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鸢 】算心(傅融×你)》无情回车键

19、算心 19

　　“在下只愿这些珍珠能换得公子心上人真情一笑，莫要再如经年以来那般苦熬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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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脚下的泥泞向前望去，整个东阳城里已经找不出第二条比这更像样的路了。

　　意识到身旁张邈的迟疑，你微微侧过脸望向他，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沉声说到：

　　“街市官道都被铁骑踏破了，城里到处都是废墟，连日暴雨把泥地全给冲坏了，先生的衣物怕是难免沾染泥污。”

　　张邈凝着神色，瞥了一眼你那早已溅上泥水的衣袍下摆，长吁一气间放下了手中拉扯着的锦衣，无奈着语气说到：

　　“罢了，「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今日的东阳，昨日的彭城，以后的徐州，谁又能够预料这条泥泞之路将会延续到何时何地呢？”

　　见张邈终于缓步而行，你也便尽力放松着心情同他一齐往前走去，自顾自回忆着往事轻声说到：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小时候在隐鸢阁，师尊总是如此教导。可下了山，做了这广陵王，我才知世间众生皆有他们难以撼动的生存法则。上位者为权势利益锋芒毕露，纷扰四海，平民百姓往往连随波逐流的机会也很难抓住，终其一生或许也只能成为战车铁骑之下的无名骸骨罢了。”

　　听了你的话，张邈意味深长般望了望你，苦笑着说到：

　　“大势之下，就算是你我这般的人，也难保不会成为他人筑垒高塔的牺牲品，殿下自不必太过丧馁，如若那高塔可安天下千百年的长治久安，又何妨今日群雄白骨枯荣。”

　　你并未立即应答张邈的话，只凝神看着东阳废墟间三三两两无家可归的流民，凄然着语气说到：

　　“高塔？众生之生死荣辱，总也是相系于位高权重者的一念之间。就好像当日的徐州，也不过是在各方势力的互相牵制下，才得以抓住那么游丝一线的生机。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命途，却轻易断绝他人的命途，真是可悲……”

　　话音未落，你与张邈被一群穿着破烂的孩子拦住了去路，刚刚还缥缈的思绪也终于被拉回了现实。

　　“贵人贵人，给点吃的吧，我妹妹已经许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贵人贵人……”

　　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声音一时之间叫得你满心忐忑，你回身唤来不远处的阿蝉，吩咐着她去车中取些随身干粮来分予流民。

　　身旁的张邈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枚明珠，俯身递到人群间最瘦小的那个孩子面前，怜惜着说到：

　　“拿去吧，这够你换很多吃的了。”

　　却不想那孩子接过明珠，看了又看，最终再次还回到张邈手中，用着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到：

　　“娘……娘说妹妹要吃的，这个，这个不是吃的，我不要。”

　　那孩子说完话后便往你这边挤了过来，等候着你分发些救济的食物，你有些无奈着笑了笑，对张邈说到：

　　“东阳城里有货有钱的商户早都跑光了，就剩下些无处可去的贫民，你给他们千金，他们也买不了一条命啊。”

　　“是啊……千金也买不了……一条命。”

　　张邈神情恍惚间默然松开了手，那手中的明珠也便顺势落到了面前的泥地之中，很快便被孩子们的脚步踩得不知所踪。

　　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明珠，张邈凄然一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间轻声说到：

　　“是啊……填不饱肚子的明珠，便是无用之物，随时都会被乱世的泥沼淹没。”

　　张邈的声音太过轻微，在四周人群的喧扰中，你并没有听清他的话，你想要挣脱围住你的流民，却因为人愈来愈多而只能作罢。

　　张邈注意到了你的眼神，抬眼间望向你，故作轻松着说到：

　　“殿下，晨时出府的时候，小陈托我在城中仔细探查民情，我此行受他所托而来，也该尽些心思。”

　　见张邈躬身作别，你也便对他点了点头，叮嘱着要他行事小心。

　　张邈与侍从的背影逐渐消散在那断壁残垣当中，而阿蝉抱着干粮也终于赶了过来，你身边的流民们看到那救济干粮，激动间全都一拥而上，你大喊着让他们不要着急，却终究只是徒劳。

　　骤然暴起的流民不顾你的阻拦，蜂拥而至间哄抢着阿蝉手中的干粮，你见事态已然有些失控，便想要挤出人群，却不想被几名急切向前的流民撞倒在地，一时之间难以爬起。

　　混乱之中，你险些被人群踩踏，却不料一人熟悉的声音恍然撞破周围喧嚣，传入到你的耳际：

　　“小心，抓紧我的手。”

　　来不及多想，你一把便握住了那人递过来的手。感受到你手掌的温度，那人也紧扣住五指，手中稍稍用力，一瞬之间便将你从人群与泥泞中拽了出来。

　　你踉跄着往那人的方向跌去，却被他顺势间牢牢揽住了腰身，整个人也都紧贴到了他的胸前。

　　脱离了刚刚的危险，你方才如梦初醒般开始疑惑于男子的身份。

　　你的目光沿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处一路向上扫去，只见那男子身着锦衣玉束，其上搭着一披御寒的墨狐裘领，玄青长发被一顶云纹鹤羽银冠束好在头顶，面容则被银灰狼牙面具遮去下部，再往上望去，却是一双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鸢紫凤眸……

