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烦人和总烦心》白明洲

6、繁音篇：梦妖

　　毫无异样，这正是危险之处。
　　“列队，保持警惕。”秀玉沉声说道，面上毫无喜色。
　　得胜的姑娘们还在欢声庆贺，主要是在凡人小孩子面前露了一手，颇为自豪，但听到师姐这样说，一个个也不由得正色起来。
　　很快，几乎话音刚落，又一种猛兽冲了过来，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套路。
　　长夜漫漫，一群又一群，不断涌上来，从开始的跃跃欲试到后面众人已经杀得麻木，甚至这些妖兽的实力越来越强。趁着间隙，方回和雁燕来到秀玉身边，问道：“师姐，现在怎么办？”
　　秀玉让她们不要慌张，自己已经向师门发出求救信号，只要她们等到救援就可以。
　　虽然这些妖兽有些难缠，但也只是难缠，她们都是第一次出来历练的年轻姊妹，心中对向师门求救有些不满，一点小事就寻求帮助，这也太有损士气。
　　方回和雁燕有些不理解，而且她们这次如果被师门接回去，薛师姐肯定会大肆嘲笑。
　　秀玉安慰道：“虽然向师门求助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最重要的是你们，只要你们都安全，我丢脸算什么呢？”
　　在秀玉的温声细语中，不同的声音停止了。
　　方回和雁燕回到队伍中继续警戒，秀玉的隐忧并没有停止，信号弹虽然发射出去，可宗门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再加上刚才溯回之术的失效，她担心之前追杀的梦妖并不是那样简单，或者并非只有一只梦妖。
　　想到这，秀玉不禁有些凝重，她今年刚被定为首席，如果这一次出事……
　　还没等她想去更好的对策，下一波兽潮涌来，秀玉加入战斗。
　　钟繁音被单独开了个罩子保护在一边，看着其他人战斗，饶是局外人如她，也看出有些不对劲。
　　她着急地问系统：“未保儿，怎么回事？”
　　0471机械音回答：“正常剧情范围，请宿主不要紧张。”
　　原著里有这段吗？钟繁音有些不确定，她的目光都被后期锦秀双玉如何亲密无间吸引走，前面还真没太注意。
　　而且原作还经常使用时光大法，动不动“转眼三年过去”“不知不觉又添了几冬夏”，说不定这就是那些旁白里发生的事情。
　　钟繁音强行安慰自己，脑子里自动播放化学元素表。
　　秀玉的战况却越来越不乐观，除了战况疲惫，已经有法力不高的师妹受伤，这是秀玉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等到大家把身上的蛇全部斩杀干净，秀玉重新变换队形，清点人数。
　　细想所有兽潮的种类和数量，秀玉掐指计算，幕后的罪魁祸首支撑不了多久，很快要亲自现身对付她们，接下来只能不遗余力。
　　她掏出一个八卦罗盘，掐诀念咒，和其他几个师妹联合布下阵法，又让受伤的师妹和繁音一起待在罩子里。她一面做好罩子的法力支撑，一面关注每个新人的情况，还得分出心神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这样的事情是她自第一次历练就会经历的，也是她作为师姐的职责和担当。
　　十二个人，她必须全部安全带回去。
　　秀玉望向不远处的钟繁音，凡人小孩子显然对暗中的危机一无所知，丝毫没表现出害怕，仍有怀着崇拜的眼神看着这群大姐姐。
　　可秀玉仍忍不住怀疑，从她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她是那样地像她，眉眼鼻稍，一笔一划。若说哪里没有相像的地方，恐怕就是神情吧。
　　这个孩子不像她，没有她思虑重重的神色，也没有她强装无事的苦涩，只有无忧无虑的天真，是可以飞的鸟儿，可以游的鱼儿。
　　是那只梦妖的缘故吗？这么多年过去，看到相似的人，秀玉还是会第一眼就想起那个人。
　　那个如梦似幻，改变她整个生命轨迹的女人，最敬爱的也是最爱恨无能的人，她曾经的师姐——钟素。
　　她的记忆不知不觉跑偏，想起在笼山上的种种，自己第一次使用法术时的惊喜，听师姐在梅树下读诗的陶醉。山上的所有人都仰望着师姐，而师姐对她最好。
　　她忍不住想，要是锦玉也在身边就好了，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在笼山的一切不是梦，钟素的的确确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想到锦玉，另一段兵荒马乱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涌上来，慌不择路地逃跑，匆匆地躲藏，或者更深处的，被人吞噬灵魂的疼痛。
　　师姐的面目隐藏在山林的雾气中，她说：“秀玉，我知道你最聪慧，你带着锦玉带着其他人逃吧。”
　　年幼的秀玉预感到风雨欲来，她问钟素：“那师姐呢，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师姐说了什么，山雾还是没有散去，可天已经黑了。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幽幽地说：“要是见到师傅，只说我死了，别的什么也不要提。”
　　于是她目送着师姐，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沉入地下。
