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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因昨日自苏与安口中得知了不少线索,今日赵破奴并未闲着,早早起身往西军营去安排事项。
      在李沐口中得知了陈漾的态度后虽有惊讶,却也感叹她的成长。更是拨了一批最得力的士兵安排护送她去雁北。
      忙碌过军务后他才踏着夜色归府。
      将军府人员稀少,灯火并不鼎盛,行在其中若是不掌灯,总有几分阴森之感。
      赵破奴是个煞星,一向是不怕这些的。所以在院门看着不远处的屋檐下垂坐着一个人时,下意识以为府中来了贼子,警备地捏起了拳。
      但在细看清楚来着是谁时,不由拧起了眉。
      莹黄的罩灯被人弃在一旁,淡色微薄的光色泄在来人迤逦置于地的衣裙上,比霜白的堆雪更清冷幽然。顺目而上,她纤细的身子坐得笔直,头却微微低垂着,依稀可见她敛起的眉眼与挺直的鼻峰,无法看清具体神色。
      赵破奴望了眼天色,抬步上前惊扰了她的沉静:“你怎坐在此处?”
      苏念奴被他“惊醒”,下意识抬眸仰望来人。一向泠然的面容有着难以言状的惘然,带着陌生的戒备与无措。微弱的烛光下,乌黑的发与她茉白的素面成了浓烈的对比,透露出无尽的脆弱感,惹赵破奴下意识皱眉。
      “将军回来了。”苏念奴很快收敛了神色,起身拾起了灯,语气稀松地解释,“饭后闲着无事,四处走走,行至此处歇息了一阵。”
      赵破奴望着她衣裳上的寒霜,显然并未相信她口中胡诌的说辞。
      苏念奴顺着他的眼看去,心中有些躲闪,又开口道:“夜色已深,我先回了。”
      她的语气有些拘谨,并不似先前那般松快,避他如洪水猛兽。
      她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即使是面临昨日如此兵荒马乱的局面,亦不曾如此进退失据。若非心中藏着心事,她绝不会在他的庭院前独坐良久后又慌张逃避。
      心中对此有了决断,赵破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袂。梨白的锦袖一片冰凉,不难想象袖下人的手又会是如何的温度。
      赵破奴凝起眼看她,沉声道:“进屋吧,无论何事,我总会帮你。”
      苏念奴的眼微微一颤,抿唇不语,也没有再动作。
      灯色之下两人的影子在袖间牵连,静默无声,互相坚持。
      直至风声吹颤枯树的枝桠,积雪跌落响起沉闷之声。苏念奴终于重新抬眼,心中有了决断:“将军可记得当初你我前往刑部的路上,对我说过什么?”
      赵破奴微怔,仔细回忆起那日的话,并未记得有何特别之处。若说是有值得他犹疑的,应当是在她坦言自己对父亲案件一无所知时,他曾认真回答过“我信你”。
      “我与阿弟谈起旧事,想起一事,欲问将军。当日将军为何愿意信我?”苏念奴见他如此神情,心知他已明白自己所指,不由问道。
      在诡谲波澜的朝堂之中,一切皆妄,难得“我信”。
      更何况那时的苏念奴,是人人唾骂,叛国弑忠的罪人之子,还是杀害他义父陈逊的仇人之子。而这种信任,就连高令茹与谢珩钰之流也未必愿意交托。
      所以他本不该信自己的。
      漆黑的眸紧盯着他,苏念奴头一次是如此希望自己能看清一个人。
      可赵破奴不知该如何答。
      他尚记得那日她对自己坦白时的模样,忐忑地小心翼翼,就连簪在发上的东珠也如主人一般不安地打着微微的旋,看得他心中发软。他私心觉得,她是不该有这种神色的。
      于是逻辑败给了情感,在一切未明的情况下,他选择了相信她。说到底,也不过因为是她,所以他才会信。
      可如此痴妄,不论因由的话,即便是说出来,又怎可能说服得了她?
      他在犹疑之中,不得其法,如困兽斗,最终只是含糊地答了一句:“你当时的神色不似有假,不曾深想缘由,便信了。”
      而这一切落在苏念奴眼中,更似是在心虚。她见过他与谢珩钰还有太子谈话,说话时字带机锋,无一不是经过深思熟虑方开口。又怎可能到了她这儿,就能“不曾深想缘由”?
      夜来风急,散开了她心中漫起的冰凉,冻成了冷硬的晶体,冷得她的胸膛成了一片虚无。
      明月幽光斜入院落,分明孤清绝傲,怎会舍得独独怜她一人?
