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孤行》嘟嘟灵

15、遇险

　　这一问，殿中便有二男二女站起，应诺。
　　陈慕安冷眼看着他们直接问道：“听说你们两家米铺甚多？价格还不菲？”
　　姜伯一拱手，算是行礼，道：“殿下，大雪封城，道路难行，外面的粮食进不来，这粮价难免就高了些，若不是我们抑着这米价，恐怕还要更高呢，就请殿下呀，体谅则个。”
　　他已喝得有些醉了，脸都有些酡红，酒气掺杂着食物消化的味道从他嘴里喷出，散在周围的空气里，有人默默掩了口鼻。
　　方才陈慕安讲什么抚民策，他全都没听，因为他根本不打算捐一丁一点出来。既与他无关，倒不如尽享这筵席。
　　陈慕安前世见这种无赖见多了，冷笑一声，道：“姜伯，朝廷历来有明令，一应生活店铺在大灾期间不可涨价超十分之二，违者严惩。”
　　姜伯身体醉得有些摇晃，他冲陈慕安嘿嘿一笑，道：“法理不外人情，且殿下你不做生意，不知在这大灾期间，那成本也是疯了一般上涨，不涨价实在受不住啊！”
　　陈慕安喝道：“满口胡言！那米是秋天收的，冬日你从哪里进新米来！秋日的米如何预见冬日的雪灾，如何提前涨价！”
　　陈慕安又哼笑一声：“人情？姜伯，那请你想想这万数灾民，再想想城内数十万百姓，再答吾，可愿降价！”
　　姜伯嗤笑一声：“我的殿下，这价呀，是真降不了。”
　　他是堂堂的二等伯爵，虽然是自父承袭下的伯爵位，到底也是陛下亲封的，那陈慕安，不过是一个送去匈奴的和亲公主，又能对他怎样呢？
　　卫衡听他语气带了轻佻不敬之意，起身上前就想动手，却被陈慕安喝住。
　　陈慕安冷笑着冲姜伯：“既你不讲人情，那吾这里也是没有人情的。来人，将他绑了，送到都城让陛下处置去。蛀民蛀国之辈，岂能容他如此放肆！”
　　上来两个侍卫，拿着麻绳利落地将姜伯一捆，浮春过去，又贴心地给他嘴里塞了个手帕，省得他满口胡言，辱骂公主。
　　满座惊愕，那可是姜伯爵，有爵位的人，就这样被公主绑了？
　　这个公主，真是胆大包天！
　　见姜伯被绑走，姜伯夫人哭倒在地，头上花枝乱颤。
　　陈慕安不予理会，又问周氏族人：“你可愿降价？”
　　周演一擦冷汗，连连拱手，道：“愿意，愿意！能为百姓做些事，是臣的福气！”
　　他倒是也有官职在身，可以自称一句微臣，只不过官阶不高罢了。
　　陈慕安道：“如此甚好。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些事，太守与吾已上书，请朝廷再拨粮米下来，若近地冯翊扶风二郡粮米过来，就可缓这燃眉之急。”
　　“至于那不肯降价的米铺，将来数十年，便都要受城中人冷待指点。”
　　“雪灾不过一时之事，望众位不要因小失大才是。”
　　她知在座诸人还有开售高价米粮的，只是抓了姜伯和周演做了那杀鸡儆猴的鸡罢了。
　　虽有特权，但也不能全都收拾了去，威喝恐吓一番，让他们都收敛些便罢了。
　　世家族人那么多，根深树大，若能轻易撼动，那么当初在朝廷上，和亲一事就不会如此顺利达成。
　　虽北地郡氏族势力不若都城之大，但若是能稍稍与这些夫人官员们结交一二，也总比将来做事时孤立无援好得多。
　　陈慕安坐在此处，由着诸位夫人前来攀谈敬酒，虽然面上还是不冷不淡，但却让见识过她厉害的夫人们惊喜，觉得与这位公主亲近不少。
　　见事已成，刘太守有离去之意，陈慕安道：“细节章程，就请卫世子辅佐大人一道吧，吾不喜杂事，只是这事毕竟轻忽不得，总不好虎头蛇尾。”
　　刘太守见今日有如此成果，心中已大为满足，虽陈慕安要派人监工，他倒是也心甘情愿的。
　　卫衡无奈，这个丫头，她不喜杂事，难道他就喜欢了吗？
　　不过今日陈慕安的应对之策当真出彩，若能将这措施都落实下去，筹出大笔银粮，赈灾一事就可成矣！
　　不论她是心疼天下百姓，还是借势笼络民心，她想做的事，他都会帮她去做。
　　看着那些官眷们把她团团围住，卫衡微一皱眉，吩咐身后侍女，送一壶清茶给陈慕安。
　　浮春接了侍女送来的那壶清茶，挤过人群，水音袅袅地给陈慕安添了一盏。
　　陈慕安端起茶，朝身边诸夫人举杯示意，透过众人衣摆缝隙，不动声色地笑望卫衡，喝下了这一盏茶。
　　诸夫人这才觉得有些失态，悄悄的散开些许。
　　待宴会散去，陈慕安回了卧房小憩片刻，卫衡则与吴郡丞、王鸿等人一边登记募捐金额，一边完善具体章程。
　　到了申时二刻，陈慕安方醒转。
　　她轻抚额头，觉着有些不适，也是，午时饮酒过多，难免睡一觉起来有些头疼。
　　虽有地位有胆色给她敬酒的人不算多，奈何她酒量算不得好，喝上两三杯就是要醉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外人看不太出来罢了。
　　陈慕安唤来浮春，得知卫衡去了府衙，此时仍在忙着整理章程。
　　于是便命阿珍阿兰二人随侍，私服出了府邸去施粥棚处。
