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蔚兄!”
走廊那头,噔噔噔地跑过来一人。
他不过二十出头,模样很清正,手中举着一把剑遥遥向她招手,脸上是明晃晃的欣喜笑容。
跑过来时,发丝微乱,脚步急促,引得周围不少弟子引颈围观,他却毫不在意,腰间的玉佩玎玲珑璁,眨眼就到了跟前。
“蔚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一场?我最近剑术又精进了,定不会再输给你!”
这人噼里啪啦倒豆子说了一堆,声音亢奋不已,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蔚只伶还没说话,旁边看热闹的群众已经辨认出他的身份——
蓝纹凤霞山庄弟子服,手握三尺古朴重剑,举手投足一股周正气,以及对武学的狂热痴迷…
也只有凤霞山庄年轻一代的大弟子,林归雅。
林归雅这个人,实在是和雅不沾边,说好听点是不拘形迹,为人耿直。若不是常常提着他那玄铁重剑,见过他的人只会将他错认成初入江湖的愣头青。
但他一旦动起武来,浑身气质悉数内敛,风雨欲来,一如手中重剑,粗犷不输劈山之势。
他是个武痴,更爱与人比武。
江湖中凡是有些名号的青年才俊几乎都被他找上门过,输在他手中的更不知凡几,他尤不过瘾。自三年前寻锋会见过蔚只伶出手后,一眼相中,将她引为毕生知己和对手,两人打了不下百回,林归雅输多赢少,当即扬言要义结金兰。
他一把重剑声名在外,寻常人收到拜帖便心生退意了。蔚只伶倒不怕,只是这人对武学如痴如狂,被击落在地也能一抹脸立即卷土重来,打到最后两人真元耗尽,便纯粹以体力比剑,可谓旷日持久,饶是她也受不住。
“林兄……”蔚只伶讪笑着打招呼,觉得脸有些僵。
早在遥遥听见林归雅的声音时她就想跑了,可惜找遍全场也只有她一个姓蔚的。
一旁端着氅衣的侍女正要福身退下,被蔚只伶一把拉住。
“林兄,今日我另有他事,不如改日再切磋?”她从侍女手中拿回衣服,稍稍抬高示意。
林归雅眸光黯了一黯,旋即又舒心一笑:“无事,你且去吧,等你有空我再来寻你。”
看来得亲自去偏院走一趟了。
蔚只伶让侍女带路,两人离热闹的人群越来越远,直到拐进一处幽静的小院。
两侧梅林已谢,地上浅铺了一层绯红,光秃的枝头后方,窗户向阳而开,隐约能看见其内的布局。
相比正院虽然简朴了些,但胜在清幽宜人。
“是你们世子自己要住这儿的吗?”蔚只伶突然发问。
“自奴婢进府时世子就已经住在这了,具体不太清楚。”婢女努力搜刮着记忆,末了才谨慎地压低声音,“但听先前服侍世子的老人说,世子打小失恃,起先侯爷接在身边由奶娘照看。等世子知事,就自请住进这偏院,只留了几个下人伺候。”
这些不是什么秘辛,在侯府中稍微打听就能知道。
侍女悄然退下,蔚只伶独自在台阶前止步。
屋门大开,却没看见侍奉的下人。
犹豫不定间,屋内响起了熟悉的闷咳,接着是杯盏被打翻落地的碎裂声。
她快步走了进去,只见那病中虚弱的世子倚在床头,面色潮红发汗,取药碗的手还滞在桌边,听见脚步声,抬眼向她看来。
大概是烧的厉害,他眼中蒙了一层水雾,看着已不太清明,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被褥从肩颈滑下,衣领交叠处显露的肌肤都被烧出晕红。
好一幅病美人卧榻。
“蔚姑娘怎么来了?”他声音哑哑的,不复清润,却并不难听。
“我来还衣服。”她笃的一声把手中端着的氅衣搁置在桌,三两步并到床头,却不靠近,只扬着头打量四周,“你这院子里没有随身服侍的下人吗?
苏涣已经躺了回去:“病已经看过了,药也煎好了,总共就一两个婢女,我让她们退下了,想自己休息会。”
蔚只伶点点头,默了两响,伸脚跨过地上被人失手打翻的瓷碗碎片,一拂裙摆在他床边坐了下来,素色裙角在边沿交叠散开。
身后的幕帘晃动,似是一阵风吹过。
蔚只伶顿了一顿,清冽冽地开口:“世子生病也有我的原因,恰好我在山中也学了一点岐黄之术,替您看看?”
