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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复杂 ...

  •   到了饭堂时,没几个人还停留,银苍疲惫地接过厨子不耐烦赛过来的碗,饭菜汤汁混在一切,因为剧烈的动作从碗边溢出不少,汤汁还带着余温。
      “臭小子,连个碗都端不稳!”厨子口气不好地把碗夺了回去,又添满了再塞给他。
      银苍摸索着找了个位置坐下,碗放在桌山,左手按在碗壁上,拇指贴着碗的边缘,右手拿着木勺,除了最开始的几天拿到的是筷子,后来厨子只给他一根木勺。
      银苍沉默地进食着,他的用餐规矩挺好,看起来是接受过教导的,只有勺子偶尔磕碰到碗上的声响,看不到他嘴巴的动作,连咀嚼的声音也很小,等到饭堂里的人走光后,就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他吃完饭,碗中还剩不少残渣,主人如同看不见一样,刚放下碗就被人快速收走了。
      “吃完了就赶紧滚,天天来的这么晚,耽误老子休息……”厨子的声音渐渐被水声掩盖。
      厨子是山下请来的普通人,长相粗犷,膀大腰圆的,一身干活练出来的腱子肉,总是一副凶狠恶煞的样子很不好惹,嘴里永远没几句好话,都是骂骂咧咧的。
      杂役们对他很是有几分不满:修行后对普通人高高在上的俯视,却又畏惧他,那体格不是开玩笑的,他们这点修为顶多身体好一些,学的术法跟杀伤力沾不上边,要真打起来还说不定是谁吃亏。何况这厨子在青山门待的时间不知道多久了,跟几个管事还有几分熟识。
      都是敢怒不敢言。

      银苍出了饭堂,照旧找地方去练剑。
      中午这段最是酷热的时间,门内便没安排他们干活,美名其曰让他们修炼,但劳累了一上午的人都只想休息,这会还能坚持修炼的寥寥无几,更别说像银苍这样练剑的。
      练剑的地点在演剑台,一处被平了的山顶上,四面开阔,罡风凛冽,在正午时分更像是个处刑地,却是青山门难得的修炼场所,只是受的罪太大,外门比起来这受苦,更愿意去巴结几个大人物,提升还来得快些,这是青山门一贯的风气了,内门弟子有更好的自然瞧不上。久而久之这里便荒废下来,前几年掌门开恩,准许杂役们到这来修炼。
      风刮得人生疼,银苍用不起药,背上的伤口只是简单用布条缠了一下,他体质特殊,等着伤口慢慢愈合就行,虽然免不了多吃几分苦头。
      这伤口没影响到他的动作,任谁也看不出他身上还带着伤。
      银苍很喜欢这里,悠远的天广阔,飘荡的云就像在他的头顶,触手可及,日华灼人,也驱散了寒意,没有具现化的恶意,杂乱的耳鸣暂且停歇。
      他的心也是静的,握剑的手平稳没有一点颤抖,就算刺客他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也已经有了几分剑修的样子。
      后至的人不做声,暗中观察银苍,这个人练剑的样子跟他受人欺凌时逆来顺受的模样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人,他不止一次撞见过银苍被其他杂役欺负,不止他一个人见到过,他们这些人有些成了帮凶,有些事不关己,漠视不理。
      他没再多看,在银苍另一端抽出了刀,动作大开大合,是完全不要命的招式,每一式都是杀招。这刀法是他的次奇遇,是他想要摆脱杂役身份的凭证。
      他没有避讳银苍,并非笃信银苍的品格高尚,是他已经察觉了银苍的视力有损,是看不清他的动作的,他也不是那种霸道之人,要将银苍赶去别处。
      两人就此相安无事。

      回去的路是相同的,两人一前一后,银苍落后几步,刚进入屋舍范围内就被拦了下来。
      翟望厌恶地皱眉,没有说什么,加快脚步地离开了。
      拦住银苍的几个人看了眼他的背影,不屑地撇了下嘴:“都没进外门呢,一天到晚装模做样,还不照样是个杂役?”声音却从心地放低了一点。
      翟望向来独来独往,谁都知道他想进外门,这对别人来说是妄想,对翟望却是可行之事,不少人嫉妒他的机遇,都是生活在烂泥里的人,凭什么他有这样的好运?当面挑衅是不敢的,翟望下手阴狠,动起手来是真打不过,但明面上不能得罪,也管不了人私下说几句风凉话。
      一个抓住银苍的头发,把他扯过来,“小废物,天天跟在人家身后抱大腿,怎么没见他管过你啊?”言语中充满恶意的嘲讽。
      银苍没有说话,浑浊的眼睛转了下,没有焦点的瞳孔对上他瞪大的眼。
      这一眼戳破了他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好似说:你自己不也一样连抱大腿的本事也没有?人家不是照样看不上你?
      “不服气啊,说你几句都不行了是吧,”这人狞笑一声,拽着银苍的头发,一脚将人踹倒在地,“我哪一句说错了,你说话啊,不要装哑巴。”
      “你说啥呢,这小废物本来就是个哑巴,怎么回你话。”另一个人调笑道,看似温和,嘲笑的意味浓烈。
      一只脚踩在银苍背上,刚刚好是上午被鞭子打过的地方,“你说你,修炼不行还是个哑巴,一天到晚的遭人嫌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要是还有点尊严不如自己撞死得了。”这人怜悯地说着,脚上的力气加重,直至伤口再度崩裂,背上溢出血色。
      “怎么这么不经用啊,碰了你几下,还把我的鞋子弄脏了,真是晦气。”那人漫不经心地收回脚,将鞋底蹭在银苍相对干净的衣摆上。
      一人拿起银苍掉落的木剑,“小废物不自量力还想学剑啊,你天天跟在翟望后面,他没教你几招?怎么还是一副弱鸡样啊,说说看你是怎么求他的啊,是不是你求人不够诚恳。”
      嬉笑的声音连成一片,“那今日就好好教教你了,磕头会不会啊,先给哥几个磕一下看看吧。”
      银苍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力气了。
      那几个踹了他几下,“别装死,赶紧的!”见他没有半点反应,又皱起眉来,“靠,不会真死了吧。”再看他背上一大片的血红,没有一点愧疚,只有被扰了兴致的不耐烦。
      有人看了下日头,催促着:“别管他了,先走吧,一会到晚了被林管事责骂。”
      几人这才零零散散地离去。

