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算心 17 ...

  •   “彼时长剑纵横,利刃破胆,无人再敢胡言乱举,刀刃回转,剑走偏锋,寒光之上恍惚映照出的男子面容骤然间晃入了你的眼帘,鸢色凤眸,眉宇入鬓,幽幽发羽,容颜如玉,入眼之时,是故人归。”

      ——————————————————————————

      “真是好大的雪,去,把这伞擦净了再晾。”

      听到门外来人的声响,你方才悠悠合上手中的书卷,循声往门口暖帘处望去。

      “好久不见啊,张太守。”

      你话音未落,侍从们便拉开了门前厚重的暖帘,只见那张邈裹着一身雪缎云裘,惬然微笑间对你应声答到:

      “张太守?从前殿下可不这么唤我,真真是太久不见与我生分了呢。不过今儿个到底是瑞雪天,难得的殿下不推拒我,终于是金尊玉贵、亲自来我这陋室寒舍赴宴了。”

      你嘴角微微扬了一扬,收回望向张邈的视线,随意着将手中的书卷放到一旁的桌案上,气定神闲间说到:

      “眼下局势如此,这徐州我想不来都难,只是今日见了你这幅模样,想来你对如今的战势已有了把握?”

      听你已把问题和盘抛了出来,那张邈却依旧是摆着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对你说到:

      “殿下谬赞,我一个文弱不能自保的书生怎会有什么把握战局的神力。我啊,也只不过是在孟德耳边吹了吹耳旁风罢了,到底还是那袁公路急功近利又有勇无谋,才自招灾祸,成了个人人喊打的过街鼠。”

      你蔑眼间浅笑了笑,不再言语,抬手端起案上的杯盏轻抿着茶水,一旁的张邈则拾起你放置桌前的书卷,自顾自看了起来:

      “「量腹而食,度身而衣」,殿下什么时候也开始有意趣看《墨子》了,到底是三七开的刘海,还真是有点灵性。”

      你放下茶盏,撇了撇安坐一旁研看书卷的张邈,平淡着语气说到:

      “从你书库里随意拿的,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

      听了你的话,张邈却恍然侧目望向你,脸上若有似无间凝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沉着声音对你继续说到:

      “所以殿下也顺便打发了孟德的兖州?量腹而食,度身而衣,殿下是想以天下为食,以四海为衣吗?”

      听张邈已然挑明了你谋策兖州的事情,你却也并未露出太过惊异的神情,只自顾自说到:

      “曹操奇袭袁术,救了东阳与陈留之急,可说到底他与袁术并没有分别,同也是虎狼之徒罢了,我们不得不防着他乘势夺了徐州。”

      “所以殿下暗中撺掇那吕布偷袭兖州,想断了孟德的心腹之地。可殿下到底失算了些,孟德有备而来,将荀彧留守兖州,他可是个狠厉人,活生生将那兖州守成了一个只出不进的死狱,到底也逼退了吕布。”

      不等你说完,张邈已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想来必定也是花了些心思仔细探询得到的,只是眼下他已知你谋算兖州之计,你却难料他曾不曾将此放过口风给那曹操和里八华。

      似乎是看出了你的忧虑,张邈长吁一气间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你时认真着神色说到:

      “殿下难不成还在疑我?”

      见你依旧不动声色,张邈直摇着头,无奈间笑着说到:

      “殿下,孟德多疑,若是他知道是你所为,断断不会到了今日还隐忍不发。兖州之乱尚未平息,他便曾遣了人探查此事,只不过终而不了了之。我打听数月,却只知孟德身边一位秘谋曾给他透过消息,那消息中将吕布偷袭兖州之事尽数推到了陈宫身上。”

      你微蹙着眉头,疑惑着问到:

      “秘谋?何许人也?”

