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一颗地豆

112、金银眼

　　听见房顶的动静，阿恰一骨碌坐起抽出了离山前新买的短剑，面朝头顶发出声音的方向，轻手轻脚地退到沈节身边。
　　沈节没有动，客房的门突然被一只结实的手拍了两下：“可是长生与不染两刀主人？”
　　“贵客字号？”沈节问道。
　　“夜行金银眼，请大侠见个宝。”
　　这名字沈节有所耳闻，数年前山西有个据说相貌堂堂为人仗义的飞贼，不知轻重地与名捕“王心通”家的千金私订了终身，结果没过几天两人夜里幽会的时候就被名捕抓个正着，飞贼也被未来岳丈刺瞎一只眼；飞贼捂着满脸的血连夜逃走，千金哭天抹泪寻死觅活，苦等三个月等不到人，终于愤而出家。飞贼流窜到江南继续逍遥法外，给自己装了个银子打的义眼，一说这飞贼姓金所以外号“金银眼”，还有人说他带走了千金养的金瞳玄猫，一人一猫形影不离，夜里拿灯一照，能看见的正好是金银眼。
　　入户偷拿有主之财的飞贼，和闯险境取无主之宝的憋宝人走的不是一条道，但这两条都和沈节没什么关系。
　　“阁下找我这个外行人干什么？”沈节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到个黑漆漆的影子。
　　门外那人带着歉意干咳一声：“这事非阁下不可。”
　　沈节开了门，这个作马夫打扮的男人脸上抹着灶灰，用一块布遮着瞎掉的眼睛，背后的破布包里是有棱有角的长木匣。
　　男人被沈节让进屋子，同时屋顶的瓦片被扒开两块，乌黑油亮的一尺长黑影从房顶窜进屋里，正好落在阿恰刚躺过的桌子上。
　　阿恰虎视眈眈地盯着黑猫，黑猫也向后退一步，抬起前爪站着不动，人和猫距离两尺僵持着。
　　金银眼点着灯，在桌上解开包袱掀开木匣，里面是轴时下盛行的仕女图：穿着郁金色宫衣的美人正在溪边冲脚，面前飞过一只碧翠的蛱蝶，美人伸手欲捉结果提着的裙摆落入溪水中，画面正是蛱蝶飞掠、衣裙沾水那一刻。
　　沈节完全是外行，看不出任何端倪：“画是好画。”
　　金银眼伸手在画面左侧的山峦亭台上下比划，解释道：“背后这座山，正是袁州城周围的山形。站在能看到如此山形的地方，唯一能见的楼就是益昌楼，这楼有三层，顶楼第二扇窗画的金龙直冲地下，这就是他巨匪刘谅的宝库。这图他给子孙留的藏宝暗号，结果被不长眼的奴才偷出来卖了。”
　　画中的高楼在山峦掩映下只露半截，但高檐大柱顶的琉璃瓦上甚至点了贝粉，在油灯下闪着诱人的宝光。
　　“还有这条河，”金银眼布满伤痕的手指沿着溪流划过，声音逐渐走低：“是袁州城的城墙，蛱蝶所在是袁州府衙。”
　　阿恰瞪大了眼睛，躲到一边开始拼命掐卦。
　　“今夜燕子七进城，你趁这个大好机会偷光他，还需要我？”沈节并不买他的账。
　　阿恰给她使了个眼色，沈节又问：“你除了是飞贼‘金银眼’，还是什么人？”
　　金银眼低头笑道：“不才正是这间黑店的掌柜。”
　　巨匪刘谅的手下不图他的财物，那所图的就是——“你是想火并？”
　　金银眼那只独眼眯缝着，卷起了画轴：“佛说自渡渡他，阁下来此不管是为了刘谅还是燕子七，我们各得成全才好。”
　　“卦说，得手之后你得马上南去，不能回头。我们捞不到你的钱，交个朋友。”阿恰在一边出了声。
　　“多谢小先生指点。”金银眼给阿恰作了揖，“先生此言，就是答应在下了。”
　　黑猫在屋里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三步并两步跳到窗台上，顶开斜倚上去的椅背，而后端坐窗台舔起了爪子。

　　沈节出现在益昌楼前街的大宅围墙下，层叠的屋檐阴影处蹲着一个背双剑的人，那人已经发现了她。
　　那人身法也极快，几次眨眼人就到了跟前，蹲在门楼上俯视她：“你是拿钱的，还是拿人头的？拿人头你最好回去。”
　　见沈节不走，他甚至亮了剑，左手的剑尖直指着沈节。
　　“我不抢你的人头。受人所托，怕你失手而已。”
　　燕子七撇下一声冷哼，踩墙脊顺着风回到了他的阴影里。
　　根据金银眼所说，刘谅是武僧出身，正正经经练过外气功，但心浮气躁学不会腿拳掌指那一套，只学会了保命功夫；而且保命功夫练得也不对劲，罩门的位置是反着来的。燕子七有本事顺藤摸瓜找到刘谅的老巢，不一定知道这些定生死的消息。
　　沈节问金银眼怎么知道，金银眼说这是刘谅的小老婆告诉他的。
　　更夫的尸体被人发现了，替班的开始打四更，孤凉的梆子伴着“天——寒地冻”的唱更声逐渐散布到街巷各处。
　　燕子七仍像猫一样蹲在檐下，沈节看不下去也登上房山，蹲在他六尺远处：“你猜他知不知道你来杀他？”
　　燕子七没有理会她。
　　“他要是怕你，就已经溜走了；他要是不怕你，下面就是给你布的圈套。”
　　燕子七终于开了尊口：“我多等几天。”
　　沈节扶着房山站起来，“不信你就扔片瓦下去看看，我去城门截人了。”
　　她向城门的方向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屋瓦碎裂、兵刃交织的声响，很快急匆匆的脚步声追上了她——燕子七操着双剑，又刚又快的招式竟然冲着她来了！
　　沈节架住了刚猛的第一剑，燕子七变招的时候她直接躲了，出刀收他的命门：“你自己笨，冲我撒气干什么？”
　　“你也是他找来的人。”燕子七阴恻恻说道。
　　沈节没有年轻时那么爱生气了，但现在气得只想翻白眼：“好，好，我们现在就打一架，让刘谅在眼皮底下跑了！”
　　燕子七又是“哼”了一声，冲到沈节前面。
　　沈节追到城门时，这里的看守全都倒在了血泊里；燕子七已经上了城墙，正在和一个膀大腰圆的人影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