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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陈留王 ...

  •   雨继续轰轰烈烈的下着,短亭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又有人幽幽开口道:“最近留陈、罔川那边要打仗了,你们过那边去的话,要注意绕道走。”

      “听说现在那边乱得很,官府又吃了败仗,在四处征兵。”

      “一个迟荣,怎么就这么厉害,官府都拿他没办法?”

      “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人,今年雨水多,收成不好,可官府、豪强还一个劲的催租逼债。先把他父亲抓走了,要他们三兄弟拿钱赎人,饭都吃不起了,怎么可能有钱嘛。第二天县衙门就派了人过来,一听没钱,好家伙,哗哗两下就把他爹的腿给打折了。”

      “哎,这年岁,日子难过啊,那后来呢?”

      “官府走后没多久,他们家就来了位远房表兄弟,那表兄也是被逼到无路可去,本想着来投奔他的。结果过来看,还不如自己家的光景了,兄弟几个长吁短叹一番之后,猫在屋子里商量了一阵,就决定反了。”

      “那可不,他们造反当天,他们那一个村就有好几十人响应,他们在半路截杀了那帮差役,将夺来的物资分给了大伙儿,最后还割下两名官吏的耳朵,让他们回去报信,够高调吧?”

      “他们几十个人就能把官吏差役给截杀了,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家二叔就是他们那个村的,据说他那个表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三兄弟也高大勇猛,有把子力气。憋着胸中一口恶气,当下就把那帮子人拿下了。”

      “哎,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众人一时间感慨不已。

      大魏建国至今已有百余年,经历了永兴之治之后,后继乏力。先皇秦其堂是个长寿皇帝,秦见深在当了三十多年太子之后,终于登了基,所以分外珍惜,在登基之初还是可圈可点的。一上来就不管已经知天命的年纪,没日没夜的干,生活节俭,很有明君风范。但努力的方向不对,那结果就是越努力越糟糕。

      先皇深谙“民以食为天”,为避免豪强哄抬粮价在各州县设立民仓,在丰收时平价收购谷物,避免谷贱伤农;在歉收的年份,再以平价出售,救荒赈灾。这是利国利民的好计策,但毫无疑问的触犯了豪强的利益,因此新皇一登基,有人就趁机上书,说民仓是与民争粮争利,作为泱泱大国要让利于民,恳请取消民仓。当今圣上居然还信了这套说辞,下令废除民仓。

      刚开始还因为风调雨顺,没有出现什么大的乱子。可是近年各地水旱灾不断,原本的民仓存量耗尽,官仓接济不上,各地人心不安。圣上连下几道体恤民情的旨意,减免税赋。这本是极好的政策,但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不仅百姓可享受,宗室子弟、各级官员都可以减免。

      可土地本来大部分就集中在地主豪强手中,而这大部分的大部分不是在朝廷担任官职,就与朝廷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之人。他们相互勾连,做着损民利己的事。每年上交国库的税收是各地政府官员考核的重要指标,部分地方官为了政绩,又将减免的税赋通过其他方式转嫁道老百姓身上,所以普通老百姓没有真正享受到过这条政策的实惠。

      先皇在时,民众每年除去租税、种子之后,剩余口粮还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经过这么一番操作,一年劳作下来,还要倒欠官府钱粮。农民流离失所,饥寒交迫,苦不堪言。

      好在朝廷不乏忧心爱民的官员,受灾的折子雪花一样飘向皇宫。今上是个爱民如子的,可是实在能力有限,每次议事,下面的人就吵成一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让他实在难以抉择。每次思前想后,挑了个自认为最好的法子,结果实施下去,总是不如人意,不是这里掣肘,就是那里遇到了阻碍,于是又推翻原来的政策,制定新的。

      上面的政策都摇摆不定,时时更换,下面的人更加不明所以。每每新政下来,有些懒政的官员就拖着不执行,反正过不了一阵子就又会变,做了也是白做,还不如不做;有的投机取巧的,遇到政策对自己有利的,就开始变本加厉的执行下去,往往就变了味,变相的也成为了他们敛财的工具。

      各地听说留陈县迟荣反了,周边各州县过不下去的百姓纷纷投靠,一时间聚集起了上千人的造反队伍。

      大家以蓝布扎头为标志,黄色火焰图案为标志,呼啸山林,迟荣自陈“留山王”。他还封官拜将,封迟安、迟宁、黄奇为元帅,李飞为左路将军,高鉴为右路将军。还下设总督、总兵、据守罔川。

      迟荣明明只是一个乡村农夫,但他那个表哥还真有两把刷子。在他的建议下,迟荣所聚集起来的队伍,还真像那么回事。进攻退守,调节有度。留陈县几次镇压都不行,前县令被就地免职,新上任的县令陈守康是个人精,一到任上,就马上恳请咸州府出兵,不过最后还是吃了败仗。

