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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追求你是刚刚决定的 ...

  •   为了许白业方便,李壑特意推荐了这家餐厅。和她的酒店在同条街上,三公里多的距离,三站地铁直达。
      餐厅还算靠近江边,沿与酒店所在街道垂直的小街往下几个路口就可以看见华亭闻名世界的江畔夜景。
      “你这些天有去看江景吗?”李壑帮她推开木门,看似无意地问。
      “有,不过都是在白天。晚上只有一次。”许白业耸耸肩,“而且只在边上某某昂贵的餐厅吃了顿饭就匆匆回公司了。”
      李壑把手插进外套兜里,朝江所在的方向望去:“那现在去看看?”
      饭后散步是许白业家的传统娱乐活动,何况有这样好的江景,她当然不会抗拒:“好。”
      终于得到肯定的回复,李壑把下巴埋进羽绒服的高领中,在领子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在他的人定胜天中心思想中,除掉全然不具可能性的事,世上少有靠努力和用心做不到的事情。就像这餐饭,他建议选在这里,除了考虑许白业交通方便,最开始就谋划好邀请她去江边散步。当然,能邀请成功也不是靠运气,而是因为他知道许白业喜欢散步、喜欢江畔夜景。
      以李壑对这座城市的了解程度,他还知道,从这家餐厅到江边步道一共要经过三个路口、几家书店、一家有名的港式小吃店、还有一家年轻手工艺术者开的小店。这些全都是她感兴趣的东西。这么一来,他们这原本简短单调的饭后散步将变得生动有趣且时间长长。
      不出所料,当许白业喝着港式奶茶问他给妈妈和妹妹选哪件工艺品作为礼物时,李壑笑的更开心了。这就是有心人的魅力。
      “这当然应该我自己买了。而且今天本来是我的赔罪酒,你刚刚付小吃钱我就很过意不去了。”
      哦,还有最麻烦的事情:抢买单。
      当与异性约会时,究竟应该谁买单,每次都要怎么买单,是一个复杂且自古具有争议的议题。这件事对于许白业,除了最好的朋友和家人,花费平分是不变的原则。在李壑看来,这个问题更加复杂一些,需要分辨对方的性格和二者出游的原因以及两者间的关系,总之很难一言概之。复杂中也有简单,比如若是和许白业一起,无需多想,就应该他花钱,哪怕她不肯,他也要尽可能地出。
      眼前的情况就很好找理由,他作为东道主给从小到大为自己做了那么多餐饭的伯母和尚在襁褓里就抱过的妹妹买礼物是理所应当的。
      “你真的要剥夺我当东道主和‘尽孝’的权利和快乐吗?”于是李壑可怜巴巴地望着许白业,“我导师有给我很多项目的,没有亏待我的。”
      许白业看了看一旁憋笑的老板又看了看很会表演的李壑,只能无奈地点头。
      “好嘞好嘞。对了,再加一个花瓶吧。我记得阿姨经常会买一些鲜花放在家里的……”李壑自顾自往礼物单里再加了几样,最后又问许白业,“这家店可以邮寄外地。这里大部分都易碎,要不要让店家帮你包装好直接寄回去?”
      许白业全然没多想,点了头,直到自己和店家说地址时李壑问他需不需要回避,她才‘幡然醒悟’。
      原来是要套她的住址。
      她又气又好笑地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谋划嘛?环环相扣啊。”
      李壑摊开双手并无说服力地辩解:“哪有,我刚刚是真心实意希望你方便一点。”
      事已至此,许白业无奈:“好了,我承认,之前骗你的,我还住抚睦。”
      向老板报完地址二人一出店门,许白业马上又挖苦李壑:“你要不要把地址写在你的备忘录里?免得忘记了。”
      李壑明知是挖苦,依旧如获蜜糖般收下了,咧着嘴没脸没皮似的地说:“不会啦。你联系方式给我了,礼物也收了,应该不会翻脸不认人的。”
      说完还欠嗖嗖地反复试探一句:“是不会吧?”
