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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人的二十四小时 ...

  •   陆岩和万秀春是在法国尼斯相遇的。当陆岩西装革履地出现在海边老旧的小酒馆时,直直钩住了万秀春的目光。
      她是个审美单一的人。从这辈子的第一个男朋友开始,每一任男友都是比自己年长几岁的精英绅士。
      她承认,这个类型的男人很容易有无情无义、精致利己的毛病,但至少在恋爱期间,他们总是温和有礼,无微不至。比起天长地久,万秀春更在意眼下的恋爱体验。
      陆岩也正是如此。两个人在一起的几个月里,感情甜甜蜜蜜,一切美好至极。
      突然分开也不是因为感情破裂,是比感情破裂更让人恶心的欺骗。所以她愤恨,所以不可挽留。
      但更让她恶心的是,两年后毕业回国,她发现爸爸的科研团队正好在和陆氏太康合作,而陆岩居然正是陆氏的二公子,负责与爸爸团队合作的项目。
      而她,还要和陆岩保持表面的和谐以及假装对曾经一段地下恋情的完全遗忘。
      她先前怕许白业是第三者,是因为她自己就曾成为过。
      其实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并不重要,她被欺骗了也不想再计较,想起这段过往总让她伤心是因为自己还惦念着陆岩。
      感情若自然而然地走到尽头,两个人便不会再留恋。欺骗比前者更严重,感情却不是自然地中断。记恨一个人、厌恶一个人的同时仍然可以爱恋那个人。这就是她对于陆岩的感情。
      她没有做错什么,也并没有忘记这段爱。可最终落得连这段回忆都不能提及的下场。
      她是在不甘和不屈的挣扎中醒来的。日光透过纱窗,刺痛她的眼睛、她的神经。她撑着酸痛的身躯慢慢起身,环顾四周,一片狼藉。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纠缠着两个男人。李壑抱着谢韫韬,睡得昏昏沉沉,谢韫韬的身体呈现出抗拒的姿态,但还是没逃脱魔爪。被子斜搭在他俩的腰间,一大半都落在地上。
      万秀春嗅了嗅空气中浑浊的酒味,想赶快离开这个房间。
      她爬下床去洗手间洗漱。洗手间因为昨晚她和李壑的几番呕吐,气味更加难闻,没多久她就赶紧撤离出来。然后走到他俩旁边,给了俩人一人一膝盖骨。
      “起床不?”
      “唔。好。”
      三个人在校门口粗略吃过中饭,便分道扬镳,一人回家,另外二人回寝。
      万小姐不久前刚博士毕业回国,现在处于无业状态,目前住在父母家。以她的资历和父母的人脉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简单不过,之所以几个月过去她还在当无业游民纯粹是懒得上班。
      被家里逼着读书读到28岁,终于告一段落,她当然要好好休息休息。
      “师姐,你今天会来实验室吗?”小师妹忽然在群里拍了拍她,附赠几个跪下的表情包。
      “啊啊啊啊啊啊!”她在内心无能咆哮。休息个屁。天天给他爸打白工,当免费教师。
      “今天有事呢,不来了,不过李壑师兄会来的,你问问他。”既然李壑说了今天会去,她就不用去了吧。
      回完消息,爸爸的私信紧随而至。
      “你又有什么事?昨晚又是和李壑一起玩?”
      哦,忘记老父亲也在群里了。
      万秀春为师弟保命:“没有,我昨天在实验室搞太晚了,就在学校边的酒店睡了一觉,早上在校门口的早餐店碰到李壑和谢韫韬了。”
      “哦。那你回来吃午饭吗?我和你妈还没吃。”
      “不了,我吃过了,我下午去看看房子。”
      “行。”万教授先爽快回复,过了一会又唠叨起来,“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进高校?进学校工作多方便?”
      “打住!”万秀春连忙发出一串惊叹号,然后就熄屏手机,不想再看了。
      她才不想继续呆在这个从小长大的校园,她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太平淡、太学术。而且她也缺少教书育人的高尚理想。
      看房子并不是租房。她租房肯定是为靠近工作地点,不会还没有找到工作就跑出去单住。
      她是要买房了。
      爸爸妈妈虽然还有几处房产,但都‘年纪不小’且面积不大、专用于收租的,不适合做她未来的嫁妆。是了,爸爸妈妈要给她买嫁妆。那新郎在哪呢?万秀春觉得好笑,让她结婚可比自己攒钱买一套房还难。
      想到这,手机提示音忽然响了。她手机里的各软件素来是免提醒、免打扰的,除了工作钉。
      她现在既不上学,又不上班,谁找她?
