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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劫粮草 ...

  •   周慕白一早起身,在院里练了几套剑法,然后悠悠闲闲洗漱更衣。福婆看得心急,但又不好催促什么,直至天光大亮,已是辰正三刻,周慕白才和黎羽书用完饭骑马出发。

      他们在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一炷香后,密集的马蹄声纷沓传来,东西两条山路上,出现数名身着各异的人,声势看起来比较浩大,但黎玉书细数了下,左不过四十来人。

      他们停下后,走在最前的几人从马背上卸下几个包袱,打开一看是魏军的装备,黎羽书觉得好奇,周慕白怎么这么段时间集结了这些人还可以搞到这些东西,这些人虽然样貌普通,但一看就是身手不凡,各有千秋之人。

      周慕白随后又将他们分为前、中、后三队,她和周慕白带着十人打头阵,中路由石河领队,后路由穆川带队。

      穆川是土生土长的邙县人,为人沉默寡言,除了刚开口的寒暄,整个过程中都只是静静听着周慕白的安排。石河是从邻村赶过来的,嗓门很大,不善思考,但用于提问,人长得五大三粗,背上的弓箭一看就不是凡品。

      听完周慕白的吩咐,石河的疑问又来了,“俺们真的要去劫迟荣的粮?俺咋听说他们自个儿在山里开荒种粮,粮食不仅够吃还可以卖了赚银子了,日子那是过得有滋有味。”

      周慕白摇头,“那是他们故意对外的渲染,他们现在队伍上下加起来约摸有七千人,每天的粮食消耗,不是开垦几亩地就能维持的,所以一定有运粮的通道。”

      “可是他们也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才造反,俺们去打他们,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他们起初造反确实是因为活不下去,可是你看看他们后来做了什么事,他们先后攻打了翁兴、源昌、练阳等县城,活捉了翁兴县主薄,将他耳鼻全部割下;掠走源昌县尉前将其全家虐杀。他们喊着打倒土豪的口号,实际却将的城内百姓一应财物,不分老少、不分贫富、不分官民,一律全部掠走,美其名曰重新分配,但你可曾听说或见过,他们将财物重新还给百姓的?他们是自己分了!他们如此行径,与当初打杀他们的衙役有何分别?与土匪强盗又有何分别?”

      迟荣在表哥的游说之下,仓促起义,起义之后也没有想到队伍会迅速扩大到几乎超出他的掌控,缺乏一个完整的计划,手中粮食根本无法养活这些“义士”。于是开始“走府过县”,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但是他们并不是劫富济贫,而是攻占一个地方之后,进行无差别打砸,上到地主富豪,下到平民百姓,焚烧炉舍、抢劫妇女,四处断壁残垣,闹得民心惶惶。

      他们打下一个县城后,因为没有能力去治理和守卫,所以抢掠一个地方之后,又重新退回到罔川,再开始谋划下一个地方。他们做的事其实土匪强盗没什么区别,只是比他们多打了一个旗号,仅此而已。

      石河听完,气愤难当,一拳击在身侧的石头上,石头瞬间被击得粉碎:“俺还当那小儿是条汉子,可推翻着这乌烟瘴气的腌臜世道,没想到一朝得势就变了,变得和那些乌龟王八蛋一样。”

      黎羽书内心叹道:他们不是变了,而是他们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人本来就是多面的,人心本来也是复杂的。他们以前不阴暗,可能仅仅只是没有机会展现出阴暗面而已,并不是说,他们并非阴暗之人;也可能他们变成今天这样,连他们自己也未曾想到。人有时候觉得自己足够了解自己,其实不然,或许在某一天,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你会变成一个令你自己都觉得完全陌生的一个人,变成一个你自己都曾深深厌恶的一个人。

      周慕白看了看碎了一地的石头,正色道:“这世道确实存在太多不公、存在着恶吏当道,有矫正变俗之志固然可敬,但过犹不及,以暴制暴是下下之选。你可知一个新皇权的建立,要经过多少血雨腥风,伴随着的往往都是血流成河,尸骨成山,而你又怎么能确定新的皇权就一定是好的?其实百姓所需要很简单,不过安居乐业四字而已。”

      “可俺们村口那个说书先生,讲过很多王朝更替的故事,再说现在的江山不还是一样推翻了前朝打下来的,为何他打得,人家就打不得。”

      “石大哥慎言!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以后切莫再说,免得引火上身。”

      石河不以为意的回道:“俺不会出去乱说,在这的都是生死过硬的兄弟,俺才说的。”