      难以呼吸的窒息感令她不敢再细问,只是轻吐出一口气,浅浅地笑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起了慌:“阿弟与我生了争吵,不信我手中并无刑部想要之物。我心有郁结,行至此处时想起了这桩旧事,犹豫是否该问将军。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事涉苏与安,赵破奴倒也理解她方才的异样,并未再深究。
      见她仰目时几近透明的苍白肌肤与不自然的绯色,他抿了抿唇:“小公子年岁尚幼,日后慢慢与他讲就是了。你往后有事,差人寻我直言便是。天寒地冻,冷病了岂不是更让人担心?”
      苏念奴望着他的脸,难辨言语中的真假,只能浅笑了一下,并未答好,也并未答不好。
      赵破奴听她提起了刑部想要之物,心中确实有一桩事需同她商量:“我欲去寻谢少卿,与他同去见一趟宋姑娘。”
      苏鼎死前要苏与安去寻的,似乎并不是她。这“胡”字与“宋初曦”,没有一个音是相仿的。
      赵破奴虽不打算在顾净言做好决定前告知众人谁是真正的宋初曦,但既然已在云引之处得来了线索,先去见一见谢珩钰与那假的宋初曦,倒也无妨。
      谢珩钰带她出官奴所的原因并不知,若非为情,想来也只可能与苏鼎有关。何况此前谢珩钰一人去见宋初曦时并未问出结果,如今看来也怕并非真的未曾问出结果来......
      “我认为此事,还是需与他开诚布公谈一谈才好。”他沉吟着,仔细分析其中利弊,补充道,“而且宋姑娘如今住在他的私宅,若要去见,只怕瞒不住他。”
      赵破奴垂眸,目光放在她腰间的玉佩上。这块玉,自她从谢珩钰手中取回后,便时常戴着,几乎不曾见她换过其他佩饰。
      他抿着唇,有些难忍地悄声磨着指甲,轻声问道:“你可要同去?”
      苏念奴并不知道他心里的不痛快,已然从方才的失落中回过神来思索起正事。如今听他问起,自然忙不迭点头:“自是要同去的。”
      。
      苏念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让苏与安一同去见谢珩钰。着人回去唤他时,还特地吩咐要他带上披风,别让人认出脸来。
      即便如此,她心中依旧有些不安,眉心皱着不得舒展,看得赵破奴心情也颇为不快。
      “实在担忧,便让他在府里候着。”他望着眼前人坐立不安的模样,劝了一句。
      “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不让同去,只怕会闹出旁事来。”她无奈道,“谢少卿向来多智,又待我以诚,为我父亲窃案宗已是大恩,我理应带与安去见上一面。”
      赵破奴见她对谢珩钰如此信任,不由垂眼,淡声问道:“你对他,就如此信任?”
      苏念奴一愣,转眼看他时有些不明所以。
      但赵破奴很快就别过了话题:“屋外天寒,你随我入室内等吧。”
      苏念奴却摇了摇头,站在门扉外浅浅地笑了一下。北风呼啸而入,扑过她的脸颊扬起了发间的东珠,摇摇晃晃,令人心神不定。
      “男女有别,我其实不该与将军同处一室的。”她语气很轻的拒绝,惹来赵破奴猛然皱眉。
      他们之前,早已独处一室多次,何故突然顾忌起男女大防来?
      沉默了一阵,他始终没能思想起自己何处惹恼了人,只能忽略心中绵密的针刺之痛,顺着她的意思答道:“你在里头等,我出去就是。”
      “不必。”苏念奴的她的声音顺着风,穿过赵破奴的身体在室内回荡,又很快散去,“将军无需顾忌我,我想在外吹吹风。”
      风声绝于耳,柔弱的背影没有丝毫眷恋消失在眼前,唯剩冷绝的声音蚕食蛀空他的心胸。
      赵破奴垂下脸,站在原地良久,一动不动。而由始至终,他还是没有抬步去追。
      因此在苏与安来时,看见自家阿姐站在屋檐下,心中有些莫名。
      只是见她脸色算不上好便来不及多想,上前为她换了一件更暖和的披风。
      “冬寒侵身,你穿得又少,冻着可又要喝药了。”他亲手为苏念奴戴上了兜帽,手指熟稔地在颈脖处系结时赵破奴开门走了出来。
      他抬眼朝着人点了点头,手上忙着所以并没有恭敬行礼,只是别扭地唤了一声将军。
      赵破奴并未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他面前的苏念奴身上。
      此时她已经戴上了兜帽,帽沿的绒毛细白蓬松,堪堪遮挡了她脸。顺着他的视角望去,徒留那孤冷的鼻尖若隐若现,难辨神色。
      “将军不必担忧,我此次绝不会冲动犯事。”苏与安为求谨慎,甚至寻了块布巾覆面。前端的额发被仔细打理后,如今留下坚定执着的眉眼,生涩之中带着些许女气,竟有几分似他的阿姐。