　　这些记忆黑暗一般压倒之前所有快乐的，有趣的回忆，仿佛之前的甜蜜只是为了衬托现在的痛苦罢了。
　　不对劲，秀玉抽出一个师妹的短剑狠狠向自己的手臂刺去，鲜血涌出，尖锐的疼痛使她终于清醒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踏入梦妖的圈套。
　　秀玉抬头定睛望去，身边的师妹都沉浸在自己或喜悦或悲伤的记忆中，斗志全无。
　　而那只先前被她刺了一剑的梦妖，正虎视眈眈地蹲在前方，等待着收割束手就擒的猎物。
　　梦妖一开始就是冲着她们这伙人来的。
　　秀玉沉心静气，既然对手已经亮相，那她能做的只有面对。
　　手臂上的血滴答到地上，剑紧握在手中，她吹响挂在脖子上的骨哨，刺鸣声起，希望叫醒幻觉中的师妹们。
　　顷刻间，梦妖已经来到她面前，擅长幻术的大妖怪亲自扑打，看来秀玉之前刺过去的一剑，给它造成不小的伤害。
　　卿凤门人一向勤勉刻苦，今天她能坐上这个首席之位，靠的可不仅仅是薛灵药嫌弃的钻营结党，更是自身过硬的实力和完全的准备。
　　秀玉一面和梦妖缠斗，一面将它引入先前布好的阵法当中。
　　刚刚清醒的师妹尚在迷惘，但她和梦妖都没有分神去处理。
　　梦妖并非貘，它不梦境为食，而是编织梦境诱人入梦，消磨人的意志，最后吃掉人的心肝肺。
　　起初这桩案子本以为只是小妖兽袭人，后来派方回查看才发现是梦妖的痕迹，正值新的姊妹历练，秀玉接下这个任务。
　　早在山下一户人家，梦妖诱惑主人攻击她们时，秀玉就该防备起来，可惜当时她不忍心扫其他跃跃欲试的师妹的兴致，便带她们上山。
　　估算错这只梦妖的实力，致使她们差点掉入梦妖的陷阱。
　　往事不可追，但眼前这只梦妖，她必须要杀死。
　　一声刺耳的哨声穿破耳膜，钟繁音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过去，再往前一看，身边的姑娘们七仰八叉睡倒一片，只剩下秀玉拖着剑和一种长的奇形怪状的打妖怪决斗。
　　“未保儿，发生了什么？”钟繁音问
　　“您刚刚被高阶妖兽梦妖催眠。”
　　“啊啊啊啊，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叫我！”繁音抓狂。
　　0471无辜地回答：“您的身心健康不会受到梦妖影响。”
　　这是自然，钟繁音刚刚那一觉是睡过最舒服的一次。
　　问题是，影响不了她，影响秀玉啊。
　　你看，秀玉的手臂都受伤了！繁音继续抓狂，她要怎么去帮忙啊？！
　　“我觉得钟繁音小姐，您有些多虑了。秀玉道友今年十九岁，修为已然是金丹中期，是同门中的佼佼者。”
　　“这只梦妖虽然是高阶妖兽，但受过伤，并在之前催眠其他妖兽中消耗大量灵力。”
　　“您完全没有必要担心秀玉道友，凭她的实力完全可以斩杀这只妖兽。”
　　也是，听到0471这样说，钟繁音放心不少，再怎么说秀玉后期可是一方大佬，没道理小小一只妖兽还拿不下来。
　　在她准备安心欣赏秀玉战斗的英姿时，画风一转，打不过秀玉的梦妖朝她这边扑过来。
　　这可真是柿子挑软的捏，原本为保护繁音而设的罩子，此时竟变成困住她的牢笼。
　　繁音倒是不害怕，有系统保护，她死不了，可妖兽冲到面前的时候，她的心肝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这只大家伙浑身灰不溜秋，长着鹿角又是马蹄，还能跟猩猩一样站起来。
　　繁音七上八下，那只扑倒她面前，只差一点点就抓住她的怪物，猛然被分成两半，厚厚的马赛克同时顺着糊上去，倒向两边。
　　不是0471，是秀玉。
　　乌云破晓，皓月当空，秀玉一剑斩杀梦妖，剑气凌人，势不可挡。
　　隔着被系统处理过的梦妖尸体，繁音定定地望着秀玉，她的眼神不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柔和蔼，而是犀利尖锐，被她盯上的猎物，一击必杀，无论如何都逃不过。
　　哇哦，这是心动的感觉，繁音的心又忍不住砰砰跳起来。
　　梦妖已死，大家从幻梦中醒来，望向四周一片狼藉，才开始后知后觉刚刚有多么凶险。
　　作为后半场全程观影的唯一观众，繁音此刻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要是0471有实体，可能手都要被她摇烂了。
　　“未保儿，未保儿，你看到了吗？太帅了！太帅了！”
　　“我的天啊，怎么有人可以飒爽成这样啊，哎呀呀，这让我怎么磕锦绣双玉，秀玉一个人都要把我的心全部偷走了！”
　　取得胜利的秀玉朝这边望过来，她的手臂血迹已然干涸，不用服药也很快愈合，她望着正在欢呼雀跃的少女，想起她说过的名字。
　　“繁音”她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妄图在模糊不清的记忆中看清昨日的幻影，师姐是有一个孩子的，她给她取了名字。
　　那孩子除了簪子信物，剩下的就是这个名字，繁音凡心，模糊不清的记忆在这一刻开始清晰，雾气朦胧的天空，一刻也不停歇的河水，无边无际烧不尽的山火，漫无天日又充满希望，笼山种种的一切，构筑成眼前这个人。
　　这大概就是命运，命运让她们再次相遇，尽管她或许并不认识她。但没关系，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责任就已经产生在秀玉肩上。
　　她必须对她负责，就像是对师姐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