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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是非心 ...

  •   “救命……救救我!”满身狼狈的女孩行至街口,仿佛再也无法支撑,腿一软跪坐于地。

      绿纱向前一步,蹲下哄问:“妹妹你别急,发生什么事了?”

      女孩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绿纱袖口,像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姐姐,你帮帮我,如果被卫家人发现我逃跑,会被抓回去打死的!”

      绿纱神色一凝,半扶半抱地将她搀至裴云追桌前,柔声道:“别怕,你且细细道来,我家小姐自会护你周全。”

      女孩怯怯开口“我家在城郊甜水镇,三个月前卫老爷强征全州壮丁下矿,父亲哥哥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说到这里,她眼睫一眨,掉下泪来。

      绿纱半蹲在她面前,拿帕子为她擦眼泪。

      在她鼓励的目光下,女孩抽噎半刻便调整好了情绪,继续说道:“后来他们又来征人,没了男丁,就掳我去给卫家做丫鬟。”

      “姑娘,怎么称呼?”裴云追突然问道。

      “我叫阿秀……”

      “阿秀姑娘。”裴云追礼貌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她袖间半遮的玉镯,问道“卫家掳你不单纯是做丫鬟吧。”

      阿秀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我做了几天的丫鬟,就被卫敬看上,强纳为妾。”

      许是难以启齿,她原本苍白的脸上飞来霞红。

      裴云追若有所思,打住了这个话题。“先跟我们回客栈,可以吗?”

      阿秀点头,异常乖巧。

      客栈人流如织,小二丝毫没察觉到昨晚的血雨腥风,见他们回来仍笑脸相迎。

      “几位客官,饭已经送到屋里了。”小二看了看被挡在最后的阿秀,迟疑片刻还是补了一句:“这位姑娘……?”

      也不怨他多嘴,阿秀这一身着实可疑。发丝凌乱、灰头土脸,神情畏缩地跟在别人身后,看着并不似一路人。

      “加双筷子。”裴云追挡住小二探究的目光。

      在房中坐定的阿秀,眼神仍是怯懦的。裴云追给她添了碗水,动作不甚轻柔地塞进她手中。

      “阿秀姑娘,我可以护你平安,也能为你申冤报仇。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对我很重要,还请你仔细想一想。”

      接下来的转折可以说是生硬至极,裴云追开门见山:“你在卫敬身边有没有见过一张记录矿区位置的地图。”

      乔新明心里纳闷,不知她为何好端端恐吓人家小姑娘,更不懂她怎么这就把计划暴露在一个不相干的人面前。

      阿秀头埋得更低,脊背轻抖,仿佛羞极怕极。

      一直做透明人的贺兰少微敏锐地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阿秀因颤抖我见犹怜的背脊,绕过那雪白的尖尖下巴,只看她手中握持之物——裴云追硬塞进来的那杯茶水纹丝未动,水面静如明镜。

      他的心也在此刻明了如镜。

      而对话仍在继续,受惊的女孩虽然颤抖,却出人意料地坚强。抖着嗓子说道:“我不识字,不知您要的是不是这个。但服侍老爷的时候,我在书房曾见过一张标满符号的牛皮纸,老爷……不,卫敬很重视那张图,我一进来他就把牛皮纸卷起来,插进了一个长颈花瓶。”

      “我只见过那一次,但那花瓶很大,形状也怪,兴许是专门用来藏这张图的。”阿秀慢慢抬起头来,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乔新明不由激动起来,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晌午就让他们找到了破局之法?有了这个线索,拿到矿图便算不上什么难事了。

      他抬头环视一周,最后定睛在裴云追的脸上——他很想在这张不动声色的脸上看见一点激动神色,但无疑是失败了。

      裴云追先是回应了阿秀的话,转头便不咸不淡地吩咐紫竹:“今晚你便去探探,万事小心。”

      紫竹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领命后毫不拖泥带水地闪没了影。

      绿纱表情上倒是柔软悲悯,裴云追让她留下照顾阿秀。而剩下的贺兰少微——如今该称他为雪,则奴似主人形,把裴云追的不动声色模仿了个十成十。

      问完话后,裴云追终于挤出来点良心,让阿秀自己静一静。如今她和绿纱同住,也不用担忧安危,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看似温柔的侍女姐姐,其实也是个武艺超群的暗卫。

      好消息来得很快,天色还未破晓,紫竹便敲开了裴云追的房门,手中是一张深褐色的牛皮地图。

      裴云追将它展开,平铺在榻上。贺兰少微贴心地用枕头压住其中两个角。

      “主子,经我今夜观察,卫家虽大,侍卫却不够看,夜间巡查漏洞百出。”随着地图的展开,紫竹抓紧时间汇报今晚所见,“我见书房无人看守,便顺着秀姑娘的话去找花瓶,此图便是瓶腹中所得。”

      裴云追视线从图上快速扫过,沉默半晌道:“贺兰雪,过来。”

      贺兰少微这才凑近,一打眼便觉出违和来:陵州的矿脉,何时变得如此集中了?