　　是他，是……傅融。

　　在识破眼前傅融的装束后你恍然身体一怔，凝神间面色愈发绯红起来，轻颤着声音说到：

　　“傅……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踪我们！”

　　意识到此时此刻如此亲近的动作并不妥帖，傅融率先松开了手，退后一步侧过脸避开你质询着的目光，平淡着语气辩解到：

　　“我没有跟踪。”

　　听了傅融的话，你却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挑衅一般走上前去再次贴近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戳了戳他脸上那副半掩面容的银色面具，意味深长着说到：

　　“好张扬的面具，这是狼牙吗？被人一眼就看穿了，你戴这个面具有什么用呢？懿公子？”

　　你故意将最后几个字的音调拖得很长，惹得傅融也恍惚脸红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佯装镇定间抬手挡开你触摸在面具上的手，轻微着声音嘟囔到：

　　“不要这么叫我……而且这面具也不是我想戴的，我更没有特意跟着你们。”

　　见他依旧回避着你的眼神，你倒也不愠怒，只不慌不忙间往阿蝉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轻松着语气说到：

　　“原来是认错人了啊，那算了。阿蝉，干粮分完了我们便走……”

　　“等等。”

　　如你所料，身后传来傅融挽留的声音，你垂落身侧的手被他轻轻牵起，脚下虚晃的步伐也悄然停留。

　　“我只是听说你要来……我知道东阳的事，我来也只是想帮点忙，没有……别的意思。”

　　你默然转过身去，望了望神情局促着的傅融，不禁掩面轻笑几声，却不想面前人一时之间竟有些疾言厉色起来——只见他紧蹙着眉头，愠怒般叹了口气，摇头间对你说到：

　　“刚刚的事情一点也不好笑，你逆着那多流民行动，很轻易就会被卷倒在地的，那些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们踩在谁的身上，如果不是……总之那样是会丢了性命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有些不知所措般轻声回应着傅融，眼神却恍惚望向了他身后逐渐靠近的一个小厮。

　　傅融并未意识到身侧那人的靠近，只是见你眼神飘忽不定，却更加激动着生气起来：

　　“你根本就不长记性，以前我说过的话你也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我现在正跟你认真说话，你又在看哪里呢？”

　　正说话间，傅融身后徐然传来那小厮颤巍巍的声音：

　　“二……二公子……粟米都发下去了。”

　　你眼神示意着傅融有外人过来了，他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去，倒是把那小厮吓得够呛。

　　“知道了，晚些时候继续施粥吧。”

　　傅融强装镇静间吩咐着那小厮，话音未落便摆了摆手打发他离开。

　　不远处的阿蝉已将手中的干粮分发殆尽，正朝你们的方向快步走来，却也在看到你身侧的傅融之时微微愣了一愣，几乎脱口而出着说到：

　　“是傅副官？穿得好华丽……”

　　你反应不及，待你捂住阿蝉的嘴时，她已然心直口快着说完了所有，你一时之间有些无奈般低声呢喃到：

　　“真不知道你那个面具戴着到底有什么用，完全就是摆设……”

　　傅融看着你们二人冒冒失失的样子，忍不住轻翻一个白眼，叹着气说到：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立刻回广陵好好待着，东阳现在除了流民就是那人帐下的密探，根本就不安全。”

　　你迟疑间悄然看了看附近，转眼再次对上傅融的视线，低声细语到：

　　“你知道有那些野犬在，倒也不避讳？”

　　说话间，傅融阴沉下面容，抬手间习惯性地动了动手腕，冷眼望向你身后废墟间某处的角落，沉声说到：

　　“当然要避讳了，所以他们……都不会活着出去的。”

　　话音未落，你身后不远处悠悠传来一人的闷哼，再转头时，只见几位身着禁卫衣衫的人正无声无息间拖走着一名布衣打扮的壮硕男子。

　　傅融向前几步走到你的身侧，凝眸间严肃着语气说到：

　　“此人从你们入东阳开始便一直跟踪在侧，想来是得了任务要刺杀于你，他比他的同伙们都要谨慎，这许多天来一直暗暗隐身在流民当中，若不是今日你贸然前来，我还不能抓他个把稳。”

　　你紧蹙眉头间疑虑着问到：

　　“是曹操的人，还是……他们的？”

　　傅融明白你的话中所指，长吁一气间对你说到：

　　“不会是里八华的人，他们的规矩不会教出这样的死士，之前抓住的人身上也并没有发现巫迹，看身形与举止都像是曹军的士卒。”

