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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Say something(二) ...

  •   整整一个假期,徐缓都在警局与寺庙间来回。笔录做了好几回,每次与那个男人对证,他总是忍不住大发雷霆。余下的时光,他日日攀登C城的名山,去松林掩映间的古刹为伊莫祈福。
      伊莫转到了重症监护室,性命无虞,不过一直深陷昏迷。徐缓如约不再见她。可是佛祖啊,他跪在蒲团上,双掌合十,请保佑她余生平安。
      在这之前,从此以后,他都没有再信佛。
      “先生,我看你每天都来,如此虔敬,想必是求姻缘。”
      守香火的僧人见他又一次大汗淋漓地进殿,忍不住和气地搭话。
      徐缓报以微笑,“我是来断姻缘的。”

      伊莫从漫长的溺水感中醒来,已不知今夕何夕。她下意识想揉揉鼻子,试图驱除呼吸机留下的不适。身体僵硬,她连这点力气都没有。莫妈妈见状,放下削到一半的梨,拉着她的手只是哭。
      “我们差点以为,你要随你外婆去了。”
      “徐缓呢?他还好吗?”这是她朦胧中所能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莫妈妈的脸色稍显为难。“他没事。”
      “是么,那就好。”
      “警察说了,他是正当防卫。无论如何,他的出发点在救人,不会染上任何劣迹。还有行凶的人,现在也被羁押了。他是有前科的混混,这次法院一定会重判,我们耐心等着你爸的消息就好。”莫妈妈抚着伊莫的脸颊,“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放心吧。”
      他会好好的。伊莫缺乏思考力的混沌意识只明白了这一件事。她松了口气,闭上眼。

