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都知道我俩是死对头》隔剑还花

6、请辞

　　“不见了？你说谁不见了？”
　　王三姑娘大吃一惊，甚至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晚上的，她都对完账吹灯了，苏合突然冒出来光临了镖局账房，张口就让她帮忙找人。
　　“老李。没开玩笑，你赶紧点人，十万火急！”
　　王三姑娘目瞪口呆，“李大人？李天沉？你说他从宫里出来，然后人就不见了？啊？这可是京城啊！那可是李天沉啊！谁能把他拐跑了啊？”
　　“不是。”苏合道：“他三年未出京，甚至几乎没与人动手过，你……难道没有觉得奇怪？”
　　王三姑娘愣了愣，“是……有点奇怪。连那把御赐宝剑，听说都供在巡衙里，他都不带在身上，不认识的猛一瞧，八成得把他当成个文弱书生。这……怎么回事？”
　　苏合道：“三年前他去中州办案子，横扫了当地一个帮派，你知道这事不？”
　　王三姑娘道：“这哪能不知道呢？金枪帮嘛，盘踞中州一带几十年，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听说他们帮里有两个神秘的供奉，不是一般江湖中人，厉害得很。怎么啦？李大人不会中了什么招吧？”
　　苏合道：“你说对了。金枪帮里有个老不死的，不知练了什么邪门功法，老李被他打了一掌，伤势就一直没好，看着没什么事，但其实麻烦得很，一旦与人动手，怕是要出事。”
　　王三姑娘道：“那……这……这京城里，也没人敢暗算他吧？他可是威名在外啊。”
　　苏合道：“你想想，你都知道那个金枪帮里面不一般，难道别人就猜不出来？就算不敢确定，出手试探总归不难吧？”
　　“妈呀，那可坏了。”王三姑娘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跑，“我现在就喊人。哎，万一碰上宵禁巡兵，你回头可得替我说话。”
　　“我知道，你快去。”苏合挥手。

