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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怎么是你?”

      蔚只伶巡视左右,并未看见其他人。

      夜里寒凉,苏涣裹着一身菱纹棉袍,外层又系了一件天青底氅衣御寒,衣袖间萦绕着水淋淋的雨露气息,湿重又薄寒,仿佛寒潭中浸了彻夜的水玉被刚刚捞起。

      他开口欲要说话,陡然灌进一口冷风,又低低地咳嗽起来。

      “咳咳…”

      他屈指抵着唇,喉结震动,带动气流撞上她的指尖。直到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一股痒意,蔚只伶才收回对世子略有些不敬的手。

      他竟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苏涣俯身捡起滚落在地的长明灯,拍了拍表面的灰尘,又重新置好纱罩,才慢条斯理地睇来一眼:“姑娘怎会在此?”

      他用手柄挑起灯盏,微微抬高,暖色的光球将两人拢住,照亮彼此的眉眼。

      因出来匆忙,蔚只伶尚来不及披衣束发。

      此时灯光中,她只穿了软白的中衣,睡前随手绾的几缕青丝也在打斗中散落开来,整个人往黑黢黢的山中一站,活像是个索命的女鬼。

      “我夜里失眠,出来随便走走。”蔚只伶冷脸答道。

      苏涣轻笑着摇头:“蔚姑娘并非这般不识礼数的人,何必诓骗我?”

      他嘴边挂着清浅的笑意,目如点漆般透亮,好似对半夜闯入自家祖坟的自己毫无戒心。

      她倒不至于天真地以为,是因为自己白天在竹林救了他一命。

      两人无声地站了一会儿,山中却再无半分响动,那黑衣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难道山上还有其他下山的小路?

      蔚只伶环顾四周,入眼皆是茫茫一片。

      左右来说是侯府的家事,这个世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在这与她插科打诨。

      她不能反过来质问他这个主人为何半夜出现在此,也不便当着他的面继续追查,还是等到明日告知师傅,交由侯爷他们商讨去。

      “世子,三更过半,我就先行回去休息了。”蔚只伶粗略地作别,转身就要下山。

      山间夜晚温差大,初时与人打起来还好,此刻不过站了片刻,四肢就沾染一阵寒意,她已感觉有些发冷。

      刚走两步,肩上落下一件温暖的青色大氅,毛领间还残存着那人萦绕不去的体温。

      蔚只伶回眸望去,只见苏涣提灯缀行在她的右后方,身上只剩下那件略有些单薄的罗丝绵衫。

      “蔚姑娘,夜深难行,我陪你掌灯下山吧。”

      一路无话。

      只有身后偶尔响起微弱的闷咳声,因刻意压低而消散于寂静之中。

      ……

      天光大亮,转眼就到了寻锋会。

      前院时不时传来门派见礼的寒暄声,一派和乐笑语。而仅一墙之隔的后院,仆人和侍从有条不紊地奔波于各自的岗位,忙碌却不吵闹。

      凌芥猫着身子从中穿过,两三步溜进一个紧闭的房间。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

      蔚只伶睡觉很规矩,被褥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脑袋,窗缝流窜而来的日光为她冷白的肌肤描上一层暖色,一弯柳眉难得平展,仿佛沉浸在恬静的梦中。

      “师姐!醒醒!”凌芥摇着她的肩膀,又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口中念念不停,“坏了,你不会也发烧了吧?”

      蔚只伶被耳边的聒噪吵醒,一掌扇开他的手,懒声问道:“谁发烧了?”

      “世子啊。听说昨日去后山陵园跪了一天一夜,他不发烧谁发烧?偏院的大夫和下人都手忙脚乱地照顾一早上了。”

      凌芥支开床头的木窗,外边的春阳正盛,他背过身站在窗边叹气:“我看你迟迟未起,还以为你也感染风寒了呢。”

      蔚只伶趁他转身迅速穿戴好衣物,下床去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过夜的凉茶,一口下去,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昨夜闹到半夜,回来后一觉好眠睡到天亮,竟然起晚了。

      “你没事去偏院作甚?”

