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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算心 18 ...

  •   “广陵当年的那场大雪一直在你与傅融的心中呼啸,从未有过一刻停歇,而那些春风往事亦如白雪纷扬,这一落竟已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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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内郡,司马懿,现在,认识了么?”

      男人那熟悉的声音骤然撞入你的耳际,轰隆间击溃了你这许多年以来昼夜不绝的相思。

      是司马懿,是傅融,是你无数长梦之中唯一牵念的那个人……是他,回来了。

      醉意消散,一时之间你竟也分不清自己心中是喜是悲,只失神一般任由傅融紧紧握住你的手腕,如同曾经每一个平常日子里的牵手那般,此时此刻你们彼此紧贴,温存着这久别重逢以来的片刻安宁。

      “是在下缺席失礼了,来人,将各位公子好生送回,今夜大家都醉得起了兴,想必殿下也累了,还是改日再聚罢。”

      张邈闻声从内殿中走了出来,泰然自若间吩咐着下人将那些喝醉的仕族公子一一送出了殿外,转眼间却见你与傅融仍旧呆愣在那儿,只得浅叹一口气,沉着声音提醒到:

      “殿下,二公子与你素昧谋面却肯为你挺身而出,想来你们还真是……有缘呐。”

      话音未落,你与傅融双双怔了怔身子,握紧的手悄然松开,不约而同间都与彼此拉开了距离。

      傅融下意识转过身来面向你,可那双让你经年以来日思夜想的鸢色眉目,却迟迟低垂着不肯与你相视,沉默如渊般牢牢掩藏住重逢之时心中一切的悲喜,用尽那全部的理智回避着你眼中所有热切的波澜。

      你恍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以缓和此时此刻彼此之间凝滞的氛围,可情绪与话语却双双哽咽在喉头,铸成一道缄默的高墙,无情般将那千言万语、无涯思念悄然化作嘴角一抹凄凉的苦笑,如半阕残篇,冷冰冰横绝在你与傅融的面前。

      一旁的张邈见你与傅融都失神般僵持着,正欲上前解脱困局,却不想你含泪间骤然抬手握住傅融持剑的手,温和着动作一点点掰开他紧扣剑柄的手指,轻颤着声音一字一句说到:

      “谢公子替我解围……只是公子的宝剑乃是珍贵之物,今夜……不该为了那些不值之人出鞘的。”

      “此剑有情,终一生,也只会为一人出鞘……”

      声同雪落,刀剑入鞘,昔年天涯两别之人,今朝偏又悲喜重逢,无奈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两两相望无语凝噎,终究也只能是哀恸藏于心,涕泪私于怀。

      傅融轻微的话音如穿云清风一般掠过你的耳际,余韵悠远绵长。可当那声响回荡在你心间之时,却骤然比他手中寒铁锋芒更为锐利。

      利剑入鞘,你再是眷恋不舍,也只能悄然松开手来。

      见你已然做出了决断,一旁的张邈便对身边一名小厮轻声吩咐着,那小厮倒是识趣,不等张邈多言便已取来暖裘替你披拂在身,你会意一般瞥了张邈一眼,下意识间后退一步,低眉苦笑间对面前的傅融辞别到:

      “夜宴良辰,公子与本王……都醉了,该是归去歇息了。”

      一语散尽,你匆然转身离去,身后的傅融上前几步似乎想要追上你,却不料被张邈沉声间唤住了步伐:

      “二公子,宴堂之上,众人纷扰,你与殿下皆是张氏的贵客,我想你也不愿让殿下为难的,是吗?”

      张邈的声音困住了傅融的脚步,也字字句句敲打在你的心头,背对着堂内众人,你加快了离开的步子,恍惚间只想逃脱今夜让你心思缠乱的那个人。

      此时此刻夜雪骤急,你脚下的步伐也愈发快了起来,一旁的侍从几乎小跑着替你撑伞,可无奈这银涛漫漫、风雪如刃,避让不及间,尽数也都扑打在你那本就苍白的面庞之上,掩去了你眼中许多的湿润水光。

      匆然不觉间,你身后的风雪之声中恍然闯出一阵急促脚步声响,待你反应过来之时,傅融那坚毅低沉的声音已然响起在你的耳际:

      “给我。”

      只见傅融阴郁着面容,不由分说间一把夺过小厮手中的伞柄,另一只手紧抓住你的手腕径自向前走去。

      感受到手腕处愈发收紧的力度,你吃痛般挣扎着说到:

      “你做什么,放手啊。”

      听到身后愠怒着的声音,傅融却并没有回过头来看你,只是隐忍着情绪低声对你说到:

      “送殿下回去。”

      “松开,你弄疼我了。”

      醉意混合着情愫,一时之间你竟有些疾言厉色了起来。

      而傅融也在听到你的话后转过了身,恍然松开握紧你手腕的手,轻声说到:

      “…抱歉,是我……”

      不等傅融说完,你已情绪使然一般抬起手来,目光含恨间,五指划过冰冷的夜雪,在他那被雪冻得苍白的面颊之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红印。

      七年了,广陵冬日一别,已有七年了……

      七年以来,你与傅融早已断了联络,而那些经由不同人传到你耳中的有关于他的流言,也只不过是两个陌路之人乱世当中最后一点可怜的念想。

      你原以为此生与他都该如此,都只能如此,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七年后的今日,你与他,与傅融,与司马懿会相会于此,更不会想到他会为你做出如此任性的举动。

      百转千回,艰难苦恨,一瞬之间全都涌上在你的心头,两两相望欲诉衷肠,却偏偏化作掌间那一记断念绝情的沉痛,将彼此七年的相思通通击得支离破碎。

      你想要认命,想要放弃得彻底,可他却不想。

      手中绢伞应声而落,随风在雪地上滚动几圈后停滞不前,眼前人冰冷的双手小心着捧住你的双颊,熟悉却又陌生的朱栾气息再度朝你侵袭而来,迎着风雪,那人默然之间在你唇间轻柔播下一枚沉寂七年的吻。

      这一吻是如此隐忍与克制,仿佛多一分便会顷刻破碎彼此,少一分却又对不住这七年的含恨痴情。

      热泪滑落,缱绻在你与傅融紧贴的面颊之上,似在提醒着你们不该如此放任理智。

      于是这一吻也便在这稍纵即逝的温暖里戛然而止,遗恨着情爱,遗恨着思念,随着周身蹁跹的落雪,隐秘在皑皑的苍茫之中。

      唇角微颤,你心疼一般抬起手来抚摸着傅融脸上的红印,却不料被傅融的手轻轻覆住,含情脉脉间,你的耳边恍惚传来他那如尘埃般轻微的声响:

      “别怪我,你一个人在那……我总也不能放心。”

      话音未落,你已然低声抽泣起来,傅融俯身想要安慰于你,却不想被你恍然间揽住了肩颈,而就在下一刻,你几乎是炽烈着满心的眷恋,在他唇间落下了一枚刺痛着的印记,尖锐却也足够深情。

      情愫缱绻,恋念纠葛,淡淡的血腥气息骤然绽放在你与傅融交融的唇齿之间,犹如一束烈焰炬火,于这寒寂的冬夜中由内而外点燃着你们冰冷的躯体。

      泪水混合血液,缠绵在温热唇舌,迷离之际,你与傅融皆是不顾一切,拼命间索取着对方的所有,妄图用这一吻控诉那七年以来你们对彼此深深的渴望。

      于是,在这拥吻缠绵之间,你与傅融都豁然明白,或许这数载以来,你们心中有着同一场绵延不绝的大雪——

      广陵当年的那场大雪一直在你们的心中呼啸,从未有过一刻停歇,而那些春风往事如白雪纷扬,这一落竟已是七年。

      “一别七年,我却不敢……不敢问你好不好……”

      纠缠着的唇齿终于还是放过了彼此,苍茫夜雪中,傅融就这么与你额头相贴,双手温和间抚摸着你的额发与面颊,说话时候呼吸近得能感受到他气息里那许多不够尽兴的爱意。

      “两年前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在荆州…在侯府,我告诉过你的,你忘了吗……”

      你尽力稳住还有些急促的呼吸,阖眸落泪间说起了两年前在荆州借粮时的往事。面前的傅融听了你的话,恍惚怔了怔身子,旋即却又轻笑几声颤抖着气息对你说到:

      “我记得,我怎么会忘……你说你一切都好,要我也安好……我,全都听见了…全都听见了……”

      “我就知道你听见了……我就知道你在……你在……”

      潋滟泪光当中你会心而笑,七年以来你从未如此时此刻这般笑得开心过,因为你知道,知道自己两年前并没有猜错,那日侯府之外司马朗突如其来的问候,从来都只是在替暗处的傅融发问罢了。