　　已是宵禁的时辰了。
　　坊市各处空无一人，唯有宫城可见灯火。
　　李天沉独自走在街上，走得不快也不慢。
　　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敬宁侯府将他留到这个时辰才放人，多半就是在这里等着呢。
　　然而他必须得一个人走这条路，一旦他做出任何回避的动作，就等于告诉对方，他的武功确实出问题了。
　　现在，是试探。既然是试探，对方就仍会有所顾忌，这就是机会。
　　夜深人静。转进一条小巷时，他察觉到有人缀上了他。
　　这人是个潜行追踪的高手，或许已经跟上了他一会儿，直到这窄巷里，他才有所察觉。
　　他略微放慢了脚步。
　　忽然一缕细微的风声，他有些诧异，还是不着痕迹地接住了那人弹来的纸条，借着抬袖的动作看了一眼。
　　纸条上是匆匆写就的几个字：
　　回衙，有人。
　　李天沉一眼就认出了这字。
　　是风渡萍。身后缀着他的人是风渡萍。
　　李天沉先是一怔，旋即便约略明白了怎么回事，然后便往巡衙走去。
　　风渡萍一直缀着他，直到望见巡衙的门。
　　廊下的灯仍未熄，厢房里有人一直在等。
　　他走进侧门，身后一直缀着的影子便迅速离去。
　　李天沉低头微笑，在这个危机重重的晚上，心情忽然愉快起来。
　　在衙里等他的是苏合。见他安然无恙地自己回来，苏合吃了一惊，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遇袭？”
　　李天沉道：“遇了，又没遇。”
　　苏合：？
　　李天沉道：“我原以为是有人想试探我的武功，没想到，来的是风渡萍。”
　　苏合道：“他跑了？”
　　李天沉道：“也不奇怪。他若是这么容易被困住，也不会逍遥这么些年了。对了，你问出什么线索没有？”
　　苏合道：“确实有人让他来京城。只是不知道是怎么把他骗来的。”
　　李天沉点点头，“有人盯着他。人家是想一箭双雕，既用他试探了我，又可以证实他确实来了京城，若我不能抓了他，那说不好我就有个故意纵放贼人的罪名了。”
　　苏合道：“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天沉把纸条给她，又道：“走了。”
　　“走了？”
　　“对方暂时不会动他，留他还有用处。他八成要跟对方交涉交涉，毕竟，可是被人当枪使了一回。”
　　苏合忽然眉头一皱，“草，中计了。”
　　李天沉：？
　　苏合道：“我怕你落单遇险，派了人去寻你，你师弟也去了，这一下，恐怕对方要猜到你武功受损的事了。”
　　李天沉道：“对方既然已经怀疑，这事就瞒不了多久。也没什么。毕竟在京城地界，他们不会直接动手。”
　　苏合把手里的纸条碾了个粉碎，很有些烦躁。
　　这事暂且不提，她问道：“宫里的情况呢？四家人跑去宫里告状，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吧？他们提了什么要求？”
　　李天沉道：“十日内，给个交代。”
　　苏合道：“你打算怎么办？事情不是风渡萍干的，你我都清楚，但这话没法拿到御前去说。这背后搞鬼的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你拿什么去交代？”
　　李天沉笑道：“这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他胆子这么大，想来靠山也不小。虽然拿住了也不好交代，不过，我也算是公主你的人，不必怕他。”
　　苏合却难得地沉默了，道：“京城终究是个是非之地。”
　　她忽地语调一扬：“李天沉，我问你，你当年放弃功名随我入巡衙，其实并不是为我父皇的请托，是不是？”
　　她抬眸正视李天沉，终于隐隐显出一分皇室子弟的威势与贵重，她道：“早在父皇召你之前，你就见过我二哥，还与他引为知交，对吗？”
　　李天沉唇角敛去了微笑，与她对视，半晌，苦笑道：“公主如此敏锐，倒是我不够坦荡了。”
　　苏合道：“其实这本无妨。你认可我二哥的才华志向，也想为太平盛世尽一份力，就如同我们在巡衙办案一样，没什么不好。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我们兄妹互相为敌时，你当如何？”
　　李天沉道：“如何为敌？且不说你是个公主，与诸皇子本无相争之处，即便是你三个哥哥之间，也是兄友弟恭。恒王乃陛下长子，是嫡又是长，将来继位必是他，朝野内外，皆无争议。你三哥无心政事，你二哥一心想做个贤王，何为争端？”
　　苏合道：“那你说说今天这个局面是怎么回事？”
　　李天沉微怔，“你的意思是……？”
　　他沉吟片刻，又道：“恐怕你想多了。知道你身份的人，只有你亲近之人，还有几位朝中老臣，与皇室也算亲眷，其他的人，便是这巡衙里面，也无人知道你是陛下之女。这事不会是冲你来的。”
　　他又道：“京城各府，多有招揽门客的，其中不乏江湖中人，难保其中有没有与我结怨的，谋划了这个局，想要借各位贵人之手报复我。”
　　苏合看着他，没再反驳，却说道：“你在京城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李天沉不解，“嗯？”
　　苏合道：“你始终还是江湖中人。”
　　她转身望向窗外的夜色，“你对江湖之事总有些敏锐的直觉和判断。那你信不信，皇室中人，对某些事情同样有敏锐的直觉？”
　　她抬眸看李天沉，虽然是向上的视角，却仿佛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她说：“李天沉，本宫与你打个赌，若你输了，你从此就是本宫的人。不是我父皇的爱卿，也不是我二哥的知交，而是本宫的人。如何？”
　　李天沉凝视她，道：“一定要如此吗？”
　　二人相视，半晌，苏合扯了扯嘴角，“罢了。明日我入宫替你向父皇请辞，你和风渡萍一起走吧。京城这地界，不适合你们。”
　　李天沉道：“那……倒是不必了。今日在陛下面前，我已许诺，倘若十日内不能了结此事，我便请辞，离开巡衙。”
　　他顿了顿，道：“这件事，事前未曾与你说过，但如今你已不是当年那个未出宫门的小姑娘，我也算是完成了陛下的托付，也是时候离开了。”
　　苏合道：“你要走，什么时候决定的？”
　　李天沉微笑一下，没说什么，苏合点头道：“你既然想好了，就不要回头。否则，我怕你不容易出这个京城。”
　　李天沉道：“为什么？”
　　苏合没理会他，出门走了。
　　李天沉看着她走出巡衙的门，黄衣侍女现身跟在她身边，一起走入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