？
　　云淡风轻：随便，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Poopy：知道了。
　　蒲隽盯着主页界面看了很久，有的客户不爱备注，为了方便沟通，她的微信名一直是在公司用的英文名。
　　现在她不是那个苦哈哈的社畜了，也就没必要再用这个名字了。
　　她决定换个微信昵称。
　　可是叫什么呢，这个问题难到了蒲隽。
　　用本名，会不会太直白？
　　用诗词，会不会显得太装？
　　思来想去都不好，最后她的目光定在了陶霁春，这位香菜全球推广大使的头像上。
　　蒲隽有了灵感，用食物做名字最保险，既不直白也不呆板。
　　于是从此以后，"Poopy"成了“奶油脆脆鲨”。
　　夏天永远有释放不完的热量和阳光，两点时烈日炎炎，四点了还是热得人烦闷。
　　蒲隽撑着遮阳伞，挎着专门用来买菜的编织篮，步行了将近十分钟到了最近的菜市场。
　　她家属于老城区，周遭最不缺的就是生活气息。
　　这个点菜市场人不算多，同样的，摊位也不多，没什么好挑的。
　　蒲隽挑挑拣拣，买了两颗青紫的茄子，一棵西兰花，她深觉自己是只兔子，净吃素了，也该吃点肉补补。
　　正在踌躇不决时，蒲隽看见了前面摊位上弯着腰挑菜的张岘，他很轻车熟路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板说着话。
　　他换下了衬衫西裤，今天穿的是深蓝色的短袖，说是大学生估计也有人信。
　　张岘挑选好晚上做菜要用的青椒，和老板道完别，一转身，不远处站着蒲隽。
　　他朝着他走去，蒲隽没办法忽略他，只好干巴巴地打招呼，“张岘哥哥。”叫出这个称呼她莫名羞耻。
　　张岘大概看出了她的尴尬，他笑了笑，“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
　　人美心善，这是蒲隽对张岘的评价。
　　张岘问她：“你是要买肉吗？”
　　蒲隽说：“我想买块肉回去和茄子一起做。”
　　“嗯，”他点点头，“是要做肉丝吗？”
　　“对。”
　　于是张岘很熟稔地对老板说：“一块里脊，不用太多。”
　　老板抄起刀，按照张岘的要求割出一小块里脊肉，他展示给蒲隽看，“这些可以吗？”
　　蒲隽说：“可以。”
　　在线上支付发达的今天，无论是超市还是菜市场，人们的首选都是拿出手机，用微信或者支付宝付款。
　　蒲隽最大的优点是拥有发散性思维，自然而然的，点开微信付款码她就想到了还没有张岘的微信。
　　两人并肩出了菜市场，蒲隽说：“刚才付款时才想起来我们俩还没有微信，要不要加一下好友？”
　　她摇了摇手机，脸上笑的随意，内心实则后悔不已。忘了，张岘不轻易加别人的微信，要是被拒绝，她绝对会尴尬到再也不想见张岘。
　　没办法，她们玻璃心是这样的。
　　可惜张岘没有给她这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机会，他说：“好。”
　　蒲隽沉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手指点了两下，找出二维码名片，“喏。”
　　“我通过了。”蒲隽低着头，给他备注上“张岘”，这时她发现张岘的昵称和头像很有意思。
　　他的头像是一片静谧的森林，昵称却“helianthus”。难不成他的英文名是向日葵？这与他的外表和性格实在不太相符。
　　蒲隽不禁在内心唾弃自己，怎么能如此刻板印象。
　　既然是两个人走，蒲隽不好再撑伞，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她开始没话找话，“听张叔叔说你在江城上班，工作还顺利吗？”
　　这句话属实是扯淡，她是听她妈说的，不过是谁说的不重要，能让她找到话题最重要。
　　他说：“一切都顺利。”
　　这个话题结束了，两人又陷在尴尬和沉默里。
　　好不容易捱到小区门口，蒲隽说：“我先回家了，下次见。”
　　店里的陶霁春伸着头，看到张岘望夫石似的一动不动，她出声叫他：“张岘哥，你干嘛呢？”
　　张岘没回答她的问题，进了屋放下手中的菜，说：“今天蒋逸回来接你的班，你晚上回家吃饭。”
　　陶霁春立刻忘掉刚才的事，她小小地欢呼：“好！”
　　她喜欢吃张岘做的饭，健康不说，还比外卖好吃。
　　张岘状似无意道：“微信昵称能代表人的喜好吗？”
　　对于这件事，陶霁春十分有发言权，“当然啦，比如我，我就很爱香菜，不然为什么写进昵称里。”
　　她下午惯例看新加的好友的朋友圈时看见蒲隽换了昵称，她顺口提了句：“我看蒲隽姐姐也改了昵称，叫‘奶油脆脆鲨’，那她肯定很爱吃奶油和脆脆鲨。”
　　有人精准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词，“蒲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