      周慕白叹口气,耐心的解释道:“物先腐而后生虫,一家之兴,在于勤劳奋斗,往往一代兴业、二代守成、三代安享、四代再不思进取,就容易陷入贫苦之地。家如此,国亦如此,若国君不理朝政,为人臣子仅存私心,天怒而陛下不知,人怨而陛下不察,久之必山河动荡。你既然听过说书先生的故事,他们必然讲过,气运有兴衰,盛极必衰、衰极必盛的话,但这气运又何尝不与人运有关?说句大不敬的话,今上御下之术,识人之道,决策之能确实有所欠缺,因而造成天下如此局面。但纵然如今有魑魅魍魉,公器私用,祸乱朝纲之人;可今上勤勉且有爱民之心,朝野之中亦有心怀天下之人,他们或为相为将擘画天下,或置身于郡县造福一方,只要有这些文人将士在,何愁不能拨乱反正,还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穆川是邙县之人,图有为大人为官清正,爱护百姓,将邙县治理的有条有理,他听了周慕白的话,最有感触,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你看我们邙县,图老爷就治理得很好,我家今年还有些余粮过冬咧。”

      石河也赞同的点点头,可下一个问题又来了,“我们不是要去救王贵兄弟么,俺还以为你要带俺们去劫法场,家里后事都交代了,现在你跟俺说什么去劫粮草,这劫粮草,真的能救王贵兄弟?”

      不仅周慕白,黎羽书也被梗了一下,最后只能在心里赞叹一句:还真是生死过硬的兄弟……

      周慕白轻笑了下,回道:“还不能,粮草是我们叩开咸州知府的敲门砖,有了这粮草,我们才能和咸州知府谈判。石大哥再细说下去,怕是要误了时辰了~”

      “好了好了,你脑子比俺们灵活,以前俺们就听你的,现在还是,俺们信你。”石河大粗嗓门一喊,转手招呼着众人隐入山林。

      罔冈是进入罔川山的一条非常小的路,若非当地有经验的猎户,极难知道。迟荣造反以来,打了几次胜仗后,开始四处挑衅、高调嚣张。迟荣定然对自己的指挥调度日趋自负,他们一直通过这条路运送粮草,从未失手,久而久之定会放松警惕,所谓骄兵必败,现在在此伏击定能攻其不备。

      穆川按照事前安排,带人悄悄潜入罔冈,悄无声息的解决掉四处的暗哨,占领了两侧高低,然后将石块和石灰布置到位,静心潜伏。

      周慕白一行则在罔冈口忙活着,黎羽书正在给马尾绑树枝,其他人在密林四处安放魏军的旗帜。布置好后,他们将东西藏好,马匹拉远。

      黎羽书好奇的悄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一条道是他们的运粮道路?”

      周慕白指了指天上:“连年灾荒,四处粮食歉收,可是飞鸟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这边聚集,成群结队,那必然是有粮车从这里经过,而且数量不少,不然不会聚集这么多的飞禽。”

      黎羽书赞叹点点头,还想再问什么,忽然阵阵鸟鸣声,由远及近渐渐传来,天空、树林逐渐热闹起来。众人皆屏住呼吸,眼睛盯着入山口。

      半柱香后,果摊一支运粮队伍从远处迤逦而来,周慕白示意放他们进去,待他们全部钻进口袋,行至穆川伏击范围内。穆川一声令下,石灰立马从半空喷洒而下,瞬间迷了他们的眼,惊叫声惊起飞鸟。紧接着大块大块的石头开始源源不断的从山坡滚落,惨叫声顿时替代了惊叫声,这本就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一时间送粮队伍乱了方阵,穆川率领众人冲杀进去,一阵吼叫,然后迅速撤出,乱了阵脚的匪军就开始不分敌我的自相残杀起来。

      粮草官首先觉察出不对劲,他勉强稳住心神,匆忙喊道:“停、停、快停、大家护好粮食,后撤、后撤!”

      大家立马停止战斗,忙不着慌的一窝蜂往后撤,有的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开始狂奔。此时穆川等人又冲杀进去,如此再三,将他们扰得苦不堪言,原本为了前后照应而形成的紧密队形,瞬间变成了阻碍。山路狭窄,士兵相撞,摔倒踩踏惨叫声不绝于耳。

      艰难往后撤了一小段路,斜方又杀出来一支队伍,石河看到坐在马上骂骂咧咧指挥队伍后撤的粮草官,挽起长弓,一箭射出,直入押运官心脏,血水汩汩而出,粮草官瞬时栽倒于马下。匪军见粮草官已死,瞬间军心大乱。甚至有人高喊:“粮草官死了,死了死了,大家快逃啊。”

      此时负责押后的百夫长赵奎,率先站了出来,逮住一个在队伍里大喊大叫的贼寇,扬起长刀,砍下他的头颅,高高举起:“谁敢不听调令,祸乱军心,立斩不赦!对方只有区区几十人,而我方人员十倍于他,怕个球,速速随我迎战,若杀敌有功,待我报于留山王领赏。”这一招果然起到震慑作用,一时队伍竟然停止骚乱,趋于有序起来。

