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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忠勇侯府书房,韩凛负手而立,听取下属韩昌关于近段时间前朝后宫一些事宜的汇报。尤其是近日王氏出宫的欣喜若狂和贵妃的重新起宠,韩昌讲得十分详细。

      韩凛兀自转着手里的扳指。
      这个动作自他听完黑影的汇报,便持续至此。

      “王氏如此兴奋,想必是宫中皇后应允了什么。”

      掂量好一会儿,男人失笑。
      “王氏此举,未尝不是皇后在给宫外人信号。”

      ——后族如此高兴,原因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贵妃不行啦,他们后族要发达了。识相的,赶紧麻溜的配合苏家把成家薅下来,以后富贵荣华还能记你一笔。

      韩侯笑着笑着,脸色便严肃起来。

      韩昌迟疑道:“皇后对人心如此洞察,贵妃从前倚仗成家,尚只能平分秋色。如今,只怕难以招架。若贵妃折损,只怕大皇子也前路艰难。”

      韩凛深知帝心,“贵妃自小由成国公带着长大,便是心性手腕逊色一些,也不至于不能自保。她有皇子,只要能够周全性命,天长地久,自有起来的一天。”

      主仆二人正说着,忽见窗纸上由远而近投映出一抹剪影。

      韩昌不自觉噤声,悄悄用上眼皮觑他们侯爷此刻的情态。
      只见他目光沉默,仿佛透过窗纱,在描摹那人如画的眉眼。

      韩昌赶忙收回视线,同韩侯静等。
      好一会儿,见那人犹是踟蹰不前,韩侯面露无奈。

      韩昌心思伶俐,眼睛一转,计上心头,“贵妃既然有心复起,那贤妃娘娘的打算岂不是要落空?她又是有心谋取宫权的,也不知会否碍了贵妃的眼。”

      投在窗纱上的步摇微微一颤。

      对方手已经放在门上,却迟迟不曾推门而入。

      韩凛在心底叹一口气,“贤妃已经不是孤女,她在宫中得宠经年,又有大公主,贵妃如今只为保全自身,不会轻易结仇。”

      那人得了准信,踟蹰片刻后离去。

      韩凛给了韩昌一个冷眼。

      韩昌嘿嘿一笑,而后正色提议:“既然贤妃娘娘不会成为宫中掌权的人物,那咱们便可再进一步。”

      “王家根叶深茂,王氏女位至昭仪,王伦更是禁军统领,陛下便是更信任他,也要掂量一二。而咱们虽然有贤妃娘娘居高位,却人情淡薄。”

      “再者前头派去的几个,不是惊马,就是落水,还有那路上遇寇的,大伙儿都知道,手上没点功夫,轻易去不得前线。如今局面僵持,而陛下手里得用的人不多,只要咱们稍稍使劲儿,侯爷,咱们赢面很大啊。”

      说回正事,韩凛脸色正经,走到轩前,推窗,高高支起。

      从窗口往外望,庭院深深无人。

      “以成国公对贵妃的重视,临出发前,定然会给贵妃留一手。若想平安接过前线掌军的权柄,只怕陛下说了不算,得贵妃点头。”

      韩昌眼睛一转,“成家元气大伤,贵妃如今想必也需差人奔走。侯爷与贵妃,正是恰逢其会。”

      韩侯背对心腹:“那你看借个什么由头好?”

      韩昌喜笑颜开。“正好山里别院的新得了一株碧色牡丹,色莹如玉,十分难得。大人送进宫,正好抛砖引玉。”

      韩侯偏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做起我的主了。”

      韩昌心头一跳,忙解释道:“贵妃好牡丹,京中人为奉承,多有值种以备进献。奴才们——也是提防侯爷有不时之需。”

      说完又殷勤道:“这株绿牡丹乃是老欧去年突发奇思,以药壅培于白牡丹之下。十数株的玉楼春,白千叶,无瑕玉,才成功得了这么一株碧色。大人,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韩侯抚窗哂笑,目光复又落回庭院。

