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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眼见着猫官儿舔着爪子,耳朵一抖,就要走到窗边,他一个哆嗦,忙冲过去赶紧抱住它,又把窗关上。

      窗外,红冠侯记着上次的惨状,本来见了那猫还畏缩在树枝上,见状立刻又抖擞起来,嘎嘎大笑,而后一蹬枝叶,飞走了。

      小内侍虚惊一场,忙把额头虚汗擦了。

      成璧此时正在厨房里。

      她是一个但凡愿意周全,便不会让人挑出一点瑕疵的性子。说要给皇帝准备汤水,就不会似有些妃嫔下了指令就窝在屋子里。

      她仔仔细细地同小厨房的人讲明要求步骤,并站在廊下,盯着进度,不时出口指点一二。

      随绿给成璧支着伞,见此劝道:“这鸡汤还要吊好一个时辰,娘娘这几天小日子才刚过去,还是好好歇一歇吧。林娘子她们掌勺多年,不会轻易出错的。”

      成璧配合道:“若论做菜颠勺,我又哪里能和林娘子们比?不过是惦记着回报陛下的情意,我多看顾一会儿,陛下也好知道我的心意。”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便走了。

      红冠侯骤然听到这个,浑身便如当人的时候,大夏天吃了一碗绿豆冰一样畅快。

      它兴奋极了。

      它一高兴,就想啄点什么东西。但雍华宫的牡丹小园里时刻有人守着,姚黄正是结果的时候,那宫女手上一根长杆,显然就是防备一些贪嘴的鸟儿。

      红冠侯自觉矜贵,于是往上林苑的方向飞去,丝毫不觉自己已然忘却了来时的目的。

      上林苑有着各色鲜木,往常红冠侯也爱过来打打牙祭。今个儿来得巧,上林苑除了葳蕤丰木,还是水灵美人。

      尖角亭子里,如美人听着动静,眉眼弯弯,从绣囊里拿出核桃仁,托在掌心里,向红冠侯的方向伸。

      见它没有动静,便放在栏杆上。

      一阵风吹来,核桃仁的香气随之而动。
      红羽鹦鹉本不想动,但那核桃太香了,牵扯着它作为禽类的本能,它振翅下去。抓着栏杆探头咔咔吃得喷香。

      如美人杏眸如星,闪着明亮的光彩。

      吃吧,吃吧,最好吃得久一点,把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让陛下格外开恩,也给她晋个位份——她已经进宫三年半了,君恩不长驻,自二年前晋升美人至今,已经许久不曾挪动过。

      心底正祷告着,冷不丁便听见一阵琳琳金玉声,娇脆的话音儿伴着香风翩跹而至:“哟,这不是姐姐吗?大热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呀。”

      那人金钿翠衫,团窠葡萄纹与长眉鹦鹉交替在她赤地裙上泛着华彩。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眼儿娇滴滴儿的,不是妙美人又是谁?

      如美人拍拍手,“屋子里热,我到林下凉快凉快。”

      妙美人呵呵笑了,眼睛滴溜一转,落在栏上吃得正欢的鹦鹉上,“这季节核桃仁不好得,姐姐废了不少功夫吧。”

      如美人:“不似妹妹得宠,要什么,不必张嘴,底下人就巴巴送过来。”

      妙美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笑道:“也是造化一场。妹妹伺候姐姐的时候,也不曾想过,还能有今日的造化。”

      如美人微微敛了笑,立在原地看她。

      妙美人握了一枝斜逸的花枝,绰态娇媚,朝她丢了一个媚眼,“只可惜我们生了差不多的脸,陛下看不过来,有了我,姐姐那里就冷落了。”

      如美人这下是彻底没了笑意,“我的事情就不用妙美人费心了。你且顾好自己吧。”

      语罢,她甩袖离去,徒留妙美人在原地蓦地沉下脸。

      随侍的宫人见她脸色不好,忙奉承道:“美人得宠,何必跟她计较。她这都是旧日的残花了,哪比得上您还在春光里。”