      等到银苍缓过劲来再去招林管事时不出意外地迟到了,林管事是个很讲究的中年男子,鬓角花白。
      “该死的,你居然又给我迟到,”银苍一到,他脸上的嫌弃就没消失过,见了银苍浑身血污,动手的心思熄了,又实在气不过,嘴上停不下来,“你怎么搞的,弄得一身血腥味,衣服都没换,又脏又臭的。”末了,他才假惺惺地补充了一句:“你这副尊容,是别想有什么好差事了。”
      下午的杂务比上午轻松些,就是替长老跟内门弟子干点杂活,至于是去哪,就看林管事的安排,要是遇到个性子不好的,别说攀上高枝了,生不如死都是有的。
      银苍向来不讨喜,林管事自然不会给他安排些肥差美事,那都是要上道些,自己主动去争取的。
      林管事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终于想到了个能让银苍不在跟前碍眼、又没那么好过的活,厌烦地道:“张胖子的柴没了,你去砍些柴,再把柴劈了,要把柴房填满。”
      银苍听后,没有怨言地去了。
      林管事满意他的识相,冷哼一声也就没再刁难。

      砍柴不是轻松活,银苍的速度不快,期间背上的伤口几度崩开,一天之内流的血过多,令他眼前发黑,体力迅速流失,那点微末修为不过杯水车薪,难以支撑他的损耗,。
      记不清过了多久,银苍浑身发软,提着一捆新柴还没迈过门槛就跌倒在地,没系牢的木柴散落一地,发出不小的声响。
      循声而来的厨子看这一地的狼藉还没开始发火,就被浓郁的血腥味吓了一跳,杀人不过点头地,看银苍这情况,就是纯碎的折磨了,他是脾气不好,不算是个恶人,从没见过这么糟蹋人的,这青山门真是……
      厨子粗而黑的眉头拧得死紧,看起来越发不好惹,他动作迅速地搬开压在银苍身上的木头,将人搬到自己中午休息的屋子里,不怎么温柔,但也没触碰到银苍的伤口。
      把人头朝下地放在床上,后背上的血肉已经和衣服粘合在一起,杂役的衣服料子又差,粗糙得很,磨到伤口上更是受罪,厨子给他处理伤口时蒲扇一样的手都忍不住抖了几下,好在这伤口虽然恐怖,但没伤到骨头。
      等到把他后背那块衣服扒开,擦去蔓延出来的血迹后,他才松了口气,后背上一阵凉意,不知不觉间他已是满身大汗,再一看除了那道新伤,其他的皮肉上也叫交错着一堆狰狞的伤痕,竟是寻不到一块好肉!简直触目惊心!
      银苍从头到尾闷不吭声的,他以为银苍昏死过去了,嘴上小声咒骂着:“还是什么大门派呢,这么小的孩子都能被作践成这样!一群人面兽心的畜牲!姓林的穷酸鬼连个破烂都舍不得买,天天砍的柴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一群吝啬鬼,给的工钱少就算了,还要月月去催!我tui!”
      端着被染成红色的水盆出去时,他扭头一看:银苍睁着一双还算大的眼睛,眼神迷蒙,瞳孔却很黑,看起来了无生机,没有一点属于活物的情感。吓得他手又是一抖,险些将水盆摔倒在地。
      厨子感觉越发糟心了:“你醒着你他娘的一声不吭,搁这想吓死谁呢!”
      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小子那么重的伤叫都不叫一声!难不成意志力惊人,是在藏拙?当然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挥散了,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银苍是个哑巴。
      他气匆匆地出去了。
      厨子不懂什么草药,但自己平日里受点伤在野外找的那些还是认识的,好在青云山这山上别的没有,草够多,他很快就找到了几样能用上的,回去捣碎了敷在银苍背上。
      一边敷药他是一边怒骂,唾沫星子都飞出了不少:“你也是个不争气的,就任由那些人把你欺负成这样也不懂的反抗!我儿子要是跟你一样这么孬,老子一出生就给他掐死,省得他来丢老子的脸!”言语间很是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银苍手指颤动了一下,为这前所未有的经历感到疑惑,这人对他的怒骂没停过,间或夹杂着几句对其他人的不满,一点小事都能让他翻出来痛批一顿,嘴巴跟上了发条似的停不下来,他却没在他身上感受出恶意。
      眼睛里难得出现了真正的迷茫。
      厨子说了半天没得到他一点回应,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脑袋,“靠,你还真是个哑巴不成!”
      停顿了一会他又苦口婆心地说:“小子,你还是下山去吧,你这没啥天赋,待着这除了受欺负还能干嘛?去山下做个普通人还快活点,至少有人能把你当人看!你这样的,要真有运道能修为大成了,那也要吃比旁人更多的苦头,要没那运道,就是人家脚底的一堆枯骨!”
      银苍还是没说话,厨子不知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天银苍没再做别的事,也没人来打骂他。
      厨子给他喂了碗温度正好的肉粥,炖得软软糯糯,肉末融入米中,几乎不要咀嚼,入口即化。
      吃完饭,厨子洗了碗筷就下山去了,银苍在这个带着点汗味的房间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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