      “当今震怒,圣上都下旨了,要两个月内把迟荣平了,否则不仅留陈县令人头不保,就算咸州知州那乌纱帽也要掉了。”

      “我估计难,上头不也派了人下来剿匪,不一样没有下文。”

      众人感慨良多,一番言论之后话题又转到了哪个帮派帮主失踪了,哪些门派的大弟子不见了这些江湖奇闻异事上,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雨渐渐停了,天色缓缓亮起来。

      周慕白二人撇下那几个还在唾沫横飞的人,飞身上马,向邙县疾驰。日落时分,过了城门,进入邙县。

      邙县城内有东西五条街,南北六条大街,以景华街为中轴,分为东西两市三十坊。街道行人商贩络绎不绝,酒店、茶楼,马市人声鼎沸,在图有为的治理下,难得的显现出一番盛世的光景。

      留陈县与邙县也就一乡之隔,快马半天就到了,百姓的日子却是冰火两重天。

      他们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停下,周慕白下马上前,举手轻叩了几下,很有节奏,像是暗语。不一会大门打开,出来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妪,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握竹杖,指节骨瘦如柴。见到周慕白立马恭敬的鞠了一礼,“少主,老身恭候您多时了。”

      周慕白回礼后,对黎羽书说道:“这是福婆。”

      “福婆好,在下黎羽书。”

      “少主、黎姑娘,请进。”

      黎羽书跟着进了院子,院落不大,但移步换景,错落有致,显然是花了好些心思布置。黎羽书四处打量着,暗自称奇。

      思付间没注意周慕白停了下来,鼻梁轻轻撞上了周慕白的后背,惊得连忙往后退几步。周慕白感受到了后背若蜻蜓点水般的一碰,勾了勾唇,轻声道:“黎姑娘,您的房间在旁边南向的厢房。”

      福婆持杖上前为她引路:“姑娘,请随老身来。”,原来刚才光顾着打量,跟着走到了周慕白的房前。

      黎羽书嘿嘿一笑,转身跟着福婆走了。

      夜凉如水,周慕白房间一片寂静,福婆站在那里内心忐忑不安。她也算是看着周少堡主长大的老人,但他越长大,她反而越看不透他。

      “说吧,怎么回事?”周慕白忽然出声打破了平静。

      福婆心里一惊,强自镇定的回道:“老身不知少主所说何事。”

      周慕白没有说话,只是手持一柄小刀,走到烛火钱,挑弄灯芯,火光忽明忽暗,周身的冷冽气息蔓延渗透至整个屋子,福婆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内心亦是百转千回,额头冒出细汗。

      随着周慕白将小刀投掷到桌面,发出的沉闷之声,福婆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身有罪,请少主责罚。”

      “说吧,我要听实话。”

      “老身教子无方,逆子王全听说迟荣在留陈杀人起义,就要去奔赴迟荣,我苦劝无果,就把他关进柴房自省。结果被他半夜逃走,后来辗转得知他跟着进到罔川山。我就找人想把他绑回来,结果逆子大言不惭说建万世之功,现已官拜副将,宁死不愿下山。他大哥儿从宜庆走买回来,听说后思来想去,说要去投军剿匪,将来好用军功抵过……”

      话至此,福婆已瘫坐在地,老泪众横,泣不成声:“大哥儿王贵跟着官府攻打了几次,都大败而归。不知道谁诬告,说王贵是军中奸细,之所以会连吃败仗,就是因为他将行军机密泄露给王全。官府正吃了败仗,不好交差,立马降王贵抓起来,说三日之后午时斩首,以儆效尤。”

      周慕白看着几近匍匐在地的福婆,将她扶起来坐下,沉声道:“我向来不喜你们介入朝堂之事,参与朝堂纷争。古来只要介入朝堂的江湖人,没有几个是有善终的,而朝堂之事亦难说得清孰是孰非。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远离朝堂,也是为了给大家一个长远的安生立命之所在。”

      福婆听完,捶胸顿足大哭道:“老奴今日得见少主平安归来,已了却心愿,今日便拜别少主,从此与周家再无任何关连,唯愿不会牵连周家。”

      “福婆,我如此并非因怕你们连累周家,如今的周家……也没什么好让你连累的,王贵、王全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先下去吧。”

      福婆抬头愕然,泪水早已填满脸上的沟壑:“少主……如今也诸事缠身,怎好再劳烦少主,为老奴之事再耗心力。”

      “你们在周家一天,还叫我一声少主,我就不会放任你们不管,你先去给我办几件事,其他的事我自有计较。”

      待福婆走后,周慕白拿起手中的茶杯,半响后将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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