      许白业懒得搭理他:“走开。”
      等两个人来到江边,已经快要八点半了。作为人口稠密的市中心和著名景点,即便是十二月的夜晚,江风狂舞,步道上人也密密麻麻。
      迎面冷风来,李壑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人:“冷吗?”
      在他印象里的许白业一直是匀称有致的身材,最多说是苗条,绝不是纤瘦。她现在却瘦得让他觉得她会顶不住这样冷酷的大风和气温。
      好吧,还不够用心,百密仍有一疏。不该带她来吹风的。李壑在心里反思。
      许白业显然是冷的,她把手揣在兜里,脖子缩进围巾里,步子也忍不住跺起来,却摇摇头:“不冷。”
      说完,她便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围栏边,头发被吹得凌乱飞扬,鼻头冻的泛红,双目眺望对岸。他跟着她的步子来到围栏边,看两岸灯火通明,照得她的面庞明亮斑斓、眼瞳熠熠生辉。
      他趴在栏上问她:“抚睦没有江吗?美国没有江吗?你怎么还能看得这么开心?”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因为许白业自己也纳闷。其实不止此刻,她今天整晚的状态都偏好,情绪好,感知力也不错。虽然她已经基本治愈一、两年了,但绝大部分时间状态和患病前仍有许多不同。今晚倒渐渐有些像以前了。
      想到这,许白业并不回答李壑的问题,反而发问:“那你呢,干嘛在我身上费这些心思?”
      说到这磨人的病,也不全一无是处,她也从中领悟了不少原先不懂的道理,转变了很多观念。虽然难较哪种观念更胜一筹,但总之现在的她需要那些新的思想。
      不然真要活不下去。
      比如,患病前的她是较为激进的理性派,认为理性高于感性,经过爸爸车祸去世一事后又觉得人不能缺少感性。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道理与感情都一样宝贵。而且在这几年里,她切实体会到脑子不能随心控制感情。虽然非要深究,感性认识似乎也源于器官,但她不是医学也不是哲学专业,暂时选择不那么深入地思考。正如此,她才会在爸爸被抢救时,不由分说抽了来求情的肇事者家属几巴掌。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体会到盛极的愤怒。也因此,她会在肇事者和父亲差不多时间去世后,冲去哭成泪人的肇事者家属面前大骂一句:报应!只是人情微妙,骂完后她忽然不怨恨他们了,也不再反对母亲因对方家庭收入太低而接受降低赔偿的决定。
      又比如说,她以前虽然表面总是谦虚模样,其实心里比谁都更自尊自傲;嘴上总说随缘,心里比谁都严苛要求自己;凡事力求做到最好,觉得所有的挫折都是她光辉人生路上的抛光石,是使自己变得更好的试炼。那时候,她从不觉得这就是心口不一,只认为自己所做才是人之所向,将这些标榜为‘优秀’和‘应该’的标准。而这样的一个自己,在见识到自己无法乐观以待的挫折后,居然也接受了天命难违。
      偏偏给自己造成巨大冲击的挫折对于真正命苦之人,皮毛也难算。每每想到这,许白业都越发觉得自己可笑和无知。
      随心而动,是她近两年慢慢体会出来的。所以她才会见到李壑的第二面时噼里啪啦说一堆伤人的话,才会在此时此刻,如此氛围中将这句难题问出口。
      你干嘛在我身上费这些心思?什么用意?什么图谋?
      甚至一句不够,许白业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发问:“你喜欢我吗?或者说,以前喜欢我?要追我吗?”
      这些问题不好回答,但只是对李壑而言。许白业马上就要回抚睦了,她既不喜欢李壑,也完全可以再也不见李壑。所以她问得毫无压力。甚至她还有几分私心,想要以此逼退李壑。
      李壑也没料到许白业会措不及防地捅出这个问题,大脑一时宕机。
      喜欢吗?
      当然。他欣赏许白业是一直自知的,且知道得很早,可能早在五年级,他们认识的一个月就开始了。但意识到自己喜欢许白业时却已经快上高中。
      至于‘追’吗?
