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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常州姜氏义庄。
      这个地方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此处竟然不止我和侠劈劈两个修士,乍一望去,竟然有近百余人。
      我心下大惊,难不成这近百修士全是被那酒鬼控制的么?
      虽然读了叶深给我的册子,我已知晓酒鬼罪大恶极,是恶鬼中的恶鬼,他酒壶里的酒更是世间最烈之酒,一滴目眩神迷可为他生为他死,一口神志全失沦为傀儡,只是书册上的记载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如今近百修士均为砧板上的鱼肉,岂不是酒鬼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
      我的视线在众修士身上久久停留,这正好方便了我将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一共98名修士,算上我和侠劈劈,正好凑齐了三位数。
      我身前大约五丈远的地方,三名身着黑色衣袍的修士引起了我的注意,实在是他们的衣服太过于醒目:身后肩膀两侧的位置各有一扇翅膀。
      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飞鹰堂的修士服,这三人应该是飞鹰堂的修士。
      我脑海中忽然有一段发生于不久前的对话逐渐浮现:
      “……我的三个师弟也是这样,我们约好三天前在这半月楼汇合,谁知到现在都还没有来,肯定是跑出去鬼混了哈哈哈哈!”
      “我师姐她们也是,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就忍不住要消失一阵子嘿嘿嘿……”
      “你是合欢楼的吧……”
      ……
      那夜的记忆经过无数次的反复回忆,几乎如同一个本能,每当我想要记起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清晰无比的在我脑中上演,除了,除了一开始遇到的那个小厮。
      在半月楼的大堂中,一个身穿飞鹰堂修士服装的男人大声嚷嚷着他的三个师弟没有按时赴约,同时合欢楼的一名女修也说自己的师姐……
      我视线在面前的众修士中飞快寻找,果然见到了穿同样合欢楼衣袍的女修和身穿半月楼小厮服饰的四名修士,想必他们就是和肖骁一同潜入半月楼调查霹雳双侠失踪一案的监察司的势力……

      我正想着,忽然祠堂正门哗得被人推开。
      果然是那竹竿模样的小厮崂山,或者该称他为酒鬼老李,他穿着甚为喜庆,一身红衣,上绣龙凤呈祥的图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新郎官呢。
      紧接着,他伸手牵出身后一人,那人身上所穿竟是一身新嫁娘的红衣!
      我心里忽然冒出个诡异至极的念头,这新娘莫不是侠雳雳?!
      只怪我与霹雳双侠相处百年,一直当他们是一对鹤发童颜的老夫老妻,如今将侠雳雳那张饱经风霜睿智祥和的脸带入这红盖头下,当真是诡异。
      崂山牵着一身喜服的女子缓缓朝着我战得方位走来。
      崂山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与我在半月楼所闻全然不同,我莫名生出一丝毛骨悚然之意:“侠劈劈,你终于到了。”
      此刻我竟然庆幸我是和侠劈劈一起来的,我就站在他身旁一步之遥的地方,崂山站在他面无,他的一举一动都再清楚不过。
      “霹雳双侠,”崂山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千百年未见,你喜欢我送给你的这份礼物吗?”
      果然是前尘未了,新增恩怨。
      “本以为八百年前就是终了,虽然心有不甘,却终难斗得过天道,不曾想我命不该绝,你说天道究竟是何意?竟要我这穷凶极恶之鬼死而复生?”
      那酒鬼猖狂大笑道:“我思来想去,听闻这江湖上有一对人人艳羡的名为霹雳双侠的散修道侣,那我便要问问,你们拜过天地否?宴请宾客否?我酒鬼尚且在世,若有此等婚嫁喜事,定是不能缺席的!你看今日如何?此等宜嫁娶的良辰吉日,我亦颇费一番功夫邀请了九十九位修士,对此你可满意?”
      那酒鬼走近两步,上上下下打量侠劈劈,面露嫌弃道:“一身素缟,你是来吊丧的还是来婚嫁的?”
      说着他一挥手,我竟是不由自主解开自己身上的华服腰带。
      只听酒鬼道:“这位小兄弟的衣裳倒是可借来一穿。”
      任凭我如何对自己说住手,我仍然控制不住的脱下华服,双手呈递给酒鬼。
      他接过我的衣裳,罩在侠劈劈身上,亲热的为他系好前襟,仔细打量后终于满意道:“衣裳甚好,甚好啊!你说说你,粗布麻衣的是何苦呢?”
      他黝黑的眼珠转动,笑道:“我知道了,你口袋里那几枚铜钱都拿去买酒了吧?酒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日日都再也离不开了!?我可是用那酒铺的好酒日日浇灌你长达月余,现在的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话落,我只见他抬手在侠劈劈眼前一挥,侠劈劈的身形晃动,青筋瞬间爬满他的脖颈,我与他相处多日,自是清楚这是他酒瘾发作之症!
      只见侠劈劈状若癫狂,他撕开身上刚被穿上的华服,揪住胸前衣襟,似是难以呼吸,他一个翻身,竟是以头戗地猛撞数下,不肖片刻鲜血便染红了地面。
      待侠劈劈抬起头,他脸色青白仿若恶鬼,一双眼睛却通红,额角鲜红的血液蜿蜒至面部。
      他喉咙里溢出几声喑哑的吼叫,那声音越来越大,终于被人听清,他竟是在讨酒喝!