      “前院人太多,去了又得被人缠着打听师门的谁谁谁。”

      重法这些年避世不出,三个弟子也鲜少当众露面,江湖各路人马都对他们门中事宜十分好奇。

      蔚只伶周身气场凌厉,生就一副冷面,而叶逾晚贵为凤霞山庄大小姐,旁人自不敢找她俩搭话,只能向凌芥问东问西,无非“大师如今还收不收弟子”、“蔚只伶功法练到几重”等云云,甚至问叶逾晚有没有意向招揽赘婿的都有。

      那些自来熟的侠士八卦又多舌,问起来没完没了,每次都扰得他不胜其烦。

      “我看偏院人少,就去那避避风头,谁能想到苏涣堂堂嫡出的世子,却住在那么清简偏僻的地方。”

      凌芥过来也灌了一口茶,被刺骨的凉意激得咧了咧嘴角。

      “世子也真是的,昨日加冠后去陵园简单拜一拜亡母也无可厚非,分明身子骨差,还敢留在山中跪守一天一夜。”

      还把御寒的氅衣给了我。

      蔚只伶在心中补充道,目光游移到一旁紧闭的衣橱,那大氅被她折叠摆放好,还没来得及归还。

      她昨夜虽冷,但身体素质在这,总不至于吹半夜风就生病,早知道就该拒绝他那番好意。

      两人说话间,屋外响起叩叩的敲门声。

      “姑娘,寻锋会就要开始了,侯爷请大家去前院一聚。”婢女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

      *

      寻锋会历来已久,却并没有如今这么大的派场,最初只是各门派间相约切磋的小聚会。

      直到二十年前武林大乱,□□势力被铲除大半,随着三大门派洗牌更迭,许多新生人才如雨后春笋逐个冒尖,江湖中才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局势来。

      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门派不在少数,自不会看你的出身与资历,而是拿实力说话。

      如今凤霞山庄、定禅寺两派底蕴深厚,又有宗师级别的高手坐镇,始终占去三大门中其二。

      剩下的位置,就显得有些飘渺波折了,至今空悬。

      碧云天是唯一一个主张修习药理和医术的门派,又在大乱中主动救治了许多他派的受伤弟子,众人承她们的恩情,即使其掌门秋水真人只是个一流高手,也将碧云天纳为三大门之一。

      两年前秋水失踪,碧云天上下人心大乱,避世不出,已经很少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而玄武门这个新生门派异军突起,大有一争之力。

      武院中央,两座平坦的试台并肩而起,中间纵列了一长架兵器,各式各样,锋锐难挡,以满足切磋时的各种需求。

      外围砌立数十桩石柱,牵系着粗重的麻绳围了三圈,分划出观看的界线。

      日头正盛,璀璨的金光倾泻在试台中间遒劲的“武”字上,宛若枯枝字节被描摹出夺目的色彩;两侧擂鼓傲立,已能预见磅礴急促的鼓点声响彻云霄。

      在高处的看台之下,修设了一圈座椅,正中便是凤霞山庄与定禅寺的席座。外圈划分区域,由带队长老或者有资历的弟子坐在最前方以代表各自的门派,稍远的外围则挤满了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修。

      参加寻锋会的以年轻弟子居多,即使不是初次历练,也是第一次来侯府之中。

      年龄较小的小弟子往往是最坐不住的,无不踮着脚眺望四周,青涩的面孔上洋溢着好奇,被侯府的阔绰气派惊得合不拢嘴;而资历稍长的青年弟子,虽压着神色训斥身后跳脱的师弟师妹们,实际也暗自打量各方。

      高台之上,苏盛凭栏矗立,他退下了厚重华丽的官服,只穿轻便的常服,纵如此,也遮不住一身沉淀多年的肃正之气。

      “各位高门同派,今日尔等跋涉而来,苏某不胜感激。府中已备下肴馔膳食,为各位接风洗尘。”苏盛略微一顿,“只是寻锋会,即将推迟在后日正式开始。”

      蔚只伶和凌芥赶来时,正巧听见这一句。

      一时间,乌泱泱的人群喧闹起来。

      苏盛伸手压下议论声,高亢的声音不由放低:“几日前,我收到传信,听闻许多门派都遭遇宵小袭击,损伤多人。”

      一些小门派和散修自然是一路顺风顺水,并不知道这个变故,听到这儿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纷纷向那些遭遇不测的中大门派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三三两两的弟子挂了彩,有的胳膊还绕着纱布。

      再看坐在前方的带队负责人,镇定自若,明显是知晓内情。

      “此事另有隐情,也是我的失职。为了比试的公平,也为了各位的安全,这两天就留予年轻弟子好好休整调养,待我与众带队长老商讨后,必将还诸位一个交代!”

