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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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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师旭,家中三口人,兄长师青言,小妹胡盈月。
家中有一酒铺,名唤九日酒。
小本营生,经营不易,再过十五日,四月初三那天,便是我们铺子的百年之庆。
我答应兄长近日以铺子事务为重,多日不曾与凡人兄弟们摸鱼遛鸟了。
如今忙碌数日,师青言看我表现良好,放了一天假给我,我便应下洛玉然的邀请,明日去听雨轩一坐。
对了,这个洛玉然不要看他每日都来酒铺,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我家小妹胡盈月。
这不,为了讨好我家小妹,前几日差人送来一条哈巴狗,小妹听了我和师青言在北川培养的狗霸王飞飞的传奇故事,也给这只哈巴狗取了个飞飞的名。
春风和煦,我枕在飞飞的肚皮上打盹儿。
“飞飞,过来。”
堂屋内师青言的声音响起,我只听声音就知道这人没安什么好心,暗道一个不好,预备一个鲤鱼打挺,只是还不待我动作,枕在脖子下的毛茸茸的肚皮就嗖的一下不见了。
我“诶呦”一声四脚朝天。
“师青言!”
我就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站起来,飞身到师青言面前,几个瞬息便和他过了十招。
若是平日里,单论体术,我还不是师青言的对手,只是此时他一手拎着一个酒坛子,这不正是我扬名立万的好时机么?
却见师青言忽然抬手将手里的酒坛子飞了出去,喊道:“飞飞,接着。”
我心道,师青言今日莫不是还没睡醒?飞飞一只小哈巴狗怎么可能接住?
视线随着酒坛子飞出去,我看见飞飞做了一个狗伸懒腰的经典姿势,那酒坛子便顺着他油光毛顺的身子安稳滑落在地。
我的老天爷呀!
师青言趁我这一刻的空档,将我撂倒。
“乖乖,飞飞才到我们家十日就已经有这番本事了!飞飞,快来让哥哥抱抱!”我索性躺在地上,欢快的拍着地面,喊飞飞的名字。
师青言道:“飞飞,离这傻子远些。”
“飞飞,别听他的。”我边说着,边一个翻身抱住正欲离去的师青言的大腿,手上几番动作,将他系的一丝不苟的鞋带松开。
“……”
我抬头看见师青言一脸嫌弃加难以置信的神情,甚是满意。
凡人兄弟有句话说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师青言,我还治不了你?
说起我这个兄长,果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妙人,我和他朝夕相处一百余年,愈发觉得什么温柔,什么俊朗都是假的,明明他这副嫌弃却拿我无可奈何的模样最好看。
“越活越回去了。”
我仿佛看到师青言额角抽动,他从我怀里拔脚而去,不忘喊上飞飞,“傻子会传染,飞飞,跟我去铺子。”
飞飞欢快的撒开爪子蹦蹦哒哒地跟在师青言后面出了院门。
我翘着二郎腿眯起眼睛,心想:师青言前世莫非是个狗子精怪?
飞飞才来我家不过十余日,怎么和他这般形影不离了?
“九日,你在院里吗?你昨日不是约了那玉壶山庄的洛玉然去听雨轩嘛?”
门外传来小妹的声音。
“我在这。”我应道。
小妹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怎么躺在地上?”