      赵破奴并没有急着走,反而看了眼他身后的摇雨,问两个主子可吃过晚膳。
      得了否定的答案后便吩咐摆膳。
      “天色尚早,出行不便,先吃晚膳。”他轻声解释,顿了顿又补充,“小公子在,三人同席,不算逾矩。”
      苏念奴显然是把话听了进去,却不曾看他。只是抬眼笑着扯下苏与安的面巾,顺着他的话道:“走吧,入屋。”
      她自然地取下了兜帽,朝赵破奴请让:“将军先请。”
      赵破奴垂眼看她乌黑的发顶,手指微微蜷了蜷,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先回了屋。
      苏念奴从善如流,带着苏与安一同进去,重新坐在了桌案前。
      她坐在赵破奴对面,相隔也不过两臂距离,却始终目不斜视,姿态端方,与当年遥隔宫殿所见般淡漠疏离。
      苏与安不曾见过他们二人相处,见了阿姐此状倒也不觉稀奇。他只见过阿姐在家人与云引之面前放浪形骸,姿态骄纵,毫无仪态。即便是对着“喜欢之人”,想来也越不过他们去。
      可赵破奴表面虽依旧冷淡地难辨喜悲,可吃下的每一口饭菜皆是如同嚼蜡。
      他心里想着的,始终是不久前苏念奴对自己满是依赖的模样。那时她姿态自然,满目信赖。他们之间这样亲近,就连呼吸之间都缠绕着对方的气息。
      因为苏与安回京,她有了值得信任与依靠之人,所以此后就再也不会有了,对吗?
      他有些茫然地停下了碗筷,双眸盯着苏念奴一语不发。
      可苏念奴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她只是垂眼小口地吃着饭,并且耐心与苏与安讲起云引之带来的线索。
      事涉苏鼎,她并没有对苏与安有保留。只是答话都十分简略,带着守礼的规矩,挑不出半点差错。
      她胃口小,而苏与安用膳又干脆,两人很快就放下了碗筷。
      赵破奴看着眼前尚剩大半的米饭,虽没有丝毫胃口,还是默然迅速吃了个干净,未曾浪费食物。
      下仆收拾着碗筷,苏念奴姐弟已离席在屋外等着他。踏出屋时,正见她站在屋檐下,为站下了两个台阶的苏与安重新系面巾。
      “阿姐,我这模样,像不像梁上君子?”苏与安乖巧地背过身子,放心地任由着她折腾。
      而她只垂头笑着,仔细为自家阿弟重新簪好发,低声嘱咐道:“见了谢少卿,不可无状。”
      苏与安转身正欲说话,却见赵破奴站在她身后,便匆匆点头应下,上前问:“将军,可能走了?”
      姐弟两人一贯是个急性子,只是苏念奴比他要成熟几分,所以面上并不显。对于去寻宋初曦这事,二人心中都十分上心。
      赵破奴看了眼天色,见莹月若现,初攀高天,便点了头:“走吧,我领着你。”
      他熟稔地上前,自然地要抱起苏念奴。
      她却微微侧过脸,顺手戴上兜帽,仰面看了一眼苏与安,便被人横抱在怀中。
      苏与安功夫好,自年纪上了十三便能抱着自家阿姐翻墙乱跑。虽然每回被爹娘发现都会得一顿打,却乐此不疲。
      他并未察觉赵破奴的动作,只是轻轻颠了颠苏念奴,语气有些不悦:“阿姐,你果真瘦了。”
      “顾着背上的伤,莫要胡闹。”苏念奴抓着他的衣襟,无奈地嘱咐。
      “那点子伤口,你就莫担心了。”苏与安把人抱紧在怀中,抬眼去望赵破奴。
      目光相接,他能感受到面前高大男子的思绪沉沉若霜,可他的眼实在太过深邃难辨,以至于苏与安无法分清这究竟是喜是怒。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遮挡他落在苏念奴身上的目光。
      赵破奴看着蜷在少年怀中的苏念奴,淡白的裙摆微微在少年手旁漏出,被风小幅度扬起,荡出微微的弧,令人不得不在意。姑娘的手很白,一只揪着少年的衣襟,另一只乖巧地放在腹上,手里攥着的,是腰间那枚谢珩钰还予她的玉饰。
      他微微错开了目光,手指蜷缩着捏了捏,才缓步走到了院庭之中,纵身一跃便跳上了院墙。
      苏与安眉毛一挑,低声道:“阿姐,我们走了。”
      言罢,便跃上去跟上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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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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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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