　　你默然点了点头，低声吩咐着一旁的阿蝉去查探刚刚那名刺客的情况，阿蝉知晓你的意思，便也快步跟上了那群禁卫。

　　心神略有些烦闷，你失魂一般游离着思绪，却恍惚被身侧的傅融牵住了左手，茫然间你扬起目光望向一旁安慰般微笑着的他，耳边传来他那久违的温和嗓音：

　　“别担心，我说过会陪你走下去的，我……决不食言。”

　　四目相对间，你与傅融皆会心一笑，两人也自然着十指相扣，可就在你正欲开口回应之际，身后恍惚传来张邈调侃着的声音：

　　“这不是司马家的懿公子吗？真是好巧，这也没过几日，怎的又在此处遇见了，只怕是真的有缘呐。”

　　转身之时，你下意识想要松开扣紧的手，却不想傅融竟握得更紧了些，你有些迟疑着望了望傅融，低声提醒着让他放手，可傅融却充耳不闻般自顾自对张邈说到：

　　“先生说笑了，兄长临行前交代我沿途办些事务，而这东阳的商行原也是与我们司马家有所往来的，我不过是碰巧路过于此，前来清算些事务罢了。”

　　似乎料到傅融早有准备，张邈听完后也不再为难，只是转而望向你说到：

　　“那殿下呢？你与他……也有正经事务要谈？”

　　说话间，张邈浅笑着指了指你们紧握的双手，你匆忙之下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间说到：

　　“是…是啊，本王与这位公子正在商榷来年广陵的茶货价钱，生意上的事嘛不能光说的，这给价钱当然也要暗里商议。”

　　你一边解释一边抬起紧握的双手在张邈面前晃了晃，转眼间给傅融使了个眼色，傅融却也无奈般配合着你的意思说到：

　　“对，谈价格，握着手私下里谈价格。”

　　张邈看了看你，又看了看傅融，不明所以间笑着招来一旁的侍从，叮嘱着让他取来了车舆中的几斛珍珠，转眼间呈到傅融面前，浅笑着说到：

　　“懿公子，可愿与在下也谈些生意呢？你且看我这明珠，颗颗粒粒都是不可多得的上等好货，广陵王殿下倒是很钟意，只不过嘛……我与殿下谈不拢这价钱，公子可愿将它们收入囊中呢？”

　　你不明所以般望了望张邈，却不想那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让你颇有些无奈。

　　“你……想要？”

　　傅融突如其来的询问让你更是茫然，你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欲辩解之时却被他的声音再次打断：

　　“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傅融已然松开了你的手，迅速着掏出随身的旧算盘，熟练间排列好算珠，果断呈到张邈面前，冷厉着声音说到：

　　“这个数，够了么？这是今年的市场价了，你一次性贩这么多，不卖便宜点没人会要的。”

　　“公子开玩笑了，这般价格在这年头，都不够在下养一个副官，更何况广陵王殿下可是一口气养了十多个副官呐，若是这个价格，殿下又怎会与我谈不拢呢？”

　　“十个？”

　　傅融不可置信间侧目望向了你，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如实说到：

　　“没那么多，来来去去也就九个而已……”

　　张邈玩味般打断了你的辩解，继续添油加醋着说到：

　　“不过在下可听说那都是些衷心的好青年，日日夜夜总也守在殿下身侧劳务公差，想来真是不容易。”

　　傅融无奈般对你翻了个白眼，侧过脸去愠怒着语气低声说到：

　　“十几个人又是公差又是公务，你可真是忙得很。”

　　你匆忙着上前一步，想要挡在二人身前，却不想傅融已然再次拨好了算珠递到张邈面前：

　　“这个数，你不卖就算了。”

　　张邈抬首望了望你那双汹涌着怒意的眼眸，轻叹一气间终于无奈着语气说到：

　　“罢了，值不值的都是这个价了，在下只愿这些珍珠能换得公子心上人真情一笑，莫要再如经年以来那般苦熬度日了。”

　　张邈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你与傅融的心间，像是旁观者的祝愿，却又像是一纸轻薄了苦恨的旧家书。

　　唯恐自己会难抑情愫，你借口着身体不适独自一人返回到车舆当中，避开来傅融一切的目光与言语，默然间平复着那颗再次鲜活跳动起来的心脏。

　　日暮渐薄，张邈不多时也便回到了自己的车驾当中，你们一行人整理好了行装，准备着启程返回广陵，却不想此时车舆之外恍然传来傅融的声音：

　　“等一等，我还有话要与殿下说。”

　　不等傅融说完，你已然匆促着掀开了一侧的车帘，目光波动间望向车驾旁神色殷切的他，安静等待着他再次开口说话。

　　只见傅融贴近到车舆一侧，仰面抬手间，轻柔着抚了抚你的面颊，细微着语气说到：

　　“别担心，我会去见你的，怎么样都好……我会去见你。”

　　马蹄声响逐渐盖过了四下的喧嚣人声，车舆已然驶离了东阳，而傅融那柔和的话语却依旧存留在你的耳际，如同一只蹁跹翅羽的蝴蝶，飞舞间波动了你那沉寂多年的心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