      可张邈却也是一副迷茫模样,沉默半晌方才开口对你说到:

      “司空府下谋士门徒万千,想要查算其中一人,实在太难,不过至少当下而论,此人对殿下、对绣衣楼是没有恶意的。”

      你默然间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门外的小厮也在此刻匆忙跑进了屋内,说着晚上的宴请有事务要长公子前去做主。

      张邈站起身来,略有些忧心间看了看你,又对身侧的小厮吩咐到:

      “知道了,我这便去。等等,你掂量掂量,怎么殿下屋里这么冷,还不快去补些暖炉来,仔细冻着殿下。”

      说话间,那小厮慌忙着出去抱暖炉,而张邈与你寒暄几句,叮嘱你晚上赴宴的事后,便径自离去了。

      人去茶凉,意趣无聊,你独坐榻前,默默间临窗望雪,眼看着那落雪是如何压弯了松枝,又是如何被松枝逆势反弹而散落一地。

      看着眼前的景致,你那迷离的思绪回溯到了几年前。

      你努力追忆着往事,想到也是在这么一个落雪的日子里,那人独自乘着车驾彻底离开了广陵,彼时夜深人静,雪落无声,马蹄的清脆声响,恍惚在你心头晃悠了一整夜,至今尚且还有余音。

      月出皎兮,一日时光倒也好打发,待到家仆轻轻将你唤醒之时庭外已是夜色迷蒙。

      “广陵王殿下,夜宴快要开始了,长公子命小人来请殿下您移步呢。”

      你晃了晃神,点头间起身披上暖裘,跟随着掌灯的家仆往前殿走去。

      庭间花木积雪,院落中倒是被特地清扫过,你一路从内院走来,看尽了这夜色里景致的安和雅致,转眼间却又想到自己今日独身赴宴,多少心中又徒增了些落寞。

      徐州此行,陈登并未陪同于你,东阳失守,陈登悲恸太甚,数月以来都被你留在广陵养病,以他今时今日的状况,陪你远行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于阿蝉与几名随行副官,前日也都被你遣去徐州各地采买订货,如今恐怕还在奔走的路上。

      想到此处,你不禁长吁一气,暗自无奈着乱世难安,日子总也是聚少离多,究竟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逢上一个长安长乐的结局。

      思绪缠乱间已然行至夜宴院门处,你正欲跨门而入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幽然从旁侧的院道间传出:

      “殿下,荆州一别多日,如今殿下气色倒是比那时好多了。”

      “劳烦大人记挂了,燃眉之急已解,本王自然安好许多。”

      借着家仆手中灯笼那暗沉的微光,你看清了不远处躬身行礼的司马朗,而在他身后的黑暗中,隐约还立着几人,只不过昏暗之中,你并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司马朗一行人似乎并没有与你靠近的打算,只静默立于暗处与你随意寒暄着,可就在你想要辞别司马朗进入宴会的时候,他身后暗处一人恍惚转过身来,抬眼间便对上了你的视线。

      那是一种野兽互相厮搏之时才会露出的肃杀般的目光,而那人魅夜般的紫色眼眸,此时此刻正穿透过寂寂的夜阑,锐利着丝丝寒意朝你袭来。

      “广陵王…殿下,好久不见,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我?”

      是他,是曹操。

      此时此刻他看向你的眼神与多年前彭城兵临城下那日的眼神一模一样,你忘不了那其中涌动的杀意与野心。

      独身在此,又遇上了有过节的老对头,你心中难免也有些惊惶,只是好在你依旧把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说话的声音倒还是威严着:

      “怎会不记得曹司空,只不过你与本王也有数年不见了罢?想来还真是…别来无恙啊。”

      黑暗中,你看不清曹操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种入侵意味极重的压迫感伴随着他的声音向你步步逼来:

      “是曹某这许多年来疏忽了走动。不过…殿下的广陵,的确是个好地方,若是故地重游,想必在下也会有更多收获。”

      曹操的话恍惚让你心头一惊,你只得悄然沉着语气对答到:

      “曹司空政务繁碌,不像本王是个赋闲之人,只是他日若得空,本王也愿再与司空坐话闲章。”

      “谢殿下,此约曹某铭记于心,告辞。”