      万秀春半眯着眼打开手机,一见对方名字心里立刻咯噔。
      陆岩无疑是通过父亲的团队找到自己的账户的。
      “听万教授说你正在找工作,要不要加入现在这个项目。”
      万秀春眉头紧锁,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
      当然不要。神经病啊。她父亲和陆氏的项目还有陆岩未婚妻的投资呢,他把她拉进去,嫌事情太少吗?
      她特意不点进程序,直接删除了锁屏页面上的消息提醒,怕给对方留下“已读”的讯号。
      刚刚删除,新的消息又来了。
      “周六晚是我的生日会,诚挚邀请你们一家出席。还请万小姐赏脸。”
      万秀春沉默片刻,她知道他的手段。现在只是跟自己打个招呼,其实一定会父亲那边下功夫,而父亲根本不知他俩间见不得光的秘密,出于对自己事业的帮助,父亲肯定会尽力把自己带去。
      她猜的不错,另一边办公室里万教授已经收到了陆岩派人送来的两份邀请函。
      李壑则坐在一旁面部表情地倾听导师和陆岩的通话:嗯,一份邀请研究团队的三位主要研究员,一份是特意邀请万老师的妻儿。
      师姐和他不是……李壑认定这场生日会是一场浑水。自己可不要去淌。
      “李壑啊,你周六也一起去吧。”万教授挂了电话,一边浏览李壑交来的论文一边说道,“虽然这个项目你没有参加,但太康是制药龙头企业,认识认识陆岩总是好的。”
      李壑当然知道导师是为自己好,名师带领自己去这种级别的宴会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说不定自己一生命运的转折点就出现在这场晚宴上。
      但是,直觉告诉他:不太对劲。
      “老万,这么好的机会单给我,也太爱我了吧。”李壑半玩笑地回复万绪华。
      “你还要为他们几个也争取争取?”万绪华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看着这小子,“我可带不了这么多人。”
      正在这时谢韫韬敲了敲门,推门进来。
      万绪华和李壑心照不宣跳过了方才的话题。
      “万老师,这是新材料。”谢韫韬把一叠文稿递到万绪华的桌上。
      “好,正好你们俩都在。我一起讲,你们也相互学习学习。”
      万老师一说又是两、三个小时,等两个人出办公室时天已黑了大半。
      “晚上吃什么?”李壑挎着室友的肩。
      “就食堂吧。”
      “行啊。哪个食堂?”
      “随便。”
      于是两个人去了直线距离最近的食堂,每人点了三两饺子。等谢韫韬打醋碟回来,李壑已经吃了一半。
      “你中午没吃饭吗?吃这么快?”
      李壑一边咬着饺子,一边回答:“你没发现吗。我每次喝完酒第二天都超能吃。不行,我还要再去买个肉夹馍。”
      谢韫韬扬了扬眉,他俩吃饭风格确实不是一个流派的。
      通常情况下,他俩吃一样的东西,李壑都比他快一倍。
      “嚯!”
      李壑路过谢韫韬身边时一声惊呼,吓了正要开吃的谢韫韬一跳,弄得他忘吹凉饺子便直接塞进嘴里,又被烫了一下。谢韫韬觉得把饺子再吐出来不雅,只能一手捂着半张开散热的嘴,一手拍罪魁祸首。等他忍着烫意把饺子嚼碎咽下时李壑已经坐回原座,春风满面地看手机。
      “不买了?”谢韫韬问道。
      李壑手打字飞快,嘴巴回话却迟钝缓慢:“嗯…不买了。”
      谢韫韬觉得对面的满脸笑容十分不正常:“你……干嘛这么开心?”
      “许白业来加我了。”
      谢韫韬又被饺子烫了一下。不是昨晚还在伤心买醉说对方不理他吗?
      “你干嘛了?”他这次干脆吐出来,对着嘴巴扇风。
      “什么也没干。”说完,李壑把自己没吃的干净饺子悉数赶入谢韫韬的碟子里,“我要去找她吃晚饭啦。谢谢你。”
      “不是。”谢韫韬的食量本来就比他小,李壑也不管他吃不吃得完。
      李壑背起书包就端餐盘往外走:“谢了谢了,别浪费。”
      自从发了那句留言后,李壑确实什么都没干了。虽然万秀春曾说自己可以帮他要到许白业的私人联系方式和酒店地址,但出于他不当变态的最后底线,他忍痛拒绝了。
      他发过留言,决定把选择的权利留给许白业。
      而且,以他的了解,许白业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所以,果然。
      想到这,李壑在人流稠密的校园马路上飘飘然自顾自转了一个圈。
      前晚许白业和谢编辑沟通完消息以后,编辑提起自己的导演朋友的新话剧周日晚在华亭某剧院开演,手头有好些票,送两张票给她。
      她确实喜欢话剧,也乐意捧场,可惜她的机票订在周五,现在改签要浪费不小的金额,她觉得没必要。而且两张票,她也不知道该邀请谁,不如一起送给别人好。
      于是她就想到了李壑。自从几天前那晚和妈妈打完电话后,她一直抱歉自己对他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也感谢他没太和自己计较。
      “太久没见,那天我有些话说的过重,不好意思。”许白业和李壑约在小单间里吃日料,点完餐她便直奔主题。
      李壑话带笑意,尽力让包间里的氛围变轻松:“这种话适合这么直白的说吗?”