“都是拜咱哥所赐,小妹,你看看他,日日只知道欺负我!”我从地上坐起来,向小妹伸出手道:“你拉我起来。”
朝夕相处百年,小妹和师青言越来越像了。
尤其是此刻的表情和师青言如出一辙,她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弹去我衣摆上的尘土,道:“叫姐姐。”
……
洛阳城听雨轩。
“说起中原洛阳城,可称得一句人杰地灵,自古以来,凡人数次以此为都城,开创一片太平盛世。而今千灯长明,修仙门派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只是要说这天下第一门派,还要说那北川逍遥宗。
天下谁人不知,仙历一千年,正是逍遥宗宗主岳录平,凭一己之力点亮千灯崖上的千盏天灯,换来万千生灵的千年安乐,如今八百年过去了,千灯长明依旧,你我能端坐此处饮茶听书,只因岳宗主一人的牺牲啊。”
我与洛玉然坐于听雨轩三楼的临窗位置,这是个绝佳的好位置,窗外是洛阳城姹紫嫣红的牡丹花海,来来往往的游人无论修士抑或凡人,有的以牡丹花作为装扮,有的在脸上身上画出牡丹的样式,好不热闹。
我手抓一把瓜子,百无聊赖,“都说这听雨轩听尽天下事,可是听四海这老头子日日讲同样的话,我听了快一百年了,耳朵都长了茧子,真是无趣的很。”
我话音刚落,便听见楼下一人问道:“八百年前岳宗主牺牲许多才换我们千年无虞,可是千年之期马上就到了,我心里不踏实啊。”
看这人模样,是个年轻冒失的修士,修为浅得一眼便可看穿,不过炼气期的嫩黄瓜,说不定也是头一回来这听雨轩。
“岳宗主乃天下第一人,他一人点亮千灯仍可安然无恙,我相信待两千年到来之际,岳宗主定能再次成功点灯!”这亦是一个修仙之人,他双目灼灼,说起岳录平的时候,一脸荡漾,倾慕之情溢于言表,或许是岳录平后援会的一员。
我听师青言说,六大宗门的门主或是年轻一辈中修为高深的修者从不缺拥趸,有能力的想方设法也要通过选拔进入宗门,没能力的便在凡间成立一个又一个称为“后援会”的组织,我与师青言对此道并不熟悉,只听闻后援会常常是腥风血雨,最广为人知的两招是惹事生非和斩草除根。
听雨轩内渐渐议论声四起,一人忽然开口:“有谁还记得仙历元年的诛仙阵?”
“诛仙阵?”
“从未听过此阵,只是听起来甚为凶险,还请阁下详解。”
“老天爷呀,仙历元年,那岂不是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事了?”
“还请听四海老先生为我们解惑!”
台子中央的听四海八字胡一抖,道:“老夫我在这听雨轩五百年来,日日都要说仙历一千年岳宗主点千灯的盛况,仙历元年诛百仙点千灯的悲壮历史却是想想都觉得痛心,今日话已至此,老夫便不再逃避。
如今是仙历1800年,在座可有人问过自己,仙历是如何计算的?仙历纪年之前是何光景?”听四海看向众人。
“一千多年前的事,我们怎么知道啊!”
“老子一辈子不过五六十年,要我操心神仙的事?还是算了吧!”
一时间听雨轩内人声鼎沸。
听四海道:“在座凡人众多,可曾想过,凡人经历朝代更替,有自己的王朝历法,为何也要数着仙历过日子?
众人皆知,天元大陆的存在乃天道之意,凡人得以引气入体进入仙途是顺应天道,而天道要我们做得便是点,天,灯。
天灯亮,天元大陆千年无虞,天灯灭,万鬼祸世生灵涂炭。
据老夫所闻,数万万年前,天元大陆也曾是千灯长明的修仙盛世,常有大乘期的修士修得圆满飞升成仙,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大乘期修士越来越少,千年之期一到,若是他们未能修得飞升,便再也没有机会了,身为天元大陆灵力最强者,他们肩负着点天灯的重任。一开始,大乘期的修士用生灵点灯,他们尚可以凡人之躯活在世上千年之久,直到千年之后,油尽灯枯千灯覆灭,他们的神识就此消散于天地之间。后来,修士们或灵力所限,或时机不对,生灵点灯也再难有人可以做到。
仙历元年的诛仙阵便是如此,到了点灯的时间,数万万生灵无一人有点亮天灯之力,天灾人祸纷纷降世,四海八荒生灵涂炭,为了火种不灭,当时仙门百家聚集所有大乘期的仙师,百位仙师在千灯崖自爆修为,自我献祭,这才点亮千盏天灯,换来仙历元年到仙历一千年的安乐无虞。
当时殒身的百位仙师乃是当时仙门百家的中流砥柱之辈,他们纷纷殒身献祭仙道后,仙门百家元气大伤,为纪念百位仙师的牺牲,以此作为仙历元年。也正是每千年之期大乘期修士的自我献祭,数万年来,天元大陆从未有过修士修得圆满成功飞升的先例。
