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陆小凤传奇同人）》bwhd

44、第四十三章

　　叶孤鸿跟着他本该已是死人的堂兄出了山。直到步入闹市，他都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就这样乖乖听话跟上了叶孤城。
　　他与这居于海外的堂兄，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除了近一年前两人在武当之上打过照面，再往前数，便是十四年前，叶孤鸿随叔父叶凌风一家远赴白云城参加叶孤城的冠礼。
　　那也是叶孤鸿第一次见到叶孤城。
　　彼时的叶孤鸿，入武当门下不过六年有余，便因天资卓绝而备受师门长辈夸赞。加之他师从时任掌门梅真人的师兄木道人门下，在同辈中便被或真或假的恭维捧得飘飘然，自是轻狂无比。
　　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甫一踏下船，自是被眼前的繁华之城迷了眼。待随叔父拜会过长辈，便见到了他那时常被家族长辈挂在嘴边的天之骄子堂兄。
　　他的堂兄是个怪人。这是叶孤鸿对叶孤城的第一印象。
　　明明还未及冠，尚且算是少年，但叶孤城几乎从未露出过一丝属于少年人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叶孤城唯一的表情便是一脸漠然。他是这场盛大宴礼唯一的主人翁，但偏偏少有言语，只一个人独坐桌边，冷冷看着堂中诸事，仿佛在看一出与他无任何关系的乏味戏段。
　　那眼神太冷漠，其中仿佛没有一丝属于人类应有的感情。叶孤鸿想，如果此时有一人血溅五步死在叶孤城眼前，想来也是不会引得他一顾的——除非那血溅到了叶孤城雪白的衣裾之上。
　　他不喜欢这个堂兄，叶孤鸿想。
　　叶孤城太孤傲，又太冷酷，只在看到剑时眼睛里会闪过一点如寒星般的光亮。于是叶孤鸿便仿佛想起来，他这个堂兄也是学剑的，剑术似乎还分外不错。
　　南海群剑之首的名号给了一个少年人，想来自是因为这海外蛮夷之地没什么厉害的名门大派，能称得上一声高手的人更是寥寥。叶孤鸿如此想道。
　　于是，在家中长辈带着笑意让堂兄弟二人比划一番，又让叶孤城指点叶孤鸿剑术时，叶孤鸿自然分外不服。
　　他虽无必胜的信心，但这也不过是因为叶孤城比他年长，年龄的差距与内力的差距，本就需要多年的苦修来弥补。但他自信还是可与叶孤城一战，这源于师长的夸赞，源于同辈的恭维，也源于武当剑法，虽称不上冠绝天下，但也绝对能在江湖之中排得上名号。
　　叶孤鸿出手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武当剑法之中的必杀之招。
　　武当剑法自是轻灵多变，他修习年岁算不上长，自然远远到不了融会贯通的境界。但天赋使然，叶孤鸿所使出的武当剑法，已是大部分同龄武当俗家弟子所不能及。
　　这已是他剑法之中的精粹。
　　但这三次出手，他却连叶孤城的剑都没有逼出鞘。
　　每一次，叶孤鸿的剑尖挟裹着杀气刺向叶孤城时，都会被一柄形式古雅的乌鞘截住。
　　叶孤城仿佛都没有用上力气，只轻轻一挡，叶孤鸿的剑尖便不受控制的偏了开去，收势不及之下，连带着他人都趔趄了两步。还是叶孤城用剑柄在叶孤鸿腰间一托，才算止住了他跌落在地之势，勉强让他没有现丑于人前。
　　“实力不济，空有傲慢，武当剑法在你手中，也不过如此。”叶孤城冷冷道。
　　旁观的家族长辈，自是对此报以善意的笑声。由此一观，这在坐的诸多人等，似乎除了叶孤鸿自己，没一个人认为他能在叶孤城手下走过一招。
　　这对一个常年陷于鲜花着锦之中的少年人来说，几乎算得上是奇耻大辱。
　　他讨厌叶孤城。叶孤鸿确信。
　　但即使再讨厌这个堂兄，叶孤鸿都得随二叔叶凌风一家在白云城暂住几日，再返回中原。
　　所幸，他极少见到叶孤城。
　　“我们少城主，每日除了练剑，便是呆在院中，是少有出门的时候的。”伺候叶孤鸿侍婢见他似有好奇，便小声为叶孤鸿解惑，“但近日，少城主出海去了。”