      许白业笑了笑,半玩笑也半认真:“说狠话的时候直白,致歉的时候当然也要能直白。”
      李壑不置可否,喝了一口茶。
      许白业从包里拿出两张《长原》的票来,递过桌去:“对了,我的编辑送了我两张剧票。借花献佛,聊表歉意。”
      李壑接过剧票看了一眼又塞回她的手边。
      “怎么?”
      “不去。”李壑微笑着回答。
      许白业有些捉摸不透:“你不喜欢戏剧吗?”
      “那倒不是。”李壑双手撑在桌上,上身向前凑了凑,两眼直勾勾看着对方,“你道歉没有诚意。借花献佛的票都不愿意陪我去。”
      许白业明白了他的意思:“抱歉,我周五的飞机回去。实在陪不了啦。”
      闻言,李壑迅速垮下阵来:“啊,你就回去了?”
      “是啊。”许白业往小碟里倒入少许酱油,“我也来了半个月了,本来上周就要回去的。”
      李壑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酱油瓶,又帮她挖了一小勺芥末放入她的碟中。
      李壑想挽留。这个季节和八年前她走时同是冬季。又是在冬季。
      他斟酌片刻,以他情场老手的经验,用略带幽怨和抱怨的语气小声说道:“又是在这个季节走吗?”他以为这可以强调二人过往的关系以及活跃一些暧昧的气氛。
      只是用心办坏事。
      许白业的面色顿时有了细微的变化,在肉眼不可见的内心她还是不可避免的低落了:“抱歉。那时是,这次也是。”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浪漫的情愫。
      李壑并非兴师问罪,当然也不是想得到她严肃又疏离的道歉。
      李壑又是直直看着她,却完全没有了吊儿郎当开玩笑的心情:“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白业强迫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回应他。
      温和的笑容却让李壑更加不安。只是成年人的默契,让大家绕过了这个尴尬的节点,继续闲聊其它。
      李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周五什么时候回去?”
      许白业怕他要送机,犹豫着是否要坦诚交代:“嗯,上午十点的飞机。“
      “上午?”李壑思绪飞转,“陆岩没邀请你去生日宴吗?”
      “生日宴?”换成许白业的大脑飞转了,”我明天上午才见他。”
      李壑一副了然的神情,半站起身来把两张剧票拿了过来,在手中晃了晃:“生日宴在这周六晚。你是现在改签还是等他明天上午邀请你后你再改签?如果反正要改签,不如再晚一点?陪我一起去看一场?”
      许白业沉默了一会:“你,很想和我一起去看吗?你可以和朋友去啊。”
      李壑举着票的手停止晃动却没有放下,又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早在学龄前,许白业就习惯了别人注视,凭借直觉她察觉到此时对方直白的目光中蕴含着异于先前几次的意味。但近几年的心理状况让她不敢信任自我对于他人感情的判断。她只能似乎巧妙地避开目光。
      “当然。”没想到李壑居然直接坦白这一丝异常感情的来源,“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有好几回你喜欢的外国剧团去抚睦巡演,你想去却又要上学。我安慰你说没关系,因为你以后肯定会去上超一线城市上大学,到时候年年都会有你想看的话剧。你说我说的对,你还邀请我以后和你一起去看。”
      所以他一直有去看话剧,所以他一直在很认真地学习欣赏这门艺术。
      他所说的事情,许白业有印象,但却没有胆量回应他。
      她面上仍然装作平静,慢条斯理地戳散芥末。她看着那些绿色终于细碎地融入酱色中,使得整片液面都便得浑浊。
      她想说自己早不记得了,又想告诉他世界上不能兑现的口头承诺太多,但是话到嘴边统统说不出来,前者觉着太伤人。后者觉着他当然比自己更明白这个道理。他并不是在要求她兑现承诺,就像先前的对话,他不是想要求她道歉,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感情。
      她其实有些惊讶于自己似乎找回了一些细腻情绪的感知。
      但更清楚自己回应不了这种感情。
      “那再联系吧。如果时间允许,改签顺利,我再和你联系。”她低着头,不痛不痒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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