想必是天佑我大陆,不忍重演千年前诛百仙的悲剧,于是便有岳录平,司马章等一代仙师横空出世,各个修仙门派崛起。
岳宗主更是于仙历一千年以一己之力将五鬼伏诛使千灯复明,此等丰功伟绩,造福千秋万代,我辈该永生不忘。”
听四海的话音落,听雨轩内久久无声。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这段历史,事实上仙历元年,天道诛百仙点天灯之事在仙门百家之中流传甚广。
而听雨轩在洛阳城立足八百余年,有“听雨轩听尽天下事”的美称,但大多来听雨轩的客人其实是对仙道一途一知半解的凡人,而凡人寿命短暂,一辈子忙忙碌碌于人间俗事,仙门纠纷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故事,听个热闹罢了。
我将瓜子皮在桌上摆出一副简易版的天元大陆的地图,颇为无趣的看了眼对面规矩端坐的洛玉然。
“话说,洛兄身为玉壶山庄的庄主,一定参加过百年一届的仙盟大会吧。”我问道。
洛玉然为我续满茶盏:“仙历1700年和1800年,我曾带庄内弟子前往北川,有幸目睹了仙盟大会的盛况。只是在下不才,两次参与均被挡在岳梁岳仙师的九九连关之外。”
“洛兄不必自谦,九九连关本就是仙盟大会的一大看点,只这一关就要筛掉□□成的修士,若是洛兄是那破关之人,只怕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与我吃茶了。”我说道。
洛玉然又是拱手又是脸红道:“在下深知自己并非有仙缘之人,九日兄年轻有为,灵力高强……”
我忙打断他:“洛兄不必与我如此客套,我不过是对那仙盟大会好奇罢了。”
说起来我一个堂堂金丹期的修士,竟然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1700和1800年的仙盟大会,这其中小妹和师青言“功不可没”。
仙历1700年的那一次,我和师青言离开株洲刚刚遇到小妹,我们是打算一路北上前往北川观摩仙盟大会,师青言有一天忽然避开小妹对我道:“北川是逍遥宗的地盘,逍遥宗的岳智你没忘吧?岳智或许会带沧浪阁的人前往。”
他如此一说,我脑子里立刻出现了许多沧浪阁弟子与小妹对峙的画面,有基于那日沧浪阁所闻所见想象的,也有凭空冒出来的,譬如围困小妹的百人变成了以岳录平、司马章为首的百晓生战力至尊无限榜上的众人。一群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将我们兄妹三人团团围住,魔音入耳:“你个愣头青,以为我北川逍遥宗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我被吓得哇哇大叫,谁知我的声音竟然把我在泗海相伴多年的干儿子狗娃子召唤来了,不只他来了,他还拖家带口,摇旗呐喊道:“敢欺负我干爹,我狗娃家祖祖辈辈和你们这些老不死拼了!”狗娃子冲我笑,露出一口松动的牙齿,他道:“干爹,这是你的干孙子,这是你的干曾孙子,你的干曾曾孙子……”一群同我一般高大的人于是管我叫干爷爷,干老爷,干祖爷……
我一个激灵,回神后慌忙抓住师青言的手。
我看向小妹,她虽然与我们兄弟二人一同上路,却让我觉得她是一个透明人,她时常缩在角落里,周正的脸上木木呆呆的,饭量也极小,我对师青言道:“那咱们,还是别去了……”
在去往北川的路上,我们终于选择走上向西的岔路,那之后小妹的精气神儿果然越来越好,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有时候饭量甚至和我一般大!
虽然时不时会向往仙盟会的盛大场面,但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仙历1800年的那一次,老早我就摩拳擦掌准备到北川大展身手,结果到了临出行的日子,师青言病倒了。
凡人间有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身为修士,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如山倒般的病痛,师青言在此之前也是一副好吃好喝好身体的健壮模样,谁知这一次染病竟然严重到要背着我偷偷摸摸写遗书的地步!
