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受笞 ...

  •   我泡了个澡,像往常一样刷牙洗脸,熄灯睡觉,躺在床上,却有些辗转难眠。我在担心什么,自己到也说不太清。一整天没见到刘盈,从前也不是没有,唯有今日让我甚至在此时失眠。张嫣这个苦主反而不让我担心,她虽有时无力反抗,却不会让自己活得痛苦,是喜是怒,她总能发泄出来,倒是刘盈,如今这般情形,他是不是又要头疼?想来想去连我自己也觉得太阳穴跳凸作痛。
      忽听得门外有人轻声唤“良人”,我这处宫殿并不很大,是以听得清楚,那音声倒像是张嫣的贴身婢女素素。我一个挺身坐起来,扯开帷幔,看见一旁陪我同在此间的阿舒也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宫门。她才要起身,我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旋即自己站起来,赤着脚走过去,将门掀开一条缝,那门外探过来的脑袋确是素素不假,她穿着厚实的羊裘,小脸还冻得有些发红,裘衣之内似还藏着什么,拢得紧紧的。我瞧她这般瑟瑟缩缩,不禁心软,忙让身叫她进来道:“冻得脸也红了,进来暖暖。”
      她与我已熟了,嘻嘻一笑,闪身进了室内,见了阿舒,只唤声姊姊。我与醒过神来的阿舒面面相觑,不知她怎么半夜跑来——说是半夜,其实不过夜里十点多钟,从前夜生活才开始不久的时间,现在的生物钟竟让我觉得不睡觉有些难受。她站在炭笼边略暖了暖,却竟从裘衣之下掏出一只宽沿斗笠来,那斗笠实在宽大,想来戴上根本瞧不清谁是谁了。我愕然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只斗笠,心中有些忐忑,不禁问她:“是阿嫣出什么事?”素素烤着火摇头:“不是女公子,是陛下......”
      素素仍称张嫣为女公子,恐怕是张嫣自己的要求,她并不将自己视作出嫁妇人。只是她言及陛下,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更顾不得叫她说完,忙问道:“陛下怎么?”素素仍是摇头,歉疚道:“究竟如何,素素也不尽知。只是女公子叫素素遮面来见良人,请一件良人贴身之物回去,说是带给陛下。”
      我有些不知所谓,茫然地看着面前少女,忽反应过来,忙又问道:“怎么,连闳孺也不在?”素素如实答道:“谒者随陛下来,陛下入椒房后,便令退下。夤夜至深,使其自歇,更不在彼。”
      如此听她含混之言,只听得我心乱如麻,似有无数乱线,不能理清头绪。不知他二人如今怎样,急的我一跺脚,却向素素道:“不若你将衣衫与我换了,我代你回去看看!”说着已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裳,素素惊呼一声,忙按住我的手急道:“良人昏头了!素素能出来已是遮面而来,若为旁人察觉良人身份,陛下、女公子与良人如何自处?太后又当如何处置良人?”
      像一盆冷水兜头浇透一个头脑发热的人,我渐渐安静下来,深深呼吸,纵然不甘,却也心知她所说的确在理。我并不在意自己,可却不能不在意刘盈所在意,不去思考张嫣的处境,阿舒大概看我纠结,皱着眉头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无数词句在我喉中塞住,一种让人难耐的不甘堵住我的嘴巴,最终我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将一块绯红色的手帕交给这冒着寒风而来的少女,拢着她的裘衣求她:“若有什么事,一定来告诉我。”
      素素忙点头应下,将手帕收在袖中,又轻声提醒道:“国俗新妇入门次日当见家姑,明日早起,女公子当领掖廷中人往长信宫参拜太后,良人且好生休息,还有的忙。”我揉揉她的头顶,谢了她周全的提醒,她将斗笠重新扣上,忙不迭地开门离去,身影消失在这未央长夜之中。阿舒安抚的拍拍我的手,我两个重新躺下,不一时我已听见她再一次匀称绵长的呼吸声。她已睡了,我却还是翻来覆去踏实不下,不知翻腾多久,隐约有了几分晕沉,可不多一时,又感到有人伸手轻轻摇我。我挣扎着睁眼,看见阿舒探过身体,她身后隐约洒落明亮天光。