　　“出海做什么？”叶孤鸿忍不住追问。
　　“自然是去拿回白云城的东西。”侍婢笑着回道。
　　那艘货船停驻于白云城码头时，叶孤鸿正在旁边的闹市中买手信。见有人向海边而去，好奇心驱使下，他也跟着人潮涌到码头边。
　　那实在是一艘很大的船，高高的桅杆，正收束起的风帆，船中不断往下运的货物，都昭示了白云城的底蕴。
　　但这些并没有彻底吸引叶孤鸿的注意，他的目光已是牢牢盯在从船头飘然落下的那道白衣身影上。
　　雪白的、纤尘不染的衣摆，如冷玉般的昳丽容颜，漆黑的头发束于头顶珠冠之中，这本该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画面，叶孤鸿却无端的后背发凉。
　　似是察觉到叶孤鸿的视线，叶孤城偏了偏头，冰冷的视线已然转了过来，尚未彻底平息的杀意与剑气便一同笼罩而下。
　　叶孤城出海是去杀人的。虽未见半丝血光，但叶孤鸿已然确信。
　　而在多年后，在江湖的刀光剑影中，在无数的死生历练后，叶孤鸿便明白了少年时那冷汗浸透重衣的感觉，那是刻入骨中的畏惧。
　　而这畏惧，在叶孤城身死紫禁后，尚未随着时间流逝缓慢消磨殆尽，便又如此猝不及防的再次笼罩住了叶孤鸿。
　　叶孤城带叶孤鸿在城中寻了个酒楼落座，从袖中拿出一块巾帕细细擦拭手中玉箫。见叶孤鸿垂着头一言不发，便冷冷道，“说吧。”
　　叶孤鸿猛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叶孤城苍白的脸，又忍不住转开了眼睛，“说什么？”
　　“幽灵山庄。”叶孤城抬了抬眼，如剑的目光在叶孤鸿脸上刮过，让他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听闻这四个字，叶孤鸿不得不强撑着对上叶孤城的视线。
　　叶孤城并不是山庄中人，没人比叶孤鸿更清楚这一点。
　　但一个不是山庄中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二叔跟你说的？”思来想去，叶孤鸿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叶凌风还活着？”叶孤城问道。
　　“二婶死后，二叔自杀，这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消息。”叶孤鸿已是冷笑出声，“但他不过是诈死，从此江湖上便再也没有玉树剑客，只有幽灵山庄的总管事。但九年前，叶凌风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应是死了。”
　　听闻此言，叶孤城面色不变，只一点头道，“你妹妹呢。”
　　“叶雪与叶灵被他带进庄里，我放心不下，自是跟了去。”叶孤鸿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她们现在都在庄中。”
　　未等叶孤鸿说完，叶孤城便道，“所以，幽灵山庄中，只有你们三个活人。”
　　“是。”叶孤鸿答道，“如今你也是死人，可要入庄？”
　　听得此话，叶孤城已是冷笑，“我为何要做那幽灵。”
　　“你不怕朝廷通缉，重金悬赏吗？”叶孤鸿话方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恐是说了句笑话。他未曾亲眼一见紫禁之巅一战，只从旁人口中听得叶孤城谋反失败，身死紫禁一事，几番揣度之下，便以为这不过是叶孤城自己选的最体面的死法。
　　如今一见之下，又想起年前给长老木道人送信时误打误撞见到的那一招天外飞仙，叶孤鸿便知晓，他这目无下尘的堂兄别说朝廷通缉，就是禁卫三千，也是不看在眼里的。
　　想来别说王法，就是天威都拦不住叶孤城想做的事。
　　恐怕也只有如此剑心，才练得出如此剑法。
　　想到此节，叶孤鸿又不免想到能与叶孤城剑招平分秋色的西门吹雪，那端午正阳约战的战帖，便如一道巴掌，狠狠扇在了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