那段时间我心思有些飘,时常同洛阳城的散修一道切磋修为,有时候兴致来了,晚上就不愿意回家,师青言问过几次,后来忙于铺子的生意,就不再过问了。因此在我终于发现师青言染病的时候,他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
那天我借着月色回到家,正看到小妹急匆匆的从师青言房内跑出来,她虽然急切,动作却很轻,尤其路过我的房间时,更是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我,小妹如此行径自然惹人怀疑,于是我跟在她身后一路到了飘逸仙,飘逸仙是洛阳城最大的凡人医馆,想来它的主人是个一心问道却并无仙缘的普通人。只见小妹闯进医馆大门,扑向药台道:“医师我兄长对这次的药反应强烈!您快跟我去看看吧!”
我听见小妹的话,心里大惊,我这个兄长生龙活虎的,她口中的兄长便只能是师青言!
我不再隐匿行踪,冲出去急忙问道:“小妹,师青言他怎么了!”
小妹似是被吓了一跳,双目瞪圆注视着我,双唇无助的颤抖,片刻后终于趴在我肩头痛哭出声:“九日,兄长不让我告诉你!可是现在他已经快要不行了!”
我心都要碎了,不待她说什么,将闻声从内室出来的医师抗至肩头向外飞去,几息的功夫就到家了,我碰得推开师青言房门,他惨白着一张脸卧在榻上,老魏在榻前照顾,听见动静,两人同时向我看来。
“九日,你怎么……”师青言喃喃开口,他虚弱的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不知是不是多日未曾打过照面,他的身型消瘦得厉害。
我将医师从肩上放下,扑至榻前,“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病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师青言温柔的为我顺了顺头发,“哥哥没事,九日不要担心。”
此时小妹也赶了回来,她将房门关上,艰涩开口:“兄长……”
医师来到榻前,趁我不备蛮横的一把将我推开,对师青言苦口婆心道:“师兄,不如你就和这小子说了吧,我看他也是关心挂念你的。”
我听他这么说立即抓紧他的袖子道:“医师,您快跟我说说,我就这一个兄长,他他要是出了意外,我我就没法活了!”许是在俗世间混迹太久,竟然把这凡人哭丧的话脱口而出,说着竟然不自觉流下两行热泪。
我只听师青言叹了口气,道:“九日,不和你说是不想打扰你前往北川,你期盼仙盟会很久了,我希望你潇潇洒洒的走,痛痛快快的玩……”
我大声打断他,“放屁仙盟会,狗屁北川,我不去了!谁爱去谁去!我就在你身边,我哪也不去!”
……
那日之后,我在师青言榻边仔细照顾半个月,他的病就全好了,在此期间我对仙盟会不闻不问,甚至连最后的千灯之战都没有去观摩。
后来我做了面锦旗送去了飘逸仙医馆,那个医师正是飘逸仙本人,他笑着将旗收下,道:“这才对,你们兄妹三人都是好的,可比那些捉摸不透的仙师好太多了!”
我道:“那你还一心求仙问道?”
他道:“呸!我裴凤之一生只求一道,一生只修一途。”
原来飘逸仙本命叫做裴凤之,我暗暗记下,“哪一道?哪一途?”
他摇头不答,背起药箱继续问诊去了。
关于飘逸仙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后来我听闻他原本是叫便宜仙,是个实打实的修仙人士,飘逸仙还是便宜仙?没人知道,只有裴凤之自己心里清楚。
说着说着又跑远了,此刻让我们继续吃茶,听洛玉然口中仙盟会的盛况。
洛玉然道:“说起来,一年前,1800年的仙盟大会确实有一人让我至今印象深刻,在第一关的九九连关阵,他只出了一剑,强横的剑意就逼出了岳梁仙师的魂魄之力,若不是岳宗主及时出手稳住阵法,只怕这随手一剑的剑意就可以破了这大名鼎鼎的九九连关。只是这人有如此强悍仙力,进了第三轮,万众瞩目的千灯之战,他与岳仙师正面对敌,却心不在焉,片刻不到就认输了。”
“认输?他若是一剑就能破了岳梁的阵法,在第三轮中怎么反而会片刻认输?”