      “给我酒!我要酒!”
      侠劈劈向前几步逼近并肩而立身着喜服的两人,却对红盖头下的那人不闻不问,只拼了命的索要酒水。
      眼前一幕于我来说甚是滑稽,若是侠劈劈此时还有一丝神志未被酒水浸透,他知道他的妻子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会作何反应?
      我眼睁睁看着侠劈劈一个箭步突击,袭上酒鬼的面颊,劲风带起新嫁娘的红盖头,底下一张年轻的面容若隐若现,我虽从未见过,可我已经确定这人就是侠雳雳,或者说,姜姑娘。
      姜姑娘似是被侠劈劈的狂态吓到,她后退半步,被身后那酒鬼揽住肩膀。
      “哈哈哈,妙哉妙哉!”
      酒鬼不过抬手的功夫,侠劈劈已然变成一具再次被控制的傀儡,一动不动的站立在两位互相靠近的新人面前,他身上那件小妹花费心思为我缝制的华服破烂难以蔽体。
      酒鬼道:“吉时将近,姜姑娘,你可有了选择?”
      我怔怔的看着前方并肩而立的两人,我原以为侠雳雳也被酒鬼控制了,可我竟看到她向前走了半步。
      酒鬼冷哼道:“姜姑娘莫非是要选这个酒疯子?”
      他并未阻止侠雳雳,却缓步走到两人中间癫狂道:“八百年前你因为我酗酒选择与那江湖武人私奔,独留我一人成了那常州最大的笑话,我知你此生定是恨透了酗酒之人,可你此刻又是在做什么?”
      他说着,抬臂挥手道:“今日我再给你一次选择,八百年前欠你的仪式,今日你且看好了!”
      话音落,耳边响起侠雳雳的一声低呼,我只觉半边脖子上传来一阵温热黏腻的湿意,我难以自制的心底生出颤栗,却无法转动查看,依旧呆呆的保持着双目平视的姿势。
      侠雳雳的红盖头忽得被酒鬼丢了出去,我与侠雳雳对视,她的神情可怖无比,浓重的厌恶与绝望交织在一起,我深深望尽她的眼底,她眼里一片猩红,却没有我的影子。
      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我身后所站的百余名修士中竟有十余人自我了断抹了脖子!
      温热滚汤的鲜血四溅,我耳后的热意竟是……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表情,若是一副巍然不动眉眼无波的样子,那配合我此时几近癫狂的心情,岂不让人发笑?
      侠雳雳身影晃动,摇摇欲坠,一双年轻的眼睛饱含风霜只余痛苦。
      酒鬼接着道:“当日你和那卑贱武人私奔,我便杀光了你们姜氏所有人,你的外祖,外祖母,你堂哥的小儿子,他哭得可惨了,对了,你知道他死前最后一句话说得什么吗?”
      他顿了片刻莞尔道:“他说他恨你。”
      酒鬼痴痴笑道:“今日大婚,我的布置你可满意?”
      他踱步道:“我知你埋怨我当年在嫁娶之日丢下你,让你沦为笑柄,如今,我找齐了四海的宾客,刚才抹脖子的那个,思贤楼的弟子,那个站在你侧面的,鹰岛的岛主,哦对了,还有你面前之人。”
      他忽然指着我道:“本来九十九人已经够了,谁知这小子主动送上门开,功力不济,他酿酒功夫倒是一绝,既然他是你的熟人,如此添个人头陪葬也可。”
      陪葬?
      这酒鬼竟是要百位修士陪葬!
      我大惊,酒鬼到底要做什么!他死而复生归来,费心布局,难不成就为了和侠雳雳的大婚?
      如此便能解释:两个月前霹雳双侠在洛阳城外酒肆被袭击,酒鬼的真正目的就是试探千年之后,霹雳双侠是否是他所寻的人,他若是存心用今日这场荒唐的婚礼嘲讽二人,自然不会一开始便杀了他们。
      恍惚间,脖颈处再次一热,透过侠雳雳绝望的眼睛,我知道我身后又一批修士在酒鬼的控制下自行了断了。
      “你若要我死,何苦抓来这些无辜修士?”侠雳雳忽然开口道。
      她双目无神,瞳孔里尽是义庄的血色。
      酒鬼道:“我生平最恨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你觉得我是在害他们,可若我说我只是不想他们继续苟活在这个虚假的世间,你可相信?”
      说罢他动动手指,身后传来近在咫尺的血液喷溅声。
      “呵,你不信,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相信!可你为何就相信那个粗鄙武夫?你可知道我在常州彻底沦为了他人笑柄!我只恨自己不能杀他们一千次一万次……”
      我心知他再抬两次手就轮到自己了,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气息,一时间竟生出一股荒谬的宿命感,本以为自己天命不凡,不想卷入的第一起阴谋就是死局。
      我还未和师青言道别,小妹与洛玉然的事还有待观察,老魏以后只能吃别人煮的长寿面了……

      “来,姜姑娘,吉时已至,喝了这交杯酒,今日便圆满了。”酒鬼递出酒盏,又忽然讥笑道:“或者你想我叫你侠雳雳?”