      伊莫清醒后的住院期,探病的人络绎不绝,徐缓却一次都没有来过。伊莫起初觉得奇怪,疑心莫妈妈是不是对她撒了谎。一次次给他打电话,每回都被自然切断。耳鸣严重的时候,机械女声重复得她头大。短信和消息发送过去,都石沉大海。她终日盯着屏幕,直到莫妈妈以辐射重、于身体恢复无益为由劈手夺去,消息弹窗仍旧全无回音。
      她问何翼凡,“你兄弟不会身亡了吧?”
      “没有啊,能吃能睡能开黑。”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惹徐缓生气的事她一件也没有做过,他为什么突然间像蒸发了一样。或者,只是对她如此。她不甘心,趁莫妈妈不在,翻到了朴之予的电话。
      话接通,一阵摇滚乐率先撞击鼓膜。伊莫把手机拿远,“你们那边在干嘛?这么吵。”
      “在朋友家聚会啊,难得人多。”
      “噢。那徐缓,他也在吗?”伊莫攥紧被角,小心翼翼。
      “他不在,前几天出去度假了。”朴之予口气轻松。
      “前几天?”
      “嗯,前几天。”
      所以,你不是没有时间来看我的对吗?只是,不想来罢了。不要轻易打破我千辛万苦为你找的借口啊,混蛋。
      “好。帮我转告他,等他回来,我想见他。”
      朴之予沉默了很久,久到伊莫不得不拿近手机确认,电话的确还通着。“伊莫啊。”
      “嗯。怎么?”
      “徐缓也没有那么好,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到底看上了他哪点。长得帅?皮囊喂狗还行,当饭吃就不妙了。或许在我看来,他并不适合你。与其患得患失地承受着他在未来给你埋下的痛苦,不如及早寻找另一种更能给你安稳幸福的可能。就这么简单。”
      “对呀,他是个烂人,烂透了。行踪飘忽不定,心意忽冷忽热。”伊莫苦笑。“可我没办法不喜欢他。”
      “他是我的发小、死党,你是我的同学、闺蜜,我能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们。”
      “医生来做检查了,下次再说吧。”她不愿让朴之予为难。
      挂断电话,朴之予叹口气,拖把椅子翘起二郎腿。“把声音关小点儿!”她大吼,音乐声立刻降下来。
      “这样真的好吗?”她问与她对坐的人。
      “当然不好,你的暴政总有一天会被人民起义推翻。”徐缓被朴之予的分贝震得堵住耳朵。
      “别给我打哈哈,我问你这——样——真——的——好——吗?”她抄起一卷卫生纸砸向徐缓。
      “有什么不好?”纸带顺着徐缓的头画斑马线似的一路滚下去,他拨开,抓起信号提示灯不断闪烁的手机,看都没看一眼就连同旧短信一同删空。
      朴之予睨他一眼道,“伊莫真可怜。”
      “行了,别提她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伊莫出院那天大学已经开学,朴之予推掉了艰苦卓绝的国防生特训,专程请假回来接她出院。
      莫妈妈收拾好要带走的物什,给学院打了个电话确认报到时间,便独自去找医生讨教之后的事宜。
      伊莫坐在临床奶奶的陪护椅上替她削苹果。果皮一圈圈旋转着垂下来,她禁不住想,徐缓为孤单的小男孩削苹果时,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心情?
      不知不觉间,循着他的轨迹行事,渐渐镌刻为她潜意识中的一种习惯。安慰与希望来源于此,绝望与空漠亦由此春来破土。
      当伊莫看到朴之予在医院正门远处隔着人流笑望她时,她所有难言的感情都凝聚于不断高举挥舞的手。她奔过去,朴之予得意得把藏在背后的花伸到她面前。
      一束雪白的满天星。
      “妈的!漂亮死了!”伊莫欣喜地揽入怀中,束花的绿色绸带贴上她的手背。
      “……”朴之予嘴角抽搐,“把‘妈的’‘死了’给我去了!”
      “哈?”伊莫不明所以,“还不是你教得好,我现在一见你就这口气。”
      “我现在要开始当淑女啊!淑女,懂不懂?不然怎么找男朋友?”
      “人一贯喜欢把得不到的东西挂在嘴边。”
      等朴之予反应过来,两人开始在街上狂呼乱叫地追跑,莫妈妈拦都拦不住。最后,伊莫被揪着后领拽回来,连连讨饶。
      “谁说的威武不能屈来着?”朴之予瞪她。
      伊莫别开脸,“不认识。”
      一对恋人模样的男女迎面过来,轮椅上的女孩专心舔着甜筒,毫无血色的唇沾上点点奶油,她回过头笑容可掬。“别告诉医生,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可不敢偷偷带你出来了。”男孩一边推着她,一边俯下身宠溺地应答。
      伊莫的目光追随着他们,忽而挣脱朴之予的魔爪,在即将错身而过时上前拦住他们。
      “这花送给您,祝您早日康复。”伊莫客气地递过去,见两人犹疑无措,她只好又补了句,“我是刚出院的病人。”当然了,这种情况下谁都会以为路遇了诈骗犯。
      女孩这才接过,复又绽开可掬的笑容道谢。伊莫目送他们离开,全身像完成某项神谕一样放松下来。
      “喂,你干嘛给别人啊?我辛辛苦苦抱来的。”朴之予嘟着嘴不满。
      “我不要他的东西。”
      朴之予咋舌,被她呛得接不上话,半晌才不答反问:“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记得,我喜欢满天星这件事,只有两个人知道。”
      而另一个人,远在异国。
      “有时候真希望,你的敏感不要用在这些地方。”
      曾以为即将失去生命,一觉醒来,发现失去的只是生命中的某些东西。曾以为所有人都离开,剩下自己孑然一身,一回首,总有朋友站在身后。曾以为放弃很难,原来不过是将美丽的花送给陌生人这么简单。

      “你托我的东西已经送到了。”
      有些故事需要点到为止——这是朴之予在候机大厅里经过漫长的心理鏖战后得出的结论。
      “她有说什么吗?”
      “你还想让她说什么?!你都把人家甩了啊你个死人!别给老子搞什么藕断丝连!”朴之予骂着骂着,忽然想起白天对伊莫灌输的淑女信仰,清了清嗓道:“只说很漂亮。”
      徐缓难得没有反击,大抵她并没有说错。“拜托你特地跑一趟,谢啦。”
      “我说你啊。”
      “有屁快放。”
      “要不要尽快找个女朋友?听说上海美女很多,机会大大地有。不是有句箴言嘛,结束一段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徐缓大笑,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女汉子朴之予嘴里吐出来。
      “尽量吧,谁知道呢。”

      Say something,I'm giving up on you.
      今夜电台的歌,究竟是谁期待听谁说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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