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The story can resu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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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14日 晴
今天军训过半了，真是谢天谢地。寝室里空着的床位终于来了人，一个本省姑娘，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的，眼睛的瞳色像我家猫咪一样浅，笑起来有点像陈晓旭版林黛玉。我们宿舍的三个人，原本以为第四个不会再来了呢，退学重考或者什么的吧。不知道这些人脑筋怎么长的，S大名气已经不错了，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
和她名字一样奇怪的是，延迟报到这么久，才刚来就申请免训。她只说是生了急病，前两天才刚出院。穿着迷彩服和一群病号坐在主席台下乘凉的她，双手悠悠抱着膝盖，不知为何，一副心游物外的憔悴模样，竟然莫名淌下眼泪来。我正好面对着她站军姿，都看呆了！我猜，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白子微
2010年10月9日 晴
伊莫走路或者看书的时候总爱戴着耳机听歌，这样的习惯无可厚非，但试问谁能一天之中塞那么长时间?真乃神人也。我今天忍不住开口问了。
神经性耳鸣——那次大病留下的后遗症，安静的时候，脑袋总是嗡嗡作响。她一开始甚至无法入眠，后来发现戴着耳机听歌能缓解这种痛苦，于是慢慢地离不开这个习惯。
她无论讲述厄运还是不遂心的事，总是笑得让人差点错以为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她。这一点我真是又佩服又喜欢。不过倒更让我好奇，究竟是什么病啊？能留下这样的后遗症。
她始终不肯说。
白子微
2010年10月27日 阴
今天校媒的张部长生日，请我们去老胡同那边聚餐。说是老胡同，其实早就被商业化成一条小吃街了。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老娘头都快被挤掉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粤地人，对着牛油锅简直绝望，无数辣椒欢腾地游着自由泳。伊莫在我旁边吃得不亦乐乎，我心想C城人的味蕾怕不是辣椒做的吧。
出来时正好是小吃街最热闹的时段，伊莫说让我陪她去打印古代汉语的课件，成功支开了转战KTV的一帮人。
“前面有家老麻抄手不错，走吧。”
“啊？”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都没怎么动筷子么，半夜别又饿得嗷嗷叫。别误会啊，我只是图个耳根清净。下次吃不了辣要记得说，别憋着。”
口是心非。
“你的课件怎么办?”
“我哪儿会有那种东西。”
我熊抱她。“您真是我妈。”
她眼神一黯，怔忡地看着我。又是最开始的她。我松开她，担心是不是触到了她的逆鳞。正当我打腹稿时，她翘起嘴角。“我当过别人的妈了，以后叫爸爸。”
“爸爸。”悬着的心落地。
“你的骨气在锅里一并涮化了？”她弹了下我的额头。
白子微
2010年12月31日 天昏地暗
为什么?凭什么?闹哪样?别人都在喜气洋洋地跨年，校媒还非逼着我们连夜赶稿!姓张的该死!估计这会儿正在哪儿怀拥美人风流潇洒呢。才看了两眼就把老子的二稿和伊莫的一稿毙了，感情你眼睛是扫描仪?!
我正划拉着日记本，伊莫的笔记本电脑忽然弹出一条消息。她大姨妈肚子疼，阵亡在厕所。我忽然想到是不是姓张的又有什么新指示，没忍住凑过去看了看。
“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露出八卦之人特有的狞笑，暗嘲这位校媒的摄影记者，不是前几天才大剌剌宣称自己不吃窝边草嘛？今天就春心萌动翻船啦?
“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路飞。可以了吗?”
我看到伊莫的回答，笑得支气管痛，还挨了追剧舍友的飞枕。巧了，我家猫咪也叫路飞。
不过，伊莫“有喜欢的人”这句也是胡诌的吗?印象中，她似乎没有男朋友。
白子微
2011年8月27日 晴
晚上从二食堂出来，回宿舍的路上经过公告栏。我瞟了几眼，没什么兴趣，催着伊莫快走。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她根本没有跟上来。我折回去，见她静静盯着F大的交换生宣传海报，眼睛亮亮的，目光却满是难言的悲伤。她就这么望了好久好久，恍惚间我甚至以为，面前的是一尊不会动的蜡像。
白子微
2011年9月14日晴
今天在食堂吃着饭，一大群迷彩服冲了进来，偌大的地方瞬间水泄不通。去年带伊莫来吃饭的时候，她第一次见这阵仗也是这副表情。说起来，今天是我认识她的一周年。
好久没一起吃过晚饭了。三月开始，伊莫就跟疯了似地学习，成天泡在图书馆，玩儿命刷GPA。她从来没说过，但我知道，她肯定是想去F大交换。她凝望着海报的神情在我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F大某个人在等着她，还是她在等着F大的某个人?如果他真的存在，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吧。唯有如此，方才值得傻姑娘奋不顾身。