      十丈宽的庭院,绿意蓁蓁。牡丹已经过了花期,但因着人的精心照料,依旧维持着蓬勃的生机。

      只有因为傍着温泉而花期推迟的姚黄,尚且还有花在枝头,只是也大多显露败意。

      成璧绕它走一圈,叮嘱看守的宫人几句,这才走出小园。

      王馥就坐在绿荫下的小石凳上,看她温情款款地穿梭在那片成国公特意为贵妃打造的牡丹小园。

      牡丹无花,但她一腰联珠团花郁金裙与宽袖襦衫,分花拂柳而来,丰姿绰约,无需风动裙摆,便已给人满园花开的错觉。

      王馥正好吃完嘴里的点心,觉得不错,一并推给她尝尝。

      成璧接过,吃了一口,倏而道:“兄长是出将入相的大才。对击匈奴的这一站,从去年冬打到今年暮春,已经有了胜利的苗头。若非兄长出事,此刻只怕已经大捷,班师还朝,文武百姓夹道相迎。”

      王馥不意她主动提起,却看她说话这话便微微出神。

      知她心事,便也沉默相伴。

      很快,成璧的心神重新回到当下。

      前线拉锯,每一刻钟,都不知会有多少士卒会因为主将下令不当,而无辜牺牲。

      尽快择出合适的接替人选,既是圆满兄长生前所为,也是对大晋万千还在前线流血拼搏的将士负责。

      王馥窄袖挽起,给她上了一盏热茶:“国公爷这一战已经打得几近胜利,不论谁去接替,都能获得莫大好处。朝廷上的人,为了夺这块肥肉,已经打出了狗脑子。即便他们派出的子弟屡遭不测,也不减炙心。好在你之前便早有所料,早早阻截了那些饭桶。陛下先前没有占得先机,只得容让世家指派人。这次他们半路折戟而归,正好给了陛下插手的借口。只是不知,陛下最终会在韩王二人中选出哪个。”

      韩王二人都是皇帝的伴读。

      韩凛是勋侯,其祖凭一柄韩家刀,在开国武将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先帝当初山陵崩,当今仓促在灵前接过传位遗诏,楚王不服,佩剑入殿,灵前逼问,便是韩凛暴起,以刀劈楚王首。楚王毙,其门下群龙无首,只能仓促应对新皇一派的攻讦。

      王伦祖是儒将,机智多谋。王伦自陪读当今,便多次救驾,新朝以来便屡受拔擢,如今领着禁军和锐健营,可谓是受帝王性命交付。

      成璧:“韩王二人之间,若论圣意,自然是王伦更甚。”

      成璧说到此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但王伦败也败在此处。他已经领了京中皇帝仅有的泰半军权,却再包揽前线军将,只怕皇帝再信任他也要寝食不安。”

      王馥:“陛下如今迟迟未下决定,想是心底还犹疑。咱们得做点什么。”

      成璧想到那个隐藏在深处的有可能替皇帝供养一批暗卫的人,眼底掠过一丝幽寒。

      成璧:“那就推他一把!”

      成璧艳面不掩煞气。

      王馥眉头一动,“可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成璧也不跟她客气,两人把一些关键安排进行探讨,你来我往,待到诸事敲定,已是口干舌燥,两人止住话题,俱端杯慢啜了满满一盏的桂花蜜水。

      她们这一厢棋子落定,而另一厢,皇帝尚还在为人选苦恼不定,站在窗前消磨时日,正好瞅见廊下一个内侍匆匆进来,看模样,仿佛是替他养着红冠侯的那个。

      皇帝灵机一动。

      他几次妙计都是在附身红冠侯后游历后宫所得,今日不若也如此。

      他移步去了小憩的梢间。

      盛午的日光追随他的脚步,穿过碧瓦飞甍。在明暗交界之处,一只振翅飞起,越过高高的檐角,落在清宁殿外的茶梅树上,两爪紧抓粗劲的老枝。

      水晶帘后,皇后刚盘算完毕账本,一壁吩咐闵尚宫道:“今年夏日酷热,低位妃嫔那儿供应的冰块,你让人多留神。别闹出妃嫔中暑昏厥之事。”