      不想妙美人听了脸色反倒更差,只一双眼儿冷冷盯着他。

      那内侍不意自己马屁拍到马蹄上,险些要蹬上脸,忙小心噤声。

      须臾,那妙美人许是觉得无趣,又将眼波斜斜瞥过那啄食的鹦鹉,鼻腔哼一声,转身走了。

      那内侍不明就里,只是眼光循着一并看向尖角亭。

      林荫下,芭蕉肥润,芍药红鲜。
      那红冠鹦鹉就抓着亭栏,伸着脖子去啄核桃仁。

      红冠侯对着一切毫不在意。

      自它能附身鹦鹉以来,见过妃嫔私底下争风吃醋的事儿多了去了。

      这两个女人,它隐约记得好似一对姐妹花。因着宫里姐妹花难得,他本义是两朵都要摘下,但是先头那个不同意,遮遮掩掩的,于是后面这个就自己找了人,博宠出头。

      眼下两人狭路相逢,就说是大打出手,它都不奇怪。

      它自是没心没肺,但这一幕落在那留下的内侍眼中,就颇有些招眼了。

      瞧瞧这禽兽的日子过得,那真是神仙也不为过。日日都拿好果子好米地喂养,就连出来溜达一趟,都有妃子早早准备了核桃仁等着喂养。

      而自己一个大男人,因为家贫被卖进了宫,还要伺候阴晴不定的主子。

      呵忒。
      内侍狠狠啐了一口,什么妖媚玩意儿,不过是一时运气好,攀了高枝罢了,也配装腔作势的。

      他一时愤愤,既恨这享着富贵的鸟儿,又不平那博了荣华的美人。

      左右张顾无人,便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过去。

      “嘎——”
      红冠侯应声倒地。

      内侍忙气顺了,这才连忙跑走跟上去。

      从灌丛里挣扎着窜出来的红冠侯气炸了,岂有此理!

      阉竖欺人太甚!

      不降此人大卸八块,他心火难消!

      扑棱棱飞起的红冠鹦鹉撞开枝叶,向高处飞去。

      不远处,王馥揉着指尖新萌的芽蕊,静默着看完这一幕。
      鹦鹉撞散的花叶随风落在她斜挂在肩的披帛上,四斜球纹中的绿色小尖叶攒成一簇,仿佛刚从枝头落下。

      “昭仪?”

      王馥若有所思,去到成璧那儿时便不免要提一嘴。

      “这两姐妹就是前世的冤家。当姐姐的顾忌宫里日子不好过,想要送妹妹出去嫁人。妹妹呢,分明是担心她姐姐性子太软,在这宫里难以走出一条道来,明明是想留下来陪她一道,偏要装出那副的模样,别扭得很。”

      成璧莞尔,“姑娘家的别捏,只要情真,哪怕是话不说开,天长日久,平日里的点滴关怀,总是做不得假的。她们姐妹俩彼此心知肚明着呢。”

      王馥接过她绣了半拉的棚子:“说来如美人也有好长时间没怎么有过动静了,这次冒头,想来是妙美人的高调,叫她有了危机。”

      随绿在一旁见状,贴心地呈上湿帕。

      成璧仔仔细细拭过手,道:“如美人便罢了,倒是妙美人,小小年纪,便极能放得下身段,摸清陛下的喜好。这其中固然少不得贤妃的指点,她自己也是可造之材。”

      王馥须臾间已经将一颗露珠浅浅打了层底,动作停在半空,“泊洲是想招揽她们?”

      成璧摇头:“兵贵精悍,不必贪多。妙美人虽肯火中取粟,如美人却一心求安稳,她即便跟了我,也是碍着其妹的野心。心志不坚,动摇之际,便易教人乘隙而入。非必要,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

      王馥一壁点头,一壁绞断丝绳,另换了一种丝线在日光下比对,日光下澈,各色或深或浅的黄丝从她指尖垂下,掩映着一截因衣袖下落而皓质尽呈的手臂。

      两枚金环约雪腕,稍一动作,细疏错落的红宝便粒粒如星,殷红如痣,越发显得她天然风流。

      成璧不经意教那两枚细长条的竹节手环晃了下眼,忽而想到什么,招来桵黄,“你找人去打听打听你昭仪娘娘方才说的那个内侍,若是后头陛下罚了他,什么时间,什么事由,你得了消息便来回我一声。”

      王馥:“那内侍敢拿红冠侯撒气,必然少不了苦头要吃。”

      成璧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一瓣嫣然百媚,却很少如初见一般翘起。

      她收了心绪,绕回正事。

      “若按你所言,当时周遭并无他人——”

      王馥领略到她的未尽之意,目露愕然。

      王馥:“若是陛下这几日无缘无故罚了那内侍,便足以说明当时除我之外,还有人在暗处窥探?”