      虽然这份喜欢确有男女之情,但不具有占有欲和私密性。好吧,真要说出来,李壑也不好意思。他的感情更类似于仰慕和供奉。但这是实话。
      所以高中时他从不觉得自己一定需要和许白业更进一步。他觉得眼前的状态就挺好:和许白业保持独一无二的羁绊,继续陪伴着欣赏她的无限荣光。而且莫名其妙地,他从没产生过自己配得上许白业的念头,更不觉得自己能追上。所以他不动这心思,甚至在高中还和别人谈过几段幼稚到算不得真的恋爱。
      不过在许白业忽的消失后,他的心境就变了。他经常看着本来属于她的桌椅走神。他也去过好几回她家,可是回回都无人应答,直到被物业告知她已搬离。
      他一直很想她。却不知道去哪找她。可能她前几天说的也正确:他们的确不熟。因为他吃了杨阿姨家那么多饭却不知道杨阿姨的联系方式和单位。因为他曾经每天都和许白业有消息来往,可当许白业停了电话和社交软件后,他居然没有任何另外方式联系她了。一开始他也赌气,觉得她太无情无义,但过了这些年,他早就不计较了。
      如果再能见到她,他怎么会有时间怪她。
      从小到大,他周围很多人说他大条洒脱,每天过神仙日子。其实认真想想便知道这话矛盾,他一个做科研的的人怎么能不心细、不思虑多?他只是不爱同人倾诉。灵魂知己一生难求,就不过多要求。所以即便他常常想起忽然消失的许白业,认识他这么多年的万秀春也是才从他嘴里听闻这号人。
      这些年,他一个人闷闷地胡思乱想过很多。开始的两年幻想偏多:幻想再见面的对话,幻想她的处境,越往后越不敢想了。渐渐地自己都不抱有此生再相见的指望。只剩下回忆与感叹。
      八年很长,真过起来也不过是读了大学又读研究生再考个博士。所以当许白业再次出现他面前,时间还没能让他忘记对她的感情。他当然欣喜,当然百感交集,当然也好奇她是否变了很多,如果变了就好奇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好奇她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只是好奇这好奇那终是绕不开好奇她当年因何忽然消失。
      那么是因为好奇才热情吗?
      好像也不是。不管是否能得到答案,是否能得到他预想的、期待的答案,他都可以接受。他出于本心地对她热情主动,出于本心地希望她一切都好。
      可是‘追求’吗?他仍然有些不敢想象。
      因为‘追求’在流程图中被写在‘决策’符号上,从‘决策’符号只能分出‘yes’和‘no’两个导向。如果选择追求,就是选择了‘yes’,可以得到的结果又分为‘yes’和‘no’两个:‘yes’是他们建立爱人关系,‘no’则是建立失败,失败的代价不可估量,是重新回归普通朋友还是只能偶尔联系,或者许白业会再次天涯无讯,谁也说不准。
      那么一开始就选‘no’?那如果想再转到‘yes’的路线上便几乎没可能了。那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想走便走,他都没有立场干涉。他不甘心。
      所以,这个回答难以抉择且十分重要。
      李壑的内心在巨大的回忆网和悬在空中的流畅图上走来走去,久久没有决定。两个人就在绚烂的夜景灯光和呼啸不绝的凉风中对视许久。
      许白业见状心想自己的逼退计划奏效了,心中腾起计谋得偿的轻松,莫名也有一丝期待果然落空的无奈。于是不自觉耸耸肩,低头抬手,捋了捋随风扬起的耳畔碎发。
      李壑的眼睛暗了暗,伸手从她手中穿过,把那条随意围上的灰色围巾取下来握在右手中,左手在风中轻巧地捕捉她的乱发,渐渐把所有头发握成一把。这个过程持续时间并不短,她的手尴尬地悬在一旁,她直直看向他,他的目光随着头发游走。
      “喜欢是很久以前知道的。”终于,他将围巾环住所有的长发,再满是慎重地用围巾的两端在她下巴下方打了一个端正的交叉结,“追求你,是刚刚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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