      侠雳雳接过酒盏,忽然抬手指向我:“你放了他,我便与你喝这酒。”
      我愣住,侠雳雳怕是指错了人,若她只能护一人,想来也该是侠劈劈吧。
      酒鬼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我,视线再次落在我身上,他久久凝望我,仔细端详片刻后忽然笑道:“我以为最后的添头是谁呢,没想到是他,天意!这都是天意!我告诉你,此人一百年前便该死了,苟活一百余年,他已是赚了。”
      我心中大惊,听他话的意思,他一定认识失忆前的我。
      我,我一定要活着!
      我要开口!我要说话!
      我一定要亲自问清楚,他的话到底是何意思!
      我定要逼着他将我的身世讲清楚,再骂他个狗血淋头!
      侠雳雳指着我,固执的不愿放下手臂,执拗道:“你让他走。”
      酒鬼嗤笑一声,不再说话,忽然我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竟是空中奔来一人!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我眼前一阵潦倒,只觉身体被人扛在肩上,那人肩宽腿长,几个箭步便带着我跳出百余修士围成的死局。
      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师青言找到我了。
      明明一刻钟前还是大难临头,十死无生的悲戚,此刻被他抗着逃命,莫名觉得安心,不由得想到他凡人身躯是如何短短一个时辰从洛阳城寻到此地的。
      只是由不得我多想,眼前血色蔓延,整个义庄仿佛一片盛开的血莲。
      在我的一呼一吸之间,站着的所有修士竟齐齐断了脖颈,一朵朵血花四散……
      此刻我才隐约察觉百名修士的站位竟然组成了一个血阵!
      多久师青言及时将我带出了阵法,否则此刻我已经尸首分家了!
      血花相连成片,形成血池,池中间一片净土之上相依相靠站着二人,大红喜服不染尘埃,我定睛去看,竟看到酒鬼与侠雳雳双臂相交,手握酒盏,竟是一副要喝交杯酒的架势。
      师青言放下我,在我耳后道了一声:“勿怕”,接着一片青衫从我眼前划过,他竟飞身向前闯入那宛如血莲怒放的百人血阵中!
      “破阵。”师青言喝道。
      我心下忧虑,你一个凡人这般莽撞不是送死吗!却见叶深的身影自远处飞来,他一手掐诀,手指翻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招式,只见那近百修士连成一片血池的尸身猛的一震——
      “开!”叶深喝道。
      师青言一个飞身跃至酒鬼身前,要去夺他手里的杯盏。

      酒鬼被一系列的变故激怒,他细瘦的身影颤抖不停,目光落在师青言身上良久,忽然仰天大笑,喉咙里溢出破碎不堪的声音:“你我恩怨已清,今日我死而复生,无意复仇,你莫要逼我!”
      师青言冷笑道:“废话少说。”
      酒鬼与师青言一言不合便开打,二人均无内力,是修仙界惯说的废物修士,可一招一式竟隐有颠倒日月之力,扪心自问,我跟着师青言学习体术百余年,竟还不及这凡人之躯的酒鬼。
      可我逐渐看着便觉出不对,师青言的功法明显高出酒鬼一大截,且他步步杀招,每每点到那酒鬼的穴位,应是必死无疑的死穴,可那酒鬼却仿若无事,哪怕处处受制,却不死不伤。
      直到此时我才忽然意识到,酒鬼之所以重生归来依旧为鬼,而不是脱生为人,大概这个鬼与普通的鬼是有些不同之处的。
      我视线紧盯二人,忽然余光扑捉到叶深的动作,他破了那百人血阵后便悄然逼近侠雳雳,我以为叶深是来救人的,心头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
      却不想他在近身之后,身法忽然变得残暴,他猛的掐住了侠雳雳的脖子,那姿态一看便是下的死手!
      叶深!你要做什么!
      我心中大喊的同时,只听叶深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酒鬼!”
      酒鬼果然停了动作,目光扑捉到叶深的一瞬间,瞳孔猛的放大,脸上浮现痛苦的姿态,喉间溢出破碎的嘶吼:“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叶深全然不为所动,年轻的脸上一片肃然,他的声音冷极了,与酒鬼的癫狂全然是两个极端:“解了他身上的控制,否则我杀了她,你便是想做一对苦命鸳鸯也是做梦!”
      叶深目光向我示意。
      我呆呆木木的站着,被三人齐齐注视,只听那酒鬼猖狂大笑:“假的,都是假的,你们这群可悲的蝼蚁!容佑,这一切是否如你所愿?”
      容佑?他所说的莫不是鬼王容佑?
      我心神巨震,酒鬼凄厉的声音在姜氏义庄上方久久盘旋。
      “世人道我太过疯狂,我笑世人耽于虚幻!”
      说罢,他猛地抬手,“那就先送这小子上路!”
      我眼中最后的画面是酒鬼的狰狞表情,是叶深淡然的表情破碎,是师青言忽得向我命门袭来的一记死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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