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一颗地豆

113、潮生

　　沈节在城头下面看了一会，两个练功刚猛之人打架也和狗熊没什么区别，虽说有招有式但拼的还是力气大。眼看燕子七一剑刺向刘谅心窝，但刘谅岿然不动反而差点把燕子七开瓢，沈节在下面干着急。
　　只不过燕子七傲气比谁都重，她要是直接横插一杠替他结果了刘谅，这人放弃这一大笔吃饭的钱不说，自己还会被他记恨一辈子。
　　“他们还没打完吗？”阿恰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了身后。
　　“没。”沈节随口应道，“金银眼这就把你打发了？”
　　阿恰从怀里掏出两块玉牌递给沈节：“他送你的谢礼。”
　　这玉牌拿到手里像是握了块秋水一般柔软又清透的东西，两块都是水头极好的玉石，细小的冰裂也不算多。玉牌正面小篆阳文“潮生”两字，背面是海浪拥着衔珠鱼龙的花纹。
　　沈节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实在想不起来江湖上有哪个以“潮生”为名号的人或组织。
　　“他让你自己打听。”阿恰两手插着袖子，看起来她的袖袋里装了不少东西。
　　“收了不少卦资吧？”
　　阿恰喜形于色，只是“嘿嘿”两声。
　　城墙上两人已经打到了另一头，燕子七数次十拿九稳地出剑要取刘谅性命，结果都伤不了这人分毫。沈节掂着早就揣到手里的石子，正在等着出手打这人罩门的时机。
　　“我看你还是等他自己把罩门试出来。”阿恰在旁边说道，“不然他跟这一根筋的武功过一辈子？”
　　“嗯？”沈节没想到阿恰这个不会武功的人也能说出这样内行的话。
　　阿恰以为沈节没听明白：“我不会武功，但是这和人活着历练是一样的吧？要悟出来只能自己动脑壳，别人教的一辈子都悟不得。”
　　沈节没想到既有悟性先天胆气又足的好苗子近在眼前，当即问阿恰：“你想不想学武功？”
　　“练功太累，我才不学。”阿恰拒绝得干脆。
　　“学个心法而已，累不到你。”沈节换了忽悠的方法，“学会之后不管什么内功都触类旁通，仗着内功行走江湖不是更舒服？技多不压身啊，多一样本事就多条路……”
　　“学了就要沾你们师门的因果，不行不行。”阿恰脑袋摇得比卖豆腐的拨浪鼓还快。
　　“那我不教你了，你以后别后悔啊。”
　　“你快去教别人！”阿恰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沈节不禁开始想自己这惨淡的师门到底还有什么凶恶的命运。
　　燕子七已经受了伤，但刘谅并不恋战，踩着箭垛的凹口脚下一滑跳下城墙。沈节追到墙头上时，那个厚实的人形跳进护城河里噗通一声巨响。
　　护城河是城里倾倒便溺渣灰的地方，时间久了里面浊臭不堪，河水冬天长白皮夏天长绿毛，人从河面上路过都得捏着鼻子走。刘谅打家劫舍的心狠手黑，被逼到了跳河逃生这一步证明他也吃了大亏。但燕子七捂着肋下的伤口，刚登上箭垛就身形一晃，靠着墙斜跪在了当场。
　　沈节踏着城墙的斜坡追了下去，她脚刚沾地抽出刀来准备趁刘谅正狼狈着刺破他的罩门，没想到已经站不稳的燕子七也落了地——只不过受落地这一冲，伤口的血流得更加厉害，人也驼着半边身子闷哼一声。
　　燕子七用剑撑着自己站直，然后提起一口气，徐徐呼出。
　　“你有多大把握？”燕子七从沈节身边经过时，沈节问他。
　　“不关你事！我死在这，是我该死。”
　　刘谅跑出去没几步突然回身，沈节竖起刀刃，叮叮两声刀身作金石钟磬鸣响，两支弩箭掉在了地上。
　　“今天碰上我，就是你命不该绝。你要是找不到突破口，就往关元、气海、风池去找。但是，”沈节收刀归鞘，燕子七已经提着剑冲向刘谅，“他从你手里再逃出十丈，我就会出手。”
　　燕子七像是在和自己作对，仍然用那一根筋的路数与刘谅搏斗。他右手的剑也被刘谅击落，他就直接扑上去沙包大的拳头直接冲着刘谅的太阳穴而去，几拳下来刘谅再健壮如熊也流了血。
　　燕子七拾起地上的剑，被刘谅一脚踢落；燕子七咬牙切齿吼叫着用不太灵便的左肘去撞刘谅的脖子，刘谅翻身欲躲但动作太迟，后脑的风池受了重击，整个人发出一声婴儿呓语似的动静，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燕子七再拾起他的剑，看了沈节一眼，而后近乎发泄一样先砍断了地上这人关元和气海两处的脊骨，用道旁脑袋大的石头把他的四肢砸断，剑光一闪割下了人头。
　　他似乎连装人头的包袱都没有了，只能脱下被刺出窟窿还浸着自己热血的上衣，把刘谅的头颅裹起来，再把上衣系在腰间。
　　就着月光，他身上纵横的伤疤如同黄土高原上的沟壑，条条令人心惊。这赤着上身的汉子向沈节低头一揖：“救命之恩，燕某一定报答。”
　　“天亮之后，请吃顿饭吧。”沈节说道。
　　燕子七并未回答，沈节背对着城门只看到燕子七目光有异，结果回头就闻到了烧柴的味道——谁会在这种时候烧柴，分明是失火！
　　城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一群住在城里的百姓拉着孩子，背着钱财或者挑着吃饭的家伙大呼小叫地涌出城门踏过吊桥散到城门口的泥泞空地上，人群背后是突然之间烧起来的半座袁州城，通红的火蛇游遍街巷缠断了房梁楼柱，还往天上吐着乌黑的信子。
　　阿恰坐在竹筐里，用绳子从城门楼把自己慢慢地放了下来，刚才应该是她放的吊桥。
　　“是他放的火？”阿恰拨开人群找到沈节后，沈节问阿恰。
　　“还能是谁啊？”阿恰的两手上都是墙上的灰，拨完散落的头发，这些灰全都抹到了额头上。
　　金银眼自然不满足于拿到一笔巨资然后逃之夭夭，他纵然要向南逃亡，也得把自己拿不到的刘谅的势力全都毁掉——竟然有半座袁州城之广。
　　“到底是谁？”燕子七咬牙切齿地问道。
　　“飞贼金银眼。”沈节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