苏涣抿嘴一笑,看着身前人纠结拧起的眉梢,十分配合地摊开右臂,算是默许。
“昨夜并不怪你,是我对自己的身体托大了。”
他视线先是从安静下来的幕帘划过,又回到专心替自己诊脉的少女身上。
他很少有与人离的这般近的时候,还是一个异性女子,此时借着窗边漫过来的光,他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腕间清晰温热的触感叫他烧昏的脑袋稍微清醒。
“唔,体质尚可,气血如常,只是平日不爱锻炼,昨夜穿的又少,才会染上风寒。”
蔚只伶把了片刻,发现这世子并不似风吹潦倒的病秧子。
脚边一滩药渍散出浓烈的苦香,她并不陌生。
“这药太烈,疗效快却伤身,世子不妨换一副温和些的药方。”
万籁山钟灵毓秀,山中虽长了许多药草,却没什么医者大夫,生了小病都是靠自学的一点医术应付,因此寻常的药材她都认识。
苏涣不置可否,眨着眼看她:“最后一碗药已被我搞砸了,蔚姑娘可否帮人帮到底,去前院替我开几服药?就按你的方子,托人带过来即可。那里都是带刀剑的门派弟子,院中下人性怯,怕冲撞了客人。”
苏武侯留了两天给之前遇袭受伤的弟子好好休养,府中药房自然也对外敞开,还派了资历高深的医师为他们看诊。蔚只伶一路过来时,看见药房聚集了不少受伤弟子在看病换药。
再而言,药房离议事厅不远,等她过去抓完药,估摸着重法他们也该说完事了,正好将昨夜的事一一禀告。
不过,她虽不介意走这一遭,却觉得这病鬼好生莫名。
她与他很相熟吗?
蔚只伶不自觉地压低一点身子,去打量榻上的人。
她眉角微扬,恰在介于凌厉与温柔之间的弧度,双唇惯是浅淡的裸色,胸前厚领遮不住细白高挺的脖颈。不带表情看人时,便如凝了一层霜华,只见剔透的盈光,而窥不破更深的内里。
苏涣规规矩矩地躺着,任她观摩,眼神颇为纯良无辜。
两人无声对峙,苏涣突然握拳抵着唇,就要咳出来——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蔚只伶先声夺人,两三步飘远了,像是怕他把病气传染过来。
说走就走,她也不拜别,自往来处去了,行至门槛处,又施施然回过一眼,眼底映着屋外透亮的晴光,浅色衣裙立于满室沉沉病色之中,无比生动。
“好好休息。”她轻飘飘落下一句。
这才拾步远去。
直到人影消失在院角,苏涣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才淡了下来,他撑着床铺,动作缓慢地支起身子,单薄的背脊因病而绵软无力,却也不曾苟曲半分。
颊边滚烫,他吐出一口热气,低声道:“出来吧。”
幕帘后闪出一人,朝他径直跪下。
“你可知方才已经被她察觉到了?”他声色微冷。
侍卫覃燃恭敬地俯首,有苦难言:“属下适才见她上前,怕她看出什么,对您不利。”
床边人不说话,目光来回扫过,依旧辨不出神情。
覃燃被看的有些发怵,摸了摸鼻子,生硬地问道:“她会去吗?”他指的是去前院药房抓药。
“不知。”
“那假药还喝吗?”
苏涣睨他一眼,额角又开始发烫:“不用,前院就要乱起来了,没人会再注意到我。”
他已喝了三副伪装成风寒的假药,高烧需静养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那人想栽赃嫁祸给他,也得先掂量掂量。
“昨日夜里,属下见一黑衣人鬼鬼祟祟,本想出手拿下他,蔚姑娘却快我一步追了上去。那人放着院墙不走,偏偏将她往后山上引,府中上下都知道您那日要在墓园待一天……”
覃燃越说越气愤,被苏涣摆手打断。
“这几日,你就在前面好好盯着,有什么动静再来汇报。”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带着诮讽的兴味,“我这蠢弟弟自作聪明,捅出了天大的篓子,接下来,就看他如何收场了。”
*
蔚只伶躲着人流,总算摸到药房。
医师正在案前为一折骨的弟子绕纱布,身边围了一众翘首以盼的伤员,她没去打扰,去角落拦了一名忙着煎药的下手。
听她说完来意,药童用手中扇风的蒲扇指了指屋内:“大家都抽不开身,姑娘若识得药材,就自己去里面取吧,记得在名册登记一下。”
蔚只伶道了一声谢,绕开聚集的伤员去了侧间。
三张一人半高的柜台成列纵立,设有许多方正的抽层,每一个箱匣上都用笔墨标注了药材名。
她心里回忆着药方,目光从第一排逡巡而过,没有找到目标,便转角弯去第二张药柜。
进来时室内静谧无声,没想到一二之间还站着一人。
苏醒穿着紫纹锦袍,手中堪堪阖上身前的药箧,听见人声下意识地有一瞬息的慌乱。
“二公子。”蔚只伶上前循礼问候,余光扫到他收手的位置,认出是“川草乌”。
苏醒上次在竹林中见过她的身法,才知自己轻看了她,此时两人相隔不过数尺,顿觉不自在起来。
但到底只是个女子,他有些倨傲地略微颔首,就阔步往外走。
“二公子也受伤了吗?”擦肩而过时,蔚只伶忽然出声叫住他,“寻锋会在即,该保重好身体才是。”
更新最快的一次?? ? ? ??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