      阿舒喊我起来梳妆,我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夜里素素的话,今日张嫣这个“新妇”合该拜见家姑,使人汗颜的,却莫过于这位家姑,本是她的外祖母。倏然由外祖母变为婆母,任谁恐怕都觉得不适。我不禁叹息一声,下床起身,漱了口,洗了脸,梳好头发又穿了袍服,出门时早有步辇等候在外,我照例给几个辇夫带了甜饵,辛苦他们清早前来抬辇带我往东宫去。几人都笑着接了,用布裹着,藏于衣襟之间,恐怕冷了。我坐上步辇,阿舒在一旁相随,昨夜实在没能深睡,到此刻坐在辇上,倒觉得昏昏然想睡过去了。正合了眼睛,头脑浆糊之时,忽听见一旁有人唤“罗良人”,是个女子,音声不大,我猛然睁眼,恍惚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发觉是在叫我,遂转过头,看见陈夫人坐在步辇上,一双丹凤眼睛弯弯,正笑吟吟看过来。
      史书里写陈平容貌不凡,如今通过他的女儿也能看见几分。她是最典型的东方古典美人,单单在那里笑一笑,就叫人看见中国千年来刻在骨子里的审美了。她长发柔顺,发顶和两鬓共插着三支黄金垂珠步摇,随着步辇晃动而摇曳生辉,一个一个淡金色的光斑,映照她白皙的脸和艳嫩的唇,最好的便是一低眉,一莞尔的神态,真像是一张仕女图,一尊陶女俑,默默不言而又似乎道尽一切。这一样,不单是我,恐怕任谁如何也模仿不来的。我一时不念其他,只是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陈夫人,你的相貌真是好极了。”
      她听了我的话,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唇边笑意稍微归拢,显示出聪慧之人茫然时特有的可爱。只不过一会儿,她重新笑了,轻声道:“良人好会说话。”我笑出声,摆摆手道:“我真心实意,你我之间又无什么其他往来,何必奉承?”见她一时不语,我也不再多说,眼皮又重重地垂下来,不能自控地犯困。过了不知多久,忽听见陈夫人又轻声唤我,我本未睡去,只闭目而已,听她说话自然睁眼来看,她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不再带着那永远疏离的笑意,有几分看着夏侯夫人的神情蕴含其中,她柔声问我:“近一年来,还不知罗良人名讳表字?”
      “姓罗,名棠,棠棣之华的棠,表字没有。”我拧过身,笑嘻嘻地看着她,就是什么也不论,单看她这漂亮的面目和可喜的神情,也觉得叫人赏心悦目了。“与我相熟的人都只叫我阿棠。”我眨眨眼睛看着她,她忽然也掩唇笑了,人的感知实在奇特,譬如此刻,我便知道她的笑意源自真情而非客套,说不上哪里与此前不同,若要问,只能答出“我就是知道”这样模棱两可的话。“罗良人真是......”她没说下去,摇摇头又笑道,“我名为妙。家父好黄帝、老子之言,时常念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便如此与我取个名字了。是以字我为玄姬。”
      “还真是个道家门人,连子女都用上《道德经》。”我不觉小声嘟囔,回神时瞥见陈夫人正定定看着我,我摆摆手笑道:“我不惯称字的,连名带姓又太生疏,叫你妙妙好不好?我觉得可爱得很。”陈夫人,如今或可以称作陈妙,她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可爱?”她茫然发问,我不好说叫这个名字会让我想起猫咪喵喵的叫声,只是笃定的点头,笑道:“是啊,可爱。”陈妙又笑了,掩着嘴唇,丹凤眼和长眉一样弯如新月,“一个名字,随良人如何吧。”她如此说着,我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不一时已到了长信宫处。