　　两个时辰已过，若这刘太守不蠢的话，这第一批募捐粮就该已经送到各个粥棚处才是。
　　等到了粥棚，却不见四散的灾民们脸上有欣喜之意，仍与先时一般，脸上满是麻木和绝望。
　　陈慕安由阿珍伴着近前一看，谁知那锅里还是稀稀疏疏几粒米。
　　哼，刘咸好胆！竟敢拖延！难道不知多等一刻就多有一个人因饥寒而死吗！
　　陈慕安正欲发作，却有板车隆隆，碾压着灰泥冰沙，自远处而来。
　　灾民们伸长了脖子望向板车，有眼力好的人看了又看，欣喜若狂地喊：“是粮袋！是粮袋！有饭吃了！”
　　又有人高呼：“后面的车上是什么？好像是冬衣？”
　　尚有力气的灾民都冲了过去，强占着紧挨粮车衣服的最佳位置。
　　虽有士兵把守，他们仍在允许的范围里贴着那粮车紧紧而行。粮车走一丈，人群就跟着走一丈，粮米搬进粥棚，所有人就推着挤着想站到头一个去。
　　年轻妇女搂住懵懂稚儿，留下滚滚热泪，冲净了泥污面庞，苦熬多天，终于等到了救援！
　　墙脚的老翁扶着小阿孙的手，颤颤巍巍也站起来，手里拿着裂口的陶碗，步子颠颠的向粥棚走去。
　　陈慕安这才略消怒火，和阿珍稍稍往后，与侍卫阿兰站在一处。
　　这刘咸，虽是有些磨蹭，却能将她略说的御寒冬衣一项做了，也算马马虎虎过得去了。
　　随着粮米、冬衣越来越靠近粥棚，灾民们不停地向粥棚围拢，人挨着人，拼命向更里的方向挤着。
　　灾民们并不知道这只是第一波粮米冬衣，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食物与御寒物资送来，他们只知道这一批来得物资是有限的，若是谁落在后面，说不定就还是要饿肚子、要冻死在这夜里！
　　没有什么礼让，没有什么等待，有的只是眼前这一点点生的希望。
　　灾民们用尽力气向前挤着。
　　一波一波的人浪中，人潮中间有个小男孩跌倒在地，可周围的人不管不顾的向前挤着。
　　就算有人注意到脚跟前有个小男孩，想腾出空地给他，可后面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那肩抗手推的力让他也站立不稳，眼看就要压倒在男孩身上。
　　陈慕安忙命阿珍阿兰前去疏散救援，阿珍阿兰并不肯去，说这里灾民众多，形势复杂，公主身边怎能没有护卫。
　　陈慕安急得一指身边护卫，道：“吾身边有此二人护卫，已足够。况那些灾民现在眼中只有粮米，哪里容得下其他！护送粮米的士兵也不少，自不会容忍此处有乱事发生。”
　　“你们速速将那小儿救出，再来保护吾！”
　　二女对视一眼，冲进了人群。
　　粥棚主事也意识到人群拥挤，事有不妙，连忙派了个嗓门大的声嘶力竭地喊，就怕灾民听不到：“别挤，后面还有呢！”
　　“你们前几日也这般说！”
　　不少人反驳。
　　“结果呢！我们连着四日没看到新的米粮送来！”
　　又有人附和。
　　“兄弟们别听他的，吃到拿到的，才是自己的！”
　　这是浑水摸鱼的，想怂恿大家一起出头，把粮抢了。
　　人潮汹涌，越发疯狂起来。
　　阿珍阿兰二人虽武艺不俗，但在那人群拥挤中，行动也颇为受限，又不能对这些灾民施以拳脚，一时间竟是陷在了里面。
　　陈慕安正忧心，却没注意到有十来个灾民趁乱从后面朝她所在的方向摸了过来。
　　侍卫注意到了，拔刀相喝，可灾民们根本不听喝令，只死死盯着陈慕安。
　　两个侍卫果断拔刀，可那些灾民竟从背后掏出木棍，几人缠斗起来。
　　陈慕安有些惊慌，提了裙角就朝后跑，马车就在跟前，只要她进去，躲过这一时，应当就会无事。
　　侍卫们毕竟拿的是刀，纵使围过来的灾民人多，可不过是乌合之众，哪里能与经过训练的侍卫们久战。
　　就算他们真的缠斗住，阿珍阿兰也会注意到这边，返身来救。再不远处，又有不少士兵，岂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灾民劫掠！
　　陈慕安用尽全身气力奔跑爬上了马车，慌乱到发髻都散开一半。
　　她咽了口唾沫，一把将裙子都拽进车内来，再抖着手去关车门。
　　关了门，那么灾民想进来，也得花费一番功夫，那怕能多拖延三息五息的时间都是好的！
　　有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阴影处伸出，从背后拿着帕子将陈慕安的口鼻捂住。
　　陈慕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回头，可那人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转过头来。
　　她双手用力抓挠着那人的手背胳膊，身子疯狂扭动想摆脱控制。
　　后面的人嘶了一声，发了狠，一掌劈在她的后颈上。
　　陈慕安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