      赵奎此前本就是山上土匪,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后来觉得迟荣军更狠,捞得更多,遂决定加入其中,因确实有几分本事,很快就被升为百夫长。此人一把大刀耍得密不透风,石河几人居然一时难以近身。他们且战且退。就在以为可以稳住之时,又一支队伍从后面杀出,他们扭头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只见杀来的队伍人强马壮,山道上、密林中旌旗招展,草木摇曳,不知其数。

      石河趁着赵奎分神之际,飞跃至一棵树上,搭箭弯弓,“嗖!”的一声,白羽箭破空而出,其疾如风。赵奎直觉喉咙一热,鲜血激射而出,随后血如水般沿着箭矢流了一地,他抬手想要去抓射穿自己喉咙的箭杆,但手刚抬起,就一头栽下。

      周慕白立于马上,运用内力,声音穿透山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弃械投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其余人跟着齐喊:“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

      匪军运粮将官死的死,伤的伤,早已是人心涣散,失去抵抗意志。一听投降者不杀,立马就弃了械,投了降,粮草顺利的截获了。

      待平息下来,周慕白带人清点人数和物资,随后对穆川说道:“这一地你最熟悉,我将大半数粮食留给你,你领着大伙必须在天黑之前将这些粮食藏好,然后和兄弟们散入这密林,未收到我的信号,千万不可现身。”

      接着转身对石河说道:“你带三人走官道、过留陈至咸州,所过之处都要大肆宣扬留陈县令出奇兵,巧夺迟荣军粮,宣传得越大声越好。”

      石河嘴几次张开想要询问,但周慕白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着接下来的安排:“羽书,其他人等与我一起押解剩余军粮及俘虏先去邙县。”

      分配好后,大家开始迅速收拾,开始行动。石河牵过马匹亲自挑选了三个骑术精湛的人一起出发,走之前,还是忍不住走过来问黎羽书:“黎姑娘,之前子仲不是说这些都是敲门砖吗,怎地不带过去。这又是去邙县、又是去留陈的,为啥不直接去咸州,这饶老绕去的,啥意思,俺都给整迷糊了。”

      黎羽书看着一头雾水的石河,觉得很有意思,打趣道:“你怎么不去问你的子仲兄,跑来问我?”

      看着石河脸上的百转千回,黎羽书不禁轻笑出声,也不再逗他,“这些粮草物资太重,我们人手不够,刚才的计策,只能短时间内能唬住没什么战斗经验的粮草押运队伍,山下动静这么大,等山上的人反应过来,我们还带着这一堆东西走,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看着半明白半迷糊的石河,黎羽书继续解释道:“至于要你一路宣扬是留陈县主的功劳,是为了减少麻烦,也是为了以后救王贵铺路。你想想,上头让剿匪,大手笔给了几万军马,白银那是流水似的花出去,结果还是连吃败仗,被叛军带着在山里耍得团团转。今儿忽然有一个人就带领几十个人把人家叛军的粮草给劫了。让叛军跌了这么大跟头,你猜圣上会怎么想?”

      石河双手一拍,脱口而出:“那圣人肯定高兴啊,这打了胜仗谁不高兴啊!”

      黎羽书轻摇了一下头,“石大哥,你说圣上会不会想,这么好的办法,为什么不早用?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只带着四十几个人就搞定了的事情,咸州知府、留陈县令带着几万人为什么办不成?他们到底是没有能力去办,还是有能力但没有用心去办?此事如此,那交待给他们的其他事情,是否也是如此?”

      黎羽书说完轻叹道:“如果将实情说出,不知会得罪朝堂多少人,别说就王贵兄弟了,就算周兄也前路未卜啊。石大哥,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啊。”

      石河挠挠头:“前面我听懂了,后面鹰啊、隼啊的啥意思?”

      黎羽素梗了一下:“你不用管鹰啊、隼啊的,这句话去掉,当我没说,反正就是和光同尘,功劳大家分,雨露大家沾,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次石河听懂了:“不过这有关邙县啥事,为啥你们要去邙县……”

      话还没说完,周慕白走了过来:“石大哥,先别问那么多了,回头跟你解释,赶快出发。”

      石河憨憨一笑,丢了个眼神给黎羽书,显然在说,你看这就是我为啥不问他的原因,一问肯定催我赶路。

      看着石河的背影,黎羽书问道:“你从哪认识的这么一帮人,很有趣。”

      “认识他们都是一些好玩的故事,一会路上讲给你听。不过……“周慕白一顿,身子前倾,盯着黎羽书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在武功和医学上造诣颇深,没想到对官场这些弯弯绕绕,也分析得头头是道啊。”

      他眼眸深幽,清若秋水,黎羽书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打哈哈调侃道:“我也就事后才分析分析,那比不得子仲兄,能事前决策,运筹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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