“是此人主动弃赛了。”
“呵,倒是嚣张。”
洛玉然摇头道:“此人并非嚣张,在玉然看来,不过一个可怜人罢了。”
“有如此强悍仙力,对唾手可得的仙盟魁首之位说弃便弃,谈何可怜?”
“玉然听闻,他到这千灯崖,只为寻一人下落。”
我心道:说不定是个可歌可泣的悲情故事,正欲仔细询问,便听到一楼大堂中响起热烈掌声,原来是一群人为仙历元年自爆神魂的百位大乘期仙师而感动,对岳录平更加追捧。
一人说道:“这么说来,那岳宗主当真是天下第一人!”
“那是自然,我敢打包票,便是如今百晓生战力至尊无限榜上排名第二第三第四甚至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敌岳宗主!”
“我的乖乖呀,话本上都不敢这么写的呀!”
“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岳宗主能是一般人么?下一个千年之期来临,岳宗主也定能使千灯长明!”
“那万一岳宗主修得圆满变成神仙飞走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一听就知道你是个没长脑子的,就咱们这块地,几万年都没出过神仙了!”
“这我就放心了!我可要让我家那小子放心大胆的给我生孙子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翁惊喜说道。
“你不是城南那孙屠夫吗?我看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一百多年后的事,那时候你曾曾曾孙子都不知道还在不在!”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老孙家是要生了再生,生了再生的!”
“散了散了,天塌了有这帮修仙的人顶着,我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满足了!”
众多凡人听了故事甚为满足,打打闹闹着离开。
没消停一会,门口又一阵喧哗,几位一看便是仙门弟子的修士走了进来,他们身着白色衣袍,胸襟的位置赤纹加持,极为醒目。
“听老板,给他们凡人的故事讲得够久了,该给我们修士讲讲这近来的热闹了吧?”为首那人一来便坐于主桌,他不经意落在茶桌上的手指轻敲桌面,众人不自觉将视线落在他的中指上,那是一只象征着身份的琉璃扳指。听雨轩在洛阳城深耕多年,端茶倒水的小厮无不是眼力极好的,立刻殷勤的上前。
我视线在那桌人身上停留片刻,问洛玉然,“这些人你可认识?”
“白衣赤纹,琉璃扳指,容貌皎皎,行事张扬,似是四海阁的人。”
“四海阁?他们不在泗海守着千灯崖,怎么跑到洛阳来了?”
洛玉然微微一笑,道:“九日兄有所不知,近日洛阳城涌入不少新势力,我听月姑娘说你最爱听这仙门故事,今日约你前来听雨轩,便是为此。”
说话的片刻,听雨轩内又进来两拨人,看衣着打扮都不是普通的仙家子弟。
我心道难怪师青言最近要把我老实呆在家里,这洛阳城当真有点太热闹了。
一行人上了三楼,缓步向我这一桌走来。
我无意打量对方,只是他们一行人当中,那个行在最末的人有一张让人视线停驻的脸。
在我和师青言走走停停游历四海这些年,我见过数不清的女子对他抛出橄榄枝,有仙门世家仪态端方的仙姑,也有大胆奔放的凡人女子,只是师青言天生就是一根木头,白白浪费了那张顶好的如玉容颜。
今日遇见这人,尚且年轻,倒是有一张能与师青言平分秋色的面容。
那行人并未留意我的视线,想来有个如此美人在队伍里,无论到哪里都免不了吸引一番视线。
洛玉然也注意到了那拨人,他的视线停驻在我的身后,道:“玉然以为旭老板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世间再难寻,不想这少年英气明眸皓齿也让人心驰神荡。”
好一个心驰神荡。
“虽然看着仙龄较轻,气势已经不输旁人,玉然在洛阳城深耕四百余年,竟不知洛阳城何时有了此等年少有为之才?”