      曹操身上盔甲那沉闷的碰撞声激荡着这寒夜里你每一根紧绷的心弦,一时之间让你失了心神。

      见曹操径自离去,一旁随行的司马朗也作揖拜别于你,只是在那片刻的神智失魂间,你忽略了司马朗身后不远处另一人的目光——

      那道如柔月秋波般的鸢紫色眸光,就这么隐忍在此时此刻重重的夜色之中,于你神思迷离的间隙里,疯狂绵延着如此数年苦岁里他那许多的思念与爱意,悄然间尽皆落在你的面容之上,无言亦无解。

      当你再次回过神来之时,眼前的一行人已然归于了深院夜色,一旁的家仆一边继续牵引你往夜宴方向走去,一边轻声解释到:

      “曹司空这是来与长公子辞行的,似乎今夜便要起兵会兖州去了。”

      听了小厮的话,你不动声色间微蹙着眉头,不用多想,这话多半也是里面那位闲不住的“狂梦”授意他说出的,意味所指不过是想要设计于你,诱你在这个军心松懈的关头对曹军下手。

      可你也不是第一日与他们这种谋算天下千事万人的“怪才”打交道,又何苦为这些没有把握的计谋压上广陵与绣衣楼的一切呢?

      在此事之上,张邈与郭嘉、与荀彧倒是出奇的一致——他们都在等一个敢于执剑彻底劈开今日乱世局势的“英雄”,至于这个英雄的前尘他们是丝毫不在意的。

      往事已尽不可追,来日才是他们真正能拉扯与左右的,而那个“英雄”则是被他们选中的破局之人。

      多年步步行来,越来越多的眼睛转到了你的身上,而就这一点来说,你与曹操却都是相似的。

      机遇与挑战推动着所有人都走到了这乱世的棋局当中,而曹操与你无疑都是这般世道下放弃奉养“天命”之人,或许正是如此,你们二人才会被张邈一行人选中——不信天命之人,方有斩断天命之力,唯有逆流而行之人,才可最终立群峰之巅而临四野之阔。

      为此创世之理想,他们尽可忘了自己之所在,忘了世人之所在,忘了生死之所在。

      可于此时此刻的你来说,稳住曹操才能给广陵、给徐州、给北境诸州一个喘息的机会,才能给万千百姓一段安稳的日子。

      这般代价,张邈敢压,郭嘉敢压,荀彧敢压,可作为广陵王的你却是不敢压的。

      想到此处,你眼前的光景也愈发明亮了起来,再次凝眸而望间,已是一派豪强仕族饮酒作歌的夜宴景象。

      见你姗姗来迟,张邈伴着醉态迎上前来,与你附耳间说到:

      “殿下这是怎的…怎的耽误了,看来是有占了殿下的心神,殿下…殿下又是这么想的呢?”

      你斜着眉眼蔑向身旁的张邈,转身间轻仰起他的下颚,似笑非笑间警告到:

      “公子,别试探我,更别当我是你手中的棋子,你的尾巴都没藏好,要怎么做那成了精的狐狸?嗯?”

      见四下有人注意到这边,你方才放开了扼住张邈的手,悻悻间坐到了榻上,一旁的张邈倒也不惊不恼,只笑着替你斟上一盏酒,闲坐于你身侧,慨叹一般说到:

      “哎……殿下真是爱辜负我的心意,罢了罢了,小金鱼总也有小金鱼的活法,我还真是管不过来。你看这小陈,总也是病殃殃着好一段时日了吧,前些日子我说夜来陪他去打窝,他都不应声了。”

      说话间张邈沉下了面色,眼波微动间略显一丝凄凉,顿了顿语气方才继续说到:

      “还有袁基,哎……听说你前些日子又去看他了,怎么样,他好些了罢?”