      闵尚宫应是。

      她伺候皇后也有六年了,自然晓得这位主儿不是一个刻薄妒忌之人。她待宫中的妃嫔,尤其是那些年纪轻轻就失了宠爱、整日寂寞不知如何打发时间的小妃嫔,一向很愿意看顾几分。冬炭夏冰,四季衣裳,因为担心底下人踩低拜高,不时便会敲打一二。

      偏她还不是把这些当做施恩的手段,而是由衷怜悯这些人,这一点,闵尚宫打从心底敬服皇后。

      红冠侯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偏头啄啄羽毛,跑了。

      殊不知它走后,皇后闻声抬目,沉吟着将手中笔搁下。

      描月见机给她换了一盏热茶,本来正坐在下边月牙凳上的白才人忙放下手底的绣花棚子,过来给她揉揉额角。

      皇后枕着白才人垫在椅背上的软枕,微微阖眸。因她手艺精到,不一会儿一对长眉便越舒越展,额心金钿如一鳞波光浮动。

      描月见此,招了一个小宫女过来把手底冷茶接走,重又添了点药膏在手里搓热,一下一下给皇后揉腕子。

      皇后闭着眼,清润琳琅的声音不紧不慢跟过来。

      “最近宫里养鹦鹉的人多了,你回头叮嘱好底下人,把嘴巴看紧,要是不小心让鹦鹉学舌,把什么不该传的传出去——那就莫怪我不讲情面。”

      白才人若无其事地继续揉着。

      描月面不改色,淡然应是。待把药膏子都搓进皇后腕子里,她才退到廊下,由小宫女伺候着浣手。

      这一边,红冠侯已经掠过朱红宫墙,正要往雍华宫方向飞去。

      在它看来,宫中消息最灵通最有成算者,当属皇后与贵妃。

      苏家势力庞大,皇后自然可以不顾及,转而关心起低位妃嫔们。但贵妃如今地位不稳,前线那支大军是可谓是她安身立命之所在,由不得她不关心。

      今日朝中争执不断,世家贪婪,跃跃欲试。又有他故意让人放了消息进来,自己此刻前去,十有八九能听得贵妃心中所想。

      揣着这个念头,它是越飞越得意,直到一股香气窜进它鼻孔。

      原来底下的甬道里正有两个宫女提着一个窄口大肚的陶瓯经过,其中身穿杏红衫子的那个,浑身散发出淡淡桂花香。

      红冠侯用力吸了一口,自打做了鹦鹉,它的习性也越发向鸟禽靠近。

      比如这个桂花。

      它下意识扑过去要抓几根来磨喙。

      汀兰不意自己走在路上也会飞来横祸,一个红影横冲而下,冲她螺髻就是一抓。

      “哎哟——”

      汀兰痛呼出声。

      红冠侯这一下把她的头发抓散,本来待在髻顶的桂枝掉在地上,几枚小金钿同桂花掉在地上,散作一处。

      “该死的——”汀兰顾忌人言,只是抓着头发愤愤而视。

      而红冠侯只是不舍地盯着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为人的自尊占据了上风,振振翅飞走了。

      汀兰无奈,旁边的小宫女已经给她把小金钿捡起来捧在手心里,“汀兰姐姐,一共六枚,您看看是不是这个数。”

      汀兰谢过她,“这是昭仪娘娘赐我的,下次我请你吃白玉糕。”

      小宫女喜滋滋应了。

      汀兰无奈,把东西收进香囊里。

      同她一样无奈的还有福来。

      这个小内侍自打进雍华宫就一直战战兢兢地养着猫官儿。因着赏赐猫官儿当着贵妃的面扑了陛下的红冠侯,随绿姐姐亲自过来敲打他,他就越发把这祖宗看得严实,没想到今日好容易打个盹,竟险些又酿下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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