好一个年少有为。
我不再理会耽于美色的洛玉然,冲一楼台子正中央的听四海道:“听老头,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再不说点我没听过的,小爷我就把你这听雨轩的牌匾砸了。”
听四海闻言瞪着我,八字胡抖啊抖。
“说起来,洛阳城人杰地灵,仙气飘飘,各大宗门纷纷入驻,可为何一直没有哪一门哪一派成为主导?”人群中忽然一人问道。
听四海扶了扶他那宝贝胡子,道:“仙门有仙门的规矩,凡人有凡人的规矩。
修仙第一大宗乃是北川逍遥宗,继而有清风剑派,碎影山庄,少林寺和千鸟宗,加上自千年前一直保持中立的四海阁,六大宗门几乎可以说是掌握着当今天下的修仙命脉。
可是对于凡人来说,除了动不动就更名改姓的朝廷,还有一股势力最易被人忽略,那就是仙门监察司。”
人群中一阵骚动,若说一个时辰前的仙门故事是讲给不知内情的凡人听的,那此刻的仙门监察司一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仙门监察司独立于朝廷和六大宗门,虽全部由修士组成,却不问修仙之事,只为维护凡人和平。
而这仙门监察司的总部便正好位于洛阳,千百年来,洛阳城受监察司的庇护,蓬勃发展,才有了修士与凡人同座一席的安乐盛况。
而两百年前,监察司司长在一次任务当中受伤严重,消息一经传出便如同深海惊雷,众仙门闻讯立刻动起了心思。”
我视线不由落到楼下大堂主桌的一行人身上。
我想起曾经与霹雳双侠的一段对话。
“洛阳是个好地方,可惜这般惬意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久。”
“侠劈劈,你这是何意?”我问。
“你为何选择洛阳城安居?”他反问我。
我道:“自然是此处民风朴实,修士与凡人相处融洽,我虽身为修士,却也难舍这大街小巷的烟火气。”
“你是个明白的,”侠劈劈叹了口气,“只可惜,没了监察司的制衡,六大宗门迟早把洛阳城瓜分了,到时候洛阳城就和这天下其他城池无不一样了。”
我回过神,听四海已经把监察司上一任司长的生平倒了个干净。
末了,这老头却捋了捋胡子,一脸笑意却带有几分阴险:“只可惜,这六大宗门动作拖拖拉拉,给了他们两百年都还依旧限于内斗。而如今,他们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何意?
我凝神正要细听,忽然肩膀被人抓住。
能在我无知无觉间近身,我下意识以为来人是师青言,可立即反应过来,师青言应该还在酒铺里才对。
我扭头一看,是洛玉然口中“让人心驰神荡”的一张脸。
“公子这是何意?”我垂眼,视线落在他抓着我肩膀的手上。
“在下主持调查霹雳双侠失踪一案,二人失踪前,阁下的酒铺曾连续一月提供酒水给居住于半月楼的霹雳双侠,请阁下和我回监察司接受调查。”
我想我是平静日子过得太久,许久未曾如此惊讶过,一时间不知道是要先担心霹雳双侠的失踪,还是应该为他口中刚刚听过尚且冒着热气的“监察司”感到震惊。
“等等,你说回哪?”我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皱眉道:“不是,你谁啊?”
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忘了介绍,在下叶深,仙门监察司司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小说,想着一定要把这个故事讲出来。
故事的开始是去年十月底的一天,我走路上班,经过超市那条街,阳光特别好,行道树的蓝花楹盛开着,蓝紫色一团团的在粉刷成白色的墙上,光阴斑驳。我的眼睛看到的是这个画面,可任性的大脑接收到却是另一副画面:那是一个冬天,凛冽的寒风呼啸,嶙峋的峭壁在月色下冷意蔓延,忽然一人纵身自崖顶跃下,他的衣袍翻飞,在他身后,逐渐漫长的通往崖顶的峭壁上,盏盏灯火亮起,璀璨了他的衣袍,于是他的脸上沾上暖意,他向我抬起头,我看着他,他却看向了四海八荒遥遥远方,那里雪下得很厚,家家户户烟囱忙碌着,炸油条的,包饺子的,蒸包子的……人们笑着闹着,期盼着,遗憾着,看烟花在头顶绽放,许下新的一年新的愿望。
本来想着年前几天写完的,结果更文第二天就感冒了?两年没过头疼脑热,这次感冒劲特别大,正月里才好了些,然后是各种饭局,别说写文了,打开电脑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假期结束,准备回去上班了,心想不能再耽搁了,开始加班加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