      眼中怒意已消,心中神思悄然一沉,你缓缓摇了摇头,举杯饮下佳酿,无奈着说到:

      “能好到哪里去,这几年以来,全也都是那副模样。与他说什么却都总是恹恹的不爱搭理,身体也常年病着,我每月托去的药方都按时吃着,却不知为何总也不见好。说到底…他的病是我害的,这些年来我心里的牵挂从来也没有断过,只是命数难料,我……”

      不等你说完,张邈已然抬眼望向你,长吁短叹间说到:

      “我说你可真是小金鱼下锅,又是愚又是钝。他那是心病,是吃尽天下良药也治不了的心病,谁能想到袁氏的长公子当年会失策,加上贾诩那一副对事不对人的狠厉劲儿,活生生关了他半年,是个正常人都该疯上三两载,就更别说是他了。”

      张邈的话你未必不知,可就算你明白却也无济于事,烦闷之间你抓过酒壶又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后,苦着神情说到:

      “罢了,这些事本就不该说的,他的病我会一直用心……我信他,信他会好起来。”

      “哎真是,一个两个怎么都这般执拗,不可教不可教。”

      说话间,张邈打趣着站起身来,说着身上有了酒气,难闻的要紧,要去内室更衣,与你暂别后,便在一旁侍从的牵引下离开了宴席。

      独坐席间,你倒也有些不自在,可起身正欲离开之际,却不料几位面熟的州官已然迎了上来,对酒当歌间纠缠着你饮酒,一时之间你也难以脱身。

      “殿下该赏光喝了这杯……”

      “喝了他的怎的不喝我的,广陵王殿下……”

      “听闻殿下还未婚配,我家有女……”

      “来来来,殿下请饮……”

      推拒不及,片刻之间你已不知饮了多少杯烈酒,可眼前的人恍惚却愈发起兴,说什么也不让你手中的酒杯空上一秒。

      你素来知晓这群冠冕堂皇之人最为可恶,今日他们看你形单影只,便想引你喝醉,害你出丑难堪。

      眼看着视线里的画面逐渐开始模糊,你恍惚间也已经有些步伐不稳起来,可身边的众人仍在起哄推搡着让你喝酒。

      就在你的神思即将彻底迷离沉醉之际,一人恍惚出现,孤傲着姿态阻隔在你与那喧嚣众人的中间,于这混乱局势中坚定地抓紧了你垂落身侧的手。

      醉意上头,眼前的晕眩光影也被那人高挺的后背完全遮挡住了,意识昏沉间,你终于被面前人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所有的神智:

      “退下吧,殿下醉了,不宜再饮。”

      “你……你你你又是谁,胆敢站在殿下面前说话!给我滚……”

      一个喝醉的仕官涨红着脸冲着眼前这位高大男子破口而骂,却被四下还有些清醒的众人拉了开来。

      这一人被劝下,却不料又冒出来好几位日常便行事霸道的豪强公子,那几人七嘴八舌间质疑羞辱着男子的身份,手也使坏般地摇拽着你,想要把你和那男子拉扯开来。

      众人拉拽之时,你吃痛般闷哼一声,而就在下一刻,眼前人怒目间拔剑出鞘,刀剑锋利之声更是顷刻间便吓退了你身前那一众的酒混。

      “你们的耳朵是摆设吗?我说了别碰她,这次总该听明白了吧!”

      男子隐忍着怒意,一字一句对众人说着,却不想还有几个混不吝依旧纠缠不放般挑衅到:

      “你……你到底是谁!胆敢在此地拔剑撒野……你你……你给我等……”

      不等那人说完,男子手中的利剑已然死死抵到了他的肩颈处:

      “等什么?等我一个个手刃了你们这群犯上冒进之徒吗?”

      那位刚刚还耀武扬威着的仕族公子险些被这一剑吓得失魂落魄,求饶间忙往后退去,见此情形,众人也都终于安静了下来。

      彼时长剑纵横,利刃破胆,无人再敢胡言乱举,刀刃回转,剑走偏锋,寒光之上恍惚映照出的男子面容骤然间晃入了你的眼帘——

      鸢色凤眸,眉宇入鬓,幽幽发羽,容颜如玉,入眼之时,是故人归。

      “河内郡,司马懿,现在,认识了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