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勤恳恳打大工》aralia

2、我不喜欢阵法

　　谢致岚气恼极了，这家伙用了自己那么多保命的药石，对救命恩人也只有干巴巴一句感谢，相关的报酬都只是口头许诺，跟个火药桶似的，带上人一起上路是会要他的命吗！
　　算了，先往许周呴离开的方向走走探探吧，无奈之下，他只好边在林中标上记号，边确认着前行的道路。
　　嗯？怎么一直在原地打转！
　　谢致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进入了萦山最为奇险的地界。
　　只见远处，不知是何物遗留的枯骨肆意散落着，配着柏木横斜层生着的枝条，偶有鸟类凄厉的叫声响起，烦冤啾啾，为白日的山林平添了几分鬼魅之感。
　　这一带林木的分布也堪称诡谲，混乱不堪似是又遵循着什么规则，饶是最熟悉山间的行者，见此也不由得捏把冷汗。
　　“怎么都走不出去……是阵法么……”谢致岚烦躁地摸了摸头，向四处望去，只见着一块石头上刻着：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乡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来一掌中。
　　原是奇门遁甲中的人局！
　　谢致岚暗道不好，自己在本家时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一目，平日里师傅考教他也是蒙混过关应付了事，只记得有什么八门，开休生、死惊伤、杜景，但在具体方位上因疏于练习，也无法准确辨认。
　　他正纠结该往何处走时，却听得一支清越的笛声忽地从高处飘来。
　　谢致岚立即警惕地往上看去，枝干其上有一抹不知是何人显露出的衣角，正随风飘荡着，便壮着胆子喊道：“是谁？”
　　“欲求财利往生方，葬猎须知死路强…”那人笑吟吟道，“小友，你的奇门学的不行呀，要不，我给你指条路吧。”
　　话音刚落，谢致岚只觉着一阵掌风呼啸而过，接着眼前一黑，他竟是被那掌直直地推进了某处。
　　在被迫受力即将吃个狗啃灰的瞬间，他心中闪过无数恶言詈辞，最终只汇成一个念头：这人是不是有病！
　　谢致岚吃痛着撑起身子，恨恨地在心中编排了无数遍刚才那人吃瘪的图景，又不禁忧愁地想着，这下他离真正的目的地越来越远了。
　　这附近是…？
　　一派宁静的场景，静幽的潭面波澜无惊，隐秘地映衬着星空，如镜子一般，在大地之上缓缓流淌，抚慰远来之人的心绪。
　　此间并无他物，唯水而已。
　　谢致岚不禁揉了揉眼睛，这莫非是传说中谢家的禁地？抑或是哪位先人留下的洞府？还是他中了什么幻术？他试探性地踏上了水面，竟是分外奇异的触感，脚下不似坚实的大地，而是飘飘然宛若置身于云间，一步一进，分外轻松。
　　在四处探了个究竟，谢致岚终于确信这地界是没有尽头的，不，应该说是他从未离开过原点，走到何处，身旁的景致也毫无变化。
　　不会还是阵法吧，他不禁苦着脸，心道老天爷今天真是和他过不去。
　　正当谢致岚几乎蔫了之际，却有两个身影乍然从湖面下冲出，激起层层涟漪，震荡着整片大地，害他差点没摔了一跤。
　　“还我佩剑！”只见其中一人怒吼道，“你这贼人灭我全门，破我虞阳城封印，还不快纳命来！”语毕，便发了狠一般，径直向另一人撞去，气力之盛，竟在空中生生划出数十道裂痕，紫电雷霄，刹那间，天地也为之色变。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致岚这才发现，这人原是许周呴！
　　快快给我的报酬！
　　他想向前走去，却仍是无奈的发觉自己仍旧被困在原地。
　　这阵法…
　　“许少爷，你可是找错人了，哥哥我是贪你佩剑，但我可真没兴致干后面这些麻烦事。”另一人则笑眯眯地答道，不疾不徐地挽了个剑花，又轻轻巧巧闪身，掐了个法诀，便化解了猛烈的攻势，似是挑衅又似是劝解，“你要是现在赶回去，还能见到真凶，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我可是仁至义尽了。”
　　这不会是那个把自己一掌拍进此处的闲人吧，谢致岚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可他一动也动不了，只能干着急。
　　只见着两个身影相逐相离，纠缠打斗，刀光剑影之间，一旁静谧无比的潭面忽的迸裂，竟显现出虞阳城的几许风景，本是空无一物的天空也突然缀满了繁星，正沿着某种既定的轨线高速行进着。
　　日月交替，接着是各方星宿移换，虞阳城则兴替更绝，展现出从古至今不同时代的不同风貌，谢致岚几乎看呆了，喃喃道：“竭世枢机阵…”
　　佛家有言：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
　　谢致岚心中一紧，这是何人在此布下的阵法，甚至殚精竭虑地在外侧又设置了严密的八门来作为掩护，若不是这两人打斗致使的空间波动，怕是几百年都不会被人发觉。
　　竭世枢机，竭世枢机…师傅曾反复告诫过他们，此类穷观天变的阵法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即便是真的布置出来，也只能看到未来一瞬的情景，又极为耗费心血。古往今来踏上这条路之人，大多为走火入魔之辈，命数极为短暂，甚至还未来得及说出自己所看到的图景，便七窍流血，爆体而亡，死状极其凄惨，真真是如“一滴投入巨壑”。