      成璧早就屏退了众人,此刻微微叹了口气才道:“上林苑多有妃子流连,寻常人等也不会在那儿谈论密事。”

      王馥同她心有灵犀:“若连那儿都有暗卫所在,只怕陛下手中人马,要比咱们想得多出许多。”

      成璧:“这几日我让人潜心去查,却无什么痕迹。以他的本领,是不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把这事做成的,这些时日我偶尔也曾想过,这些人,会不会是先帝给他留下的。”

      王馥无心再刺,绣棚被她放进篓子里,“之前不是都拔尽了么?便是偶有漏网,也不该有如此能量。”

      成璧:“那些都是朝中的臣子。先帝当年宠爱这个孙子,即便众子兵强马壮,也执意要越过众子将位置传给他。皇位都给的,便是再多给一队暗卫,也不足为奇罢。”

      成璧面露疑色,“可他若真手握这样的利器,能刺探诸多密事,这些年又岂会如何窝囊,丝毫无招架之力?”

      王馥:“兴许是他才干不足,并不是每个人拿了宝刀,就能做盖世英雄的。”

      成璧还是摇头,“我还是觉得有些说不通。”

      二人各自说出自己的猜测,又相互推翻,没个定论,这样凭空的猜测难免让人烦躁,成璧蹙眉不悦。

      倒是王馥安慰起她,“陛下这几日的蹊跷,必然不止你知我知。皇后是当局者,对皇帝态度知道最深,她身边也不乏心细入微者,你我的疑虑,想必她也早有发觉。否则,以她的心性,如何还肯留着他的性命,同你维持着平衡?定是也忌惮着呢。”

      成璧:“先帝众子还在封地虎视眈眈,就差一个“诛奸邪、清君侧”的幌子打进来。皇后要得是女君临朝,不是断头刀,自然不会授人以柄。”

      王馥:“如今各方相互钳制着,局势远比咱们当初预想得要好得多得多。你要高兴些才是。”

      成璧缓了玉容,“是我着相了。”

      王馥安慰她,“你身上背负众人身家性命,要比我们多想些,一时紧张贪全,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已经从原来的分作小几两侧到并作一处,相互偎着,成璧叹气,“若是哥哥还在,有他在前朝支应,许多事也不必如此曲进。”

      王馥默然。

      若换了旁人听见成璧这话,只当她是凉薄,惦记着兄长在时的风光,只有王馥知道这二人的情感深厚,当时线人迟迟没有传来消息的时候,她就萌生了要出宫一探究竟的心,若不是顾念容安,只怕早就在行去的路上了。后来噩耗传来,她更是口吐鲜血,直接仰面后倒。

      成璧此刻的喟叹,倒更像是需要一个人陪着她回忆过往的时光。

      二人相互依偎,直到日挂檐下,才纷纷从各自的思绪中醒来。

      成璧撩了一把散下的碎发,面色自然道:“今夜可要留下?”

      这一会儿,她又成了强大不可侵的贵妃。

      王馥摇头,正要说话,余光便瞥见一抹青绿立在门外。

      二人对望,心中俱感不妙。

      果然,随绿来报,道是那内侍前脚才回了柔仪殿,不知怎的就触怒了正从妙美人寝室里出来的陛下,皇帝让人将他拉出去,打死不论。德妃来了求情都不管用。

      王馥同成璧面面相觑,随绿不知内由,只是见二人神色,也跟着屏息噤声。

      王馥若有所思。

      成璧见状,心底不免愧疚。

      王馥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慰,“我去王伦那里探探口风。”

      成璧没有劝她不要,二人早就是可以交付性命的姐妹了,此刻若是心疼她让她不要去,来日她败了,馥娘也落不得好下场。

      二人心意相通,对视一笑,作了分别。

      王馥匆匆而去,连髻上不经意落下了簪花也不晓得,成璧这才褪去笑意,国色不掩愧责,潋滟横波少见地露出些脆弱与迷惘。

      随绿见状,站在原地颇有些踟躇。

      好在成璧没有让自己在情绪中沉湎太久,她抚了抚因风而乱的蝉鬓,“说吧,还有什么事?”

      “陛下晋了如美人作婕妤,言辞间颇夸赏她婉约柔情。”

      成璧默然蹙眉。

      随绿见状,愤愤道:“真是糊涂。堂堂皇帝,怎可以后宫妃子待鹦鹉的喜恶行奖惩之事!”

      什么!

      随绿犹在碎念:“驯养红冠侯的宫女,一跃做了善美人;给了核桃仁的美人,晋做了婕妤。骂了一声禽兽的,降作了才人;砸了鹦鹉的,拉下去杖毙……怎可如此荒唐?难不成满宫的人,都比不上那只鹦鹉吗?”

      成璧目光落在喋喋不休数落帝王的女孩身上,有一丝微光忽然在她脑海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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