      我还是不大喜欢跽坐,在自己的住处时随意惯了,到了人前必要如此时,坐的稍久一些,便觉得腿麻脚疼。我在那里磕磕绊绊的,扶腰捶腿,阿舒无奈地睨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陈妙翩翩然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张嫣还未到,长信宫正殿之前已有吕美人、周美人、赵八子、嬴良人与几位长使、少使等候在门口,见了陈妙,都微微躬身见礼。西汉这时代倒是长幼有序,陈夫人和夏侯夫人虽位皆在于夫人,却因陈夫人年长,故二人之中,也以陈夫人为尊,从前无皇后时,陈夫人陈妙可说是众妃之首。如今来了一位更加尊荣之人,我看几位长使少使都有些紧张局促,听阿舒说起过,这几位原是刘盈即位之初所幸的歌舞倡优女子,因其家族卑贱,实在连我这等良人都不能赐封,只因善歌能舞,才勉强做长使、少使在宫。又因不曾孕育子嗣,也未能升位。她们看来也都年岁不大,最大不过十八九岁,与我年纪相若,只不过似乎囿于原本身份不高,总不肯轻易开口。
      不一时夏侯夫人与芈八子也相继而来,陈妙一见了夏侯夫人,就颇有些兴致高昂,拉着她悄声嘀咕,她二人说了一会儿,夏侯夫人抬眼看我,点点头恍然道:“原来你叫做棠。陛下最爱棠棣之华,难怪陛下幸爱你不少。”我嘴角用力向下撇着,才堪堪忍住想笑的冲动,夏侯夫人的脑回路神奇的让我摸不着头脑,哪里就有人因为一个名而喜欢上另一个人?我看向一旁的陈妙,她也努力憋着笑,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拍拍夏侯夫人的肩膀道:“说来,你二人的名还有些像处。都是花草之名不是?夏——侯——苓——”
      她笑眯眯的,一字一顿,笃笃实实的念出这名,夏侯夫人俏脸一红,旋即也噗嗤笑出声来道:“好怪,我母亲怀我时爱吃茯苓饵才如此名我,我只当独我一份呢,原来这世上倒还有人用花儿草儿做名字的。”
      至少在我看来,付出真心之后,不被他人所饶,友情便不是什么难得之物。
      我也笑道:“那看来你我母亲想法相若了,我家倒是不吃棠棣,倒是我出生时正是花开之际,我母亲懒得多思,便给我取了这名。”夏侯苓看我一脸无奈,笑完了腰,摆摆手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芈八子瞧过来,也不禁微笑,周美人仍有些畏葸,她毕竟年少,又才没了父亲,在宫中素来只亲近赵八子,这时看这边欢声笑语,倒是隐隐有些欲要走来一观之意。吕美人仍趾高气昂的,嘴巴撅到天上去,却不时小心地往这边瞥过来。我觉得有些可爱,刚想出声,忽听通秉皇后来至,一眼望去,只见着十数个宫人,簇拥皇后的步辇走来,张嫣坐在上头,绾着发髻,戴了五支金步摇,虽不比昨日看着头痛,大抵分量也实在不轻。我看她打了两个呵欠,似乎昨夜也并没睡得多好,身上裹着一件绯色云纹的深衣,外头套着一袭狐裘,整个人几乎缩在那狐裘里睡过去了,到众人参拜时她才醒过神来,下了步辇摆摆手叫起身,又是一个呵欠,揉揉眼睛,窦猗已打开宫门,出来相迎,吕太后近身的女官也来请皇后入内,张嫣应了一声,脱履跨步入内,我随在陈夫人、夏侯夫人身后紧随而入。
      吕太后已梳妆毕,坐在上首,眼光扫过众人,又将视线定在张嫣脸上。张嫣背对着我,我自然瞧不见她神色,只瞧她落落下拜,其后众人也便随之肃拜,听张嫣道:“妾张氏拜祝太后长寿无疆。”那语气,却与这等吉祥话可谓毫无干系,南辕北辙,若换做是说“我要烦死了,你们通通滚开”或许还更合适些。我不禁抬头看了看张嫣的背影,她高挑修长,袅袅婷婷的在那里,身量已像个成年女子,说的话却还有些孩气。
      她的放肆与我不同,我因无牵无挂,而她源于有恃无恐。她合该如此,做这未央宫中最明艳张扬的姑娘,她的母亲是今上的胞姐,父亲虽曾被黜王爵,仍是万人之上的宣平侯。她的舅父与名义上的丈夫是至高无上的当今天子,而昔日的祖母,如今的婆母是说一不二的太后。她是鲁元公主心头的宝物,也是她唯一的女儿,任谁也不会去触这个小姑娘的霉头,哪怕是陈夫人、夏侯夫人这等侯爵之女,哪怕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吕太后。吕太后?她所说的爱子,爱的是听话顺从的子,只要他们驯顺地匍匐在她身侧,她总是会展露出温柔的一面的——譬如她昔日为刘盈筹谋太子之位,为鲁元公主哭诉免于和亲。而一旦他们自己的想法与她不合,她便会摆出一副痛心疾首,哀己不幸的样子,细数数十年来对他们的照拂和教养,而后她又会变得疾言厉色,痛斥这一对姐弟的不孝令人齿冷。