      你知道那日傅融就藏在车舆当中等候着你的回答,所以你的声音才会那么欣然,那么嘹亮。

      外围院道间依稀传来侍从们的脚步声,你与傅融下意识间与彼此疏远开来,警惕着望向进来的数名侍从。

      “殿下,公子,风雪太大,长公子命我们来迎送两位。殿下请吧,他们会送殿下回房。”

      你悄然瞥眼望了望傅融,见对方对你点了点头,你也便知晓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言,一路跟着那撑伞的小厮们往客房方向走去。

      “懿公子,这边请,您的车驾已在偏门侯着了,长公子命小人带您过去,请。”

      抬眼望着漫天的飞雪,傅融默然间长吁一气,攥紧着手掌,却依旧没能留住刚才与你那片刻的温存,索性也便继续阴沉的面容,与那引路的小厮一路向外走去。

      “胡闹够了么?”

      傅融刚掀开车帘,还未来得及跨入车舆之内,便被司马朗的话音打断了思绪:

      “曹司空多疑,你今夜实在太过莽撞了些,上次冒进上谏陈宫之事还未了结,如今他定会疑你再多一分。”

      听出兄长语气中的责备之意,傅融思虑片刻便低沉着语气轻声说到:

      “今日之事,确有不妥,可的确也事出有……”

      “阿懿你为何就是如此执着,你是司马家的二公子,你常年病居,怎会认得什么广陵王呢?今日你奋闯夜宴之事,若是真传到曹操那里,你何曾想过司马氏该如何自处?何曾想过广陵王该如何自处?何曾想过自己该如何自处?”

      “弟知错了……请长兄责罚。”

      司马朗放下手中的卷案,看着眼前低头等待着发落的傅融,轻叹一气间,抚上傅融的肩头,缓和着语气说到:

      “仲达,司马家需要的是心死之人,这乱世需要的也是心死之人,当日她肯放过你,可今日你却为何不愿放过她呢?”

      见傅融缄默着并不回答,司马朗却也不想再为难,转而沉声对傅融说到:

      “此去兖州,势必会与陈宫相会,你可想好到时该如何圆满了却此事。”

      听到司马朗的担忧之言,傅融面色一沉,压低声音间说到:

      “此事不会太难,以陈宫的行事做派,是断不会在曹操面前为自己开脱的。再者,兖州之乱,虽是广陵这边有意挑唆,可若说没有他陈宫半点掺和,我也是断断不会相信的。况且以陈宫与里八华的关系,曹操信与不信我上谏的话,在当下局势里,他都是万万不敢动陈宫的。既然如此,就算我那日所言亦真亦假,对曹操来说也无关紧要,他只需明白陈宫对他的不臣之心,以及司马家的立场与他并不相逆便好。”

      司马朗思忖间点了点头,肯定了傅融的推算,正欲开口之际却被傅融打断了话音:

      “我不能去兖州,正是因为要坐实陈宫撺兖州之事,我便更不能同去。曹操早知陈宫是我的师长,当日我进言谏陈宫,今日便该避嫌于他,这样曹操才不会起疑。若是今日贸然前去,实在太过反常,保不齐曹操会疑这是计谋。”

      司马朗紧蹙眉头间,轻声对傅融说到:

      “那便以风寒未愈为借口罢,你此前一直以病请辞,如今这般说来他也不会多加为难,我即刻便遣人送你返回河内……还有一事,弟妹给我来了信,她释服三年孝期已满,如今正准备归家了,你不妨去……”

      听到此处,傅融恍惚长叹一气,无奈着语气抱怨到:

      “什么弟妹……我与她不曾同堂拜礼,更不曾有过夫妻之实,她没想过嫁我,我也没想过娶她,同檐生人罢了。”

      “那你更该亲自去接她才是,你与她成亲四载,见过她的次数就是梦里也数得清,如今趁着机会不如多亲近些,日后若是有了孩……”

      “她怕见我,我也怕见她的……我会派可靠的人带她回去,兄长不必多言。司空那边恐怕要等急了,你还是早些过去吧,弘农有些事务要我去办,到时我自会联络司马家的人,兄长放心就是。”

      说话间傅融已然叫停了车夫,回身与司马朗简单告别后,便掀起车帘离开了车舆。

      “仲达!仲达……你怎么就是这么执拗呢……仲达……”

      傅融全然不顾身后司马朗的呼唤,径自紧了紧身上的旧暖裘,阴沉着面色,身影萧瑟间快步消失在愈发急骤的风雪当中。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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