      地图西北方向赫然是一个赤乌矿群,而图中所记的最大矿区也在这一带。

      裴云追指腹从牛皮上碾过,抚摸着那个代表巨大矿区的鲜红符号,念出了这个区域的名字——图尔哈。

      她可不记得陵州有这样一个矿区。

      待到天色重亮,裴云追再次坐进了阿秀的房间。经过一夜的休整,女孩洗净了脏污,穿着绿纱的旧衣,更显出她的好颜色。

      接壤外邦的十二州多有通婚,因此盛产美人,阿秀便是其中之一。没有发丝的遮挡,她那充斥着异域风情的艳丽面容便一览无遗。

      这样的美人,即便在十二州,也是难得的艳色。

      “阿秀姑娘。”裴云追放轻了嗓音,“你可听说过图尔哈?”

      阿秀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不再像惊弓之鸟。闻言只是略一思索,便小声开口道:“图尔哈是卫敬近年新发现的矿区,他非常重视这里。我曾听他吩咐下人备车,每旬都要去那里巡视两天……”

      说到这里,她数了数日子说:“按时间来看,今日他就要动身前去图尔哈了。”

      -
      “将军,您不觉得这一路太顺了吗?而且总像被推着走……我们并没有思考对策的时间。”乔新明快步跟上裴云追,劝道。

      即便以他之迟钝,也能觉出不对来。从查到地图下落到擒贼擒王的机会,中间只隔了一天。

      前日夜里遭遇的那场刺杀已经清楚地显示出卫家的野心,他们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的卫家家主,会在这样危险的局势下离开庄园吗?刺杀不成,为何又迟迟没有动作?

      浓浓疑云笼罩而下,裴云追却满不在乎地说:“既是机会,就不能错过。城外大军压阵,就算真有什么算计,铁骑之下也是无用功。”

      一墙之隔,阿秀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什么将军元帅,不过都是仗三军之势而有勇无谋,妇人之仁、刚愎自用。

      裴云追又吩咐道:“事不宜迟,绿纱就在这儿照顾阿秀,其他人跟我去会会这卫大家主。”

      “紫竹,备马!”

      乔新明眼睁睁看见他牵来四匹马,终于耐不住疑惑,凑近了小声问:“大帅,你就不怕贺兰雪骑着跑了?”

      裴云追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的奴隶,也是我的人。”

      乔新明想破头也不知道,一夜之间贺兰少微到底给自家将军灌了什么迷魂药。云里雾里他只悟出了一条:贺兰少微不知何时已经成了能够相信的“自己人”。

      他用余光偷瞄一旁静坐的贺兰少微,心里生出又一桩疑惑——贺兰少微这模样也不像是知道自己被信任了。一如往日的沉默温顺、谨小慎微,能不开口绝不多嘴,怎么看也不像交心托底的样子。

      贺兰少微肩上的伤口仍一阵阵地刺痛,药布之下皮肉绽开,不忍直视。

      因此他没有发现那伤口边缘的形状——已经有了梅花的雏形。

      他也不知道几天前飞往燕都的风鸢中捎带着一封长信,其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燕都险恶,全仗你支撑,然天长日久,一人之力终有不及。……若举大事,可信之人,凭梅花相认。保重,勿念。

      贺兰少微只能从裴云追谈笑中的态度判断,她也许没有那么防备自己了。

      被软禁在书房的日子里,他一直在想,裴云追这些年瞒着他都做了什么?

      临安十六年文澜公案后,裴云追便再也不私下见他。朝堂人心惶惶,齐帝探究的目光几乎要要穿透裴云追的铁甲——可她置若罔闻,仍在金銮殿上言之凿凿,想要此案的处置权。

      最后是他顶着压力与质疑,打断了裴云追。从那时起,燕都令与骠骑将军的不睦便摆在了明面上。但在这场权力的争夺中,他总是失败居多。

      他总是拦不住裴云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功高盖主、卸磨杀驴的结局。

      自古帝王心术,不外乎此。

      他不懂裴云追冰雪聪明,为何一朝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他只知道自己要保护她。

      如今时过境迁,疑云重重之中,贺兰少微却不再有那些为她遮风挡雨的“保护”心思。从裴云追叛国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错的离谱——裴云追从来不需要他的保护,她自身便是世间至坚至锐,她需要的是同伴,而非自以为是的庇护。

      贺兰少微骑在马背上,抬头望向前方裴云追挺直的背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只要看到这个背影,就足以慰他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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