      鲁元公主自幼温顺,不与母亲相争,刘盈年少,又学了许多治国之道,与太后有时意见相左,到头来却还是自苦。只有张嫣,她自小看多了吕太后这副模样,却不曾受吕太后半分照拂,从来与她不亲昵,她曾与我说,每每看着吕太后一番表演,只想发笑——演来演去,最后还不是为了吕氏的荣华?是以她肢体上礼数不缺,话语却冷冷的,连点客套的笑意也没有。她知道自己对外祖母的用处,她不会伤害她,她还要留着她抬高吕氏,再妄图让她生一个太子出来呢。张偃都懂的道理——外祖母将姊姊买去了。她张嫣哪里不知?只是她毕竟年纪还轻,很多时候她想不到道逼人就范不止可以伤害本人。
      吕太后坐在那里,发髻上突兀的插着金簪玉胜,她看着张嫣,扯动嘴唇,似笑非笑,眼光也是冷的,只是冠冕堂皇的,如同诵读一种词本一样地说着叫皇后恪守德行,绵延子嗣的话。张嫣再次躬身,不言,我正看着张嫣,忽听太后赐众人坐,我下意识要跟随过去,却又听她叫“罗姬且住”。我定在原地,明白这里只有我一个罗姬,连张嫣也顿住了脚步,皱眉看我,又看向吕太后,看着她从宫人手中拿过一块红帕,而张嫣在我身旁不远,我看见她的神情比我还要惊愕——那是昨夜素素取走之物,如今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长信宫里。
      比之她的讶然无措,我这个当事人反而显得淡定许多。吕太后的手段,在史书中都足以领教,何况真实在她面前,至于这手帕如何到了长信宫,有无数种可能,椒房殿中不知多少宫人是吕太后所指派,素素或者张嫣只要稍不注意,他们有一百种手段将这一方小小的手帕不知不觉地拿去。我叹了一声,看了看张嫣,冲她笑了,听着太后身边的女官故意禀报说着:“此物众人皆知乃罗良人之物,昨夜竟现椒房之中。”她说的句句属实,我倒不能反驳,吕太后转过脸来,冷笑浮现在她显出岁月痕迹的面容之上,更加冷冽如冰。她沉声质问:“罗姬,是你将此物送入椒房?”我实在不想说谎,老老实实点头应是。张嫣在旁只差急的跺脚,仿佛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如此蠢笨,说什么便应什么。吕太后也怔了一下,也许未想到我承认的这样爽快,不过很快她便皱眉怒喝道:“好,你不知昨夜帝后敦伦?竟以此媚上!是欲凌驾于皇后耶!”
      “太后,不......”张嫣急急上前一步,开口还未说出什么,我便打断她:“妾有思夫之心,此古礼夫妇之伦。妾待皇后,谨奉慎言,未知不敬,求太后赐教。”话说着,我却又忍不住笑,我笑这最讲究礼仪伦常,拘束住无数生灵的时代却有这等最不伦的婚姻,也笑可悲的母亲只有在控制着子女后代时才感到自己真正的力量与存在。吕太后有些端不住架子,她并没十足表现出来,可我就是知道了,她皱起的眉头发颤,她单薄的嘴唇抿紧,可不一时她又点头怒笑,切齿道:“好,怙恶不悛,此等恶妇......”她忽地放松下来,又显出一副淡然威仪的样子,抬手,招呼殿中宫人,“将罗姬褫衣在堂,笞二百,防众效尤。”
      我盯着她的眼睛,仍压不下微笑。纵是此刻将我打死了,我也依然觉得她可恨可悲,有时胜负实在难以用生死确凿,我被几个宫人押着,剥去襌衣、外袍,只留里衣,有谁从后一脚踹上我的膝窝,其实并没觉得多疼,只是随着力道猝然瘫跪下来。两个寺人宦者上前,一左一右大力扯住我的手臂,身后有脚步声入耳,我猜来者手里一定拿着木板或是竹杖,我在张嫣漂亮的大眼睛里看见无限惊恐和惶急,我想对她说话,想要安慰她,却被脊梁突兀的重击将一切话语打回腹中。
      笞二百,从前在电视剧中总看着一个个角色被笞打,曾经好奇的终于落在自身,剧痛从脊梁如毒蛇迅速蔓延,咬啮我的骨髓和肌肉,我觉得可笑,可眼里生理性的泪水总止不住。我听见张嫣的尖叫,感到喉间的铁锈腥气,我不知道挨了多少杖笞,模糊的视线中我似乎还看见了窦猗的身影,她匆匆地跑着,仿佛恐惧着什么。对啊,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若我被打死在这里,她一定害怕,不如不要看见,快走吧,去到远方,去到代国,去做高飞的鸿鹄。我恍惚的想着,渐渐疼痛成为眩晕和麻木,迷糊中感觉身体变得轻灵,似乎有一双手臂带着颤意托起这具沉重的躯壳。我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张不开眼睛,可终于缓缓地露出笑意。
      我知道这是梦,可我仍忍不住地沉溺其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