　　而对于谢致岚，他并不信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换而言之命理同样如此。即便通晓过去，但未来仍是混沌一片，茫茫然如雾海一般，多种命途交织如线梭，那些人，正是因为承受不了这如海一般的因果，才或死或疯，阵法也是如此，将种种因果人为的固定在某一时刻与空间，导向既定的路途，也太没有意思了，当然，他也不少次因此被师傅无奈地训斥。
　　但这些想法并不是没来由的。
　　“果然…我就是不喜欢这些劳什子阵法…”谢致岚闭上双眼，下定决心，切断了感官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而是从概念层面感知着周围诸多因果的流向，它们或轻或重，但冥冥间都指向一个方向。
　　许周呴。
　　他吗？也对，这里是他本家的禁地。
　　谢致岚伸手解开这一团因人为束缚而交织缠绕在他身上的细线，让它们回归自然混沌之状态。
　　这样的话，应该能解开了。
　　睁开双眼，谢致岚禁不住咳了一口黑血，洒在这如明镜般的湖面上，甚是扎眼。
　　他从未告诉过师傅这一特殊的能力，一是谢致岚尝试过，这一法子只对那些人为限制了因果的事物有用，如阵法等等，二是万物皆有代价，这是极为损耗元气的一招，用一次半个月的康健都得赔上，三是谢家本身就极为排斥他这一来路不明的弟子，要是在他们面前展现，还不得被当作妖人关进监牢。
　　这又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谢致岚无奈地叹了叹，最终还是向许周呴与那人扭打的方向走去。
　　他深吸一口气，想了个法子，眼下还得先把这位少爷救下来，便一改先前唯唯诺诺的姿态，大喊道：“许周呴你小子快给我报酬，别就想这么走了！”
　　“哟，小友，咱们又见面了。”许周呴倒是没有答话，依旧落于下风，奋力苦战着，反而是先前那给他一掌之人接过了话茬，边架起剑势边嗢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没能耐,解开了这禁地束缚来人的秘法，只可惜这偌大的竭世枢机阵也要跟着陪葬了。”
　　谢致岚则冷冷地答道：“如此这般窥视、限制因果之物，本就不该存在于世间上，使用之人只会遭到反噬。”他看了看脚下飞速变换的虞阳城，从荒芜到繁华，最终却只留下一堆沙砾，摇了摇头。
　　“哦？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那人不再恋战，反倒是一剑挡开了许周呴，直直向着谢致岚飞去，饶有兴味的盯着他，一袭黑衣再配上冷血动物般的眼神，看得谢致岚直发毛，此前心中一直郁积的怒气也全数化为了警惕，便道：“此事与你无关。”
　　这人……剑法在许周呴之上？
　　“看来小友你是不想说了。”那人韶秀的面庞依旧挂着笑靥，又忽地浮上几分暗色，抬手持剑。
　　糟了！谢致岚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力正从其中卷来，迎上这样一击，怕是……
　　当他以为其欲刺向自己时，却见那人只是将佩剑收好，剑鞘一合，琅琅金石声便贯绝于耳，又淡淡地补充道：“算了，今天也玩的够久了，吾名李越扬，许家小子，还有这位小友，下次有机会再见。”
　　“你……”许周呴疲惫的声息忽地响起，谢致岚这才发觉，原来这小子不知何时就到了他的身后。
　　而远处的李越扬早早的就不见了身影。
　　“你没事吧？”谢致岚有些焦急地将几乎瘫倒于地的许周呴扶起，之前还能揪着他的领子走路的家伙，现在是怎么了？
　　“我……没事，谢谢你第二次救我，之前的事很抱歉，但我现在也没办法找来给你的报酬。”许周呴缓缓地摆开谢致岚的手臂，堪堪站起，身上又添了几多伤痕，有些难为情地将脸背过去。
　　“那你能带我去虞阳城吗，或者指条出去的路？报酬的事之后再说罢。”见状，谢致岚也不再强行架着他，反倒是单刀直入地询问着接下来的路途。
　　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周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引着谢致岚到达了这一片湖泊最初的原点。
　　“阵法已破，我们在这等着即可。”
　　谢致岚环望四周，只见着先前种种瑰然绮丽的天宫情景早已陨没，徒然留下一片空虚的黑暗，略有些心虚，毕竟是他将此地破坏完全的，而脚下的虞阳城，却是越来越清晰，直至一座状貌古朴的房屋。
　　“刚刚那人是?”谢致岚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发问道，“他的立场很奇怪。”
　　“我也不大清楚，刚进入禁地时，我本想找回我自己的佩剑，却不曾被这人抢先了一步……他似乎比我还熟悉这里。”许周呴则皱了皱眉，嘴角抿起，似是沉浸在一些不好的回忆之中，沮丧之情溢于言表，“我只得随手抓起一把不知名的剑，与之争斗，却不曾还是落了下风，让你看了笑话了。”
　　“没有，换我来不到一个回合就得被打趴下，你还是很厉害的。”谢致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只得用自贬来聊作安慰之意，面红耳赤，略有些拙劣地组织着言辞。
　　许周呴没有答话，谢致岚一看，似是睡着了，便将剩余几个问题全全藏回了肚子里。
　　这家伙…
　　算了，等到了虞阳城再细问吧，兴许这一连串事件，或许能与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连上关系。
　　对了！还有我那些药石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