      “阿弥陀佛,贫僧愿协助武侯,早日捉出凶手。”随着苏盛话音落地,一名僧人站了起来。

      蔚只伶和凌芥来得晚,挤不进人群中央,隔得远也听不真切,骤然看见一道素白裟衣,还以为是重法,仔细再看才发现不是。

      这和尚虽也是佛修,看着却比重法苍老许多。

      “这是谁?和师父认识吗?”蔚只伶用胳膊肘戳了戳凌芥。

      没等到凌芥答话,反而听见熟悉的娇笑声:“师姐,这是定禅寺的无量大师。”

      叶逾晚挤开凌芥的位置,笑吟吟地揽上蔚只伶的胳膊,她生的甜美,总是带着天真烂漫的狡黠心思,一出场便是风风火火。

      她待不住这样庄重肃穆的场合,便脱离了凤霞山庄的阵地悄悄溜了出来,等了半天才等来蔚只伶他们的身影。

      凌芥方才见她过来,早已远远地避开,不去打搅两位师姐的亲热。

      “我还以为定禅寺的高僧六根清净,不会来参加这劳什子寻锋会呢。”

      凌芥目力极好,一眼就看见无量身后站了不少光头和尚,个个敛目静神,相比这边聒噪的散修,要端庄得体的多。

      “唔,往年确实没来,这不今年特殊嘛。”叶逾晚拖着调子。

      凌芥追问:“哪里特殊?”

      叶逾晚:“一来呢,侯爷平定天下,治边止戈,按他们佛家来说当得起大功德,今年由他做东,定禅寺当然得给个面子。二来,这位无量大师出家前与师父颇有渊源,曾以师兄弟相称。”

      “你怎么知道?”

      蔚只伶入门最早,从未听说过重法年轻时还有个师弟。难道凤霞山庄还了解师父的往事?

      谁料叶逾晚抖了抖袖子,掏出一本《江湖99件不为人知的秘闻》,言语无辜道:“话本里说的啊。”

      “……”

      蔚只伶这位师妹,自小在家族疼爱中长大,虽没惯出骄纵脾气,却养了一身怪癖,譬如看话本。

      若说定禅寺集佛法大成,那么凤霞山庄便是剑的世家。

      叶逾晚身为凤霞山庄大小姐,祖父叶怀远是罕世的宗师级高手,当世无人能逼其出剑,父亲叶旸的“赤阳剑”、母亲柳如霜的“轻寒剑”,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称号,双剑合璧更是威力无双。

      唯独她,不爱金银细软,也不练剑法传承,偏偏每年花大笔开销去搜罗各种江湖话本。

      若简单看些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或者民间怪力乱神的奇闻异事也就罢了,甚至哪门哪派的长老忘了系裤带子、弟子夜里偷情被抓,她也看的津津有味。

      庄主叶旸奈她不得,下令命她只能在山庄里看她那些丢人的话本,外出历练时绝对不可随身携带,更不能花钱偷偷买新的。

      叶逾晚只拿出来晃了一眼就立马塞回去,笑着讨好道:“千万别告诉师父和我爹。”

      凌芥回之一笑:“看我心情。”

      就在几人说话间,前方高台的谈话已接近尾声,众门派对苏盛的安排并无异议,当下便散去回房休整。

      不多时,台上就只剩各门派的领队负责人,一行人稀稀散散地往前厅去了,这时蔚只伶才找着重法的身影。

      她估摸着他们要在前厅议事,便只好先将昨晚跟踪的黑衣人一事压下,等他们谈完再去打扰。

      蔚只伶撇开两人,独自先回了房间,路上还看见不少弟子在切磋习武。

      相比起来,她就显得有些悠闲懒散了。

      不过,还有一事可做。

      蔚只伶从衣柜翻出折叠好的天青大氅,又唤来廊里侍奉的婢女:“替我把这件衣服归还给你们世子。”

      “蔚兄!”

      话还未说完,走廊那头忽然响起一人亲切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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