白子微
“男人的爱情只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而在女人则是生命的整个存在。”
2011年的暑假，伊莫靠在窗边读拜伦的诗集，读到这里，她啪地合上书。
“你觉得对吗，嗯？”她轻轻摸着窗台上仙人掌盛放的嫩黄花瓣，小小的、令人怜爱的馈赠发问。“我觉得只对了一半，前一半。”
伊莫把所有关于他的痕迹尽数泯除，书架上的签名书，上课传过的纸条，镀了胶的毕业照……唯有这盆向着阳光生长的生命，她无法将之纳于暗处。他说过，仙人掌是世上最脆弱的东西。而今年，已是它的第二次花期。
“你现在也出息了，话说，你真正的主人好像还没见过你开花呢。”
物归原主吧，再寄养在这里，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伊莫向朴之予打听徐缓家的地址，随手记在便签上，检查一遍，忍不住又打了回去。
“又怎么了？”朴之予的口气有些急迫。
“这不是你家的地址么？”伊莫挑眉道。
“他家就在我家隔壁啊，要不怎么是发小呢——呀！你好烦呐你！现在退机票扣几百你不心疼啊！”
“和男朋友在一起？”
“现在还不是。”朴之予的尴尬乘着无线电波翻山越岭。
“那你还不抓紧，这样的金龟婿打着灯笼都难找。”伊莫鬼头鬼脑地翘起嘴角。
她由衷为朴之予感到高兴。
干净的街道，迎头一片澄澈的湛蓝。公寓里荡开稚拙的钢琴声，断续生疏，大约是初学者之流。好似塞壬的歌声，伊莫不是奥德修斯，靠近即阵亡，却仍难以自持地迈开步子。
伊莫摁响门铃，提起的心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门打开，一个蘑菇头小男孩出现在玄关。他粉嫩的嘴微微张着，双眼黑白分明，懵懂地与伊莫对视。有几分某人幼时的轮廓，连面对生人时的敬而远之又不失温礼都一脉融在骨子里。
“不错嘛，要抱小弟弟了。”
“万一是妹妹呢？”
“是女孩的话，就一定要教她弹钢琴。”
“为什么？”
曾经无心猜测，最终，还是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男孩来到了世上。
“你叫什么名字？”伊莫半蹲下身，视线与男孩相平。
“徐璨。姐姐，你找谁？”软糯的童言童语。
“帮姐姐把这个交给你哥哥好不好？”
徐璨欣然接过，因为怕被扎而显得十分小心，看看盆栽，又望望伊莫。“哥哥还在上海哦，他让我乖乖练琴等他回来。”
“那你要好好加油哦，将来成为像哥哥一样优秀的男子汉。”
“妈妈、妈妈！”徐璨嚷嚷着冲进书房，献宝似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徐妈妈面前举，吓得徐妈妈刚入口的茶又吐了出来。
“这、这是哪儿来的？不是跟你说了别把会动的、不会动的净往家里捡吗？上次那只流浪狗我才给送出去，又来。”
“是一个姐姐给哥哥的。那个姐姐可奇怪了，见到我半天不讲话，然后就开始掉眼睛水……”
对面情侣的亲密举动，伊莫视而不见，埋头一页页翻着袁行霈版《中国文学史》。大学里这样的事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天女生宿舍楼下抱着互啃的人几乎呈练兵阵型整齐分布。有一次她忘了带校园卡，在门口傻站了五分钟都没人舍得给她刷下卡开个门。不过，她一直认为还是注意点比较好，尤其是在神圣的图书馆。喂饼干，喂奶茶，嘀嘀咕咕……伊莫瞥他们一眼，有点想发飙。
正当她盖上笔帽准备换地方时，连体桌忽然一阵剧烈震动。她屏息，对面的女生轻呼一声“地震了？！”一把攥住男生的胳膊，面露恐慌。
终于闭嘴了。原来邻座男生一脚踢在桌腿上，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在《无机化学》上勾重点，头都不抬一下。
真解气。伊莫暗笑。高手在民间，此言不虚。
一看时间，早已错过了食堂的饭点。她总是看书看得忘了时间。去校门外买了个鸡蛋灌饼，伊莫坐在图书馆阶梯上慢慢吃。一天高强度复习，只有这个时候她能够肆无忌惮地望着夜空发呆。
临近考试周，连各学院楼里都灯火通明。“镇馆之宝”大橘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迈上阶梯，在伊莫脚边蹭来蹭去。伊莫掰一半给它，对肥猫慵懒的吃相百看不厌。
“抱歉啊，别人都给你牛肉粒吃，我穷得只能分给你鸡蛋灌饼。”伊莫拍拍它的头，它仰起脸喵喵叫，大概在说“没关系”。
伊莫去洗手间洗干净油手，转身回了自习室。
GPA前20%的人才能申请交换，我不拼命怎么行？
我都这么拼命了，这次，你能给我个答案吗？
今夜，伊莫又提笔抄起了《红楼梦》。
每当她胡思乱想，这部她爱了十多年的小说便成为她的静心妙法。在某种程度上，她和黛玉很像，不是吗？只不过她没死成罢了。
如今陆陆续续已是第三遍，牛皮纸笔记本厚厚地摞在书架顶上。
三恨红楼未完，伊莫小声念道，三恨红楼未完。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The story can resu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