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命在天》弃者

35、第 35 章

　　子受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之后便叫山下看守的派人将这三头熊两头送入宫中，另一头送去启府中，可启又是一番说辞，说要去宫中一起吃这熊掌，子受不好拒绝，便应允了，回到宫中又请了好些人过来宴饮一番。

　　宴席上，子受硬拉着施无许坐在他身边，施无许拗不过，也就随他去了，毕竟以她的身份只能在一旁站着，这一吃就是几个时辰，坐着也舒服一点。

　　本是寻常的宴会，不曾想比干竟也赶来了王宫，虽有些姗姗来迟，但隔得老远施无许便感觉到异常，偏头一看，果真是比干在看她。

　　过了这么多年，比干看着却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鬓角白了许多，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皱纹。

　　比干性格十分固执，且一向不喜欢她，子受十分尊敬他，可她跟在小公子身边将近五年，从没得比干正眼相待。

　　施无许不自在地挪了挪膝盖，子受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遂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施无许低声说道：“大王，我有些事情要同坞可说，先退下了。”

　　离了席，施无许走回宫殿去找坞可，却没有找到，栎说她早上就出宫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无事可做，看着月光不错，她就又出了宫殿，独自坐在亭中看月亮。

　　“施姑娘好兴致。”

　　——是启的声音。

　　施无许没有起身，情绪低迷，轻声回应：“这次宴会主要是为殿下送行，殿下怎的就离席了？”

　　启嗤笑一声，走上前道：“拖姑娘的福，今日非但无损伤，还吃上熊掌了。”

　　“只是……”启捏着她的脸扭了过来，“何时竟如此目中无人了。”

　　从前施无许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不敢违逆他，如今心境转变，心知启斗不过子受，她也在这儿待不久，便强硬了起来。

　　她用力将启的手腕打落，冷声道：“殿下特意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启非但不生气，反而看着十分开心，他将垂落的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似无意说道：“阿寿必输无疑。”

　　施无许抬头看着他，她知道子受是帝辛，也就是历史上的商纣王，自然知道他的结局。

　　“西伯昌势必会卷土重来的，虽这几年不会，但也不过一个时间早晚。正如叔父所推演的卦象，我朝气数已尽，阿寿若顺着他们的可能还能安享晚年，若是不然……”

　　施无许站了起来，手指撑着石桌，道：“你为何会同我说这些？”

　　启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你容颜不老，定是与常人不同，不然阿寿这般性情，绝不会如此珍视于你，施姑娘，你何不助我？”

　　闻言，施无许下意识想要拒绝，思量了片刻，解释道：“我并无过人之处，待在大王身边多年，也并未给他带来分毫益处，殿下，是您高看我了。”

　　言毕，她便行礼大步离开。

　　也不知看着月亮发了多久的呆，此时宴席也开始慢慢散了，施无许看着三三两两的宫人，疾步朝宫殿走去。

　　“你就是大王少时身边的女奴吧？”声音温润，却是十足的陌生。

　　施无许忙低头顿足，细声应答。

　　“抬起头来。”嗓音虽低柔，却带着些许不可违逆的威严。

　　施无许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子，出乎意料的，竟是一位中年男子，虽保养的很好，但仍难掩眉眼间的沧桑。

　　身着华贵的月牙白大领衣，上面秀满了繁复的花纹，腰封上还缀了金线，蔽膝宽大硬挺，鞋面沾了些许黄土，应当是住在宫外的王室中人。

　　“是比寻常女奴娇嫩些，却也不至于能迷惑人心，怎的兄长将你说的如此邪乎？”胥余上下打量，最后叹了一口气。

　　施无许不知如何回答，只垂眼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王室中人，又是子受的长辈，应当也是他的叔父了，这样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当朝太师了，也就是善占卜的胥余。

　　与比干不同，胥余十分不喜子受，虽是太师，却不大爱管治国之事，只征战时占卜一下吉凶。

　　从前她从未在宴席上见过他，怎么这次如此随意的临时宴饮他反而出现了呢？

　　见施无许不说话，他似也觉得无趣，摆摆手便走了。

　　施无许总觉得有些奇怪，她这次回来旁人看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好像……尊敬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她容颜未改的缘故吗？

　　她单独住一个宫殿，平日里也不大出门，是以也见不到旁人。启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幺女都有十来岁，小公子虽比启年纪小很多，但如今也不算是少年人了。

　　不知小公子有几个孩子，年纪多大了，回头她得问问坞可。

　　上次就想问的，可好几次聊着聊着就忘记了。

　　没等施无许问坞可，倒阴差阳错地从栎口中得知了。

　　栎很崇敬子受，总爱跟她谈起他。

　　宴席虽结束了，可也不算太晚，施无许就去了一趟厨房，正好还留了一只熊，正摆放在一旁。

　　施无许凑近了，看到那道长长的疤痕，便认了出来，上手摸了摸后颈处被血粘在一起的毛发，却看到了一小段刀柄。

　　——是小公子那把匕首。

　　看着上面精美的花纹，施无许伸手拔了一下，匕首牢牢地嵌在皮肉中，栎看到了也蹲下帮着一起拔，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匕首拔出。

　　刀刃上并没有什么血迹，可能是速度过快，匕首太短只刺进脂肪层的缘故。

　　“施姑娘，这便是大王今日猎杀的吗？”

　　还不等施无许点头，栎便感叹道：“大王可真厉害！”

　　“那是自然。”施无许颇有些与有荣焉。

　　栎又是一顿猛夸，神情十分崇拜，不似作伪，不知怎的就说了句：“要是大王有孩子定会同大王一样英勇！”

　　听到这话，施无许顿住把玩匕首的手，皱眉问道：“王……他没有孩子吗？”

　　据她所知，这个时代十分重视香火传承，小公子这个年纪便是在现代也会被催婚了。

　　栎摇了摇头，转而又说道：“施姑娘，您可以给大王生一个孩子呀！那样的话孩子不管是像你还是像大王都会很好看的。”

　　施无许对自己的长相自然清楚，只以为栎情人眼里出西施，颇感荒谬地笑道：“这又是打哪儿传来的谣言？若是让王后知道那还了得？”

　　“王后？”栎皱眉念了一声，反应过来疑惑道：“大王还未曾有王后呀！便是因为没有妻妾才没有孩子呀！”

　　静默良久，施无许问道：“一直没有吗？”

　　栎毫不犹疑地摇了摇头，肯定道：“大王不近女色，我见少师说过很多次了，可还是这样子。我听其他人说，大王少时还是很喜欢美人的呢！听说有一次宴会有胡姬跳舞，大王看的一眼未眨呢！”

　　刚想问，施无许就想起来了，应该是小公子十五岁那年的事情。

　　栎又继续说道：“施姑娘，您别不高兴，我听他们说就是因为大王少时身边总跟着一个女奴，是一只妖，长得十分貌美，不似凡尘中人。大王很是喜爱她，后来那女妖逃走了，大王才成了如今这样。”

　　听了这话，施无许神情颇为奇怪，最后低叹一声：“竟然还有这种传言。”

　　很显然，传言中的女主角便是她自己，可怎么传着传着她就成了一只妖，便是样貌也倾国倾城了。这样看来后世关于纣王的传言虽说离谱，倒也是可以预想的了。

　　只是小公子这种自傲性子，谁也瞧不上眼，便是没有对她产生旖旎的心思，八成也对旁人瞧不上眼。

　　“阿栎，你看着我。”施无许将栎的脸掰过来，正对着她，继续说道：“我好看吗？”

　　栎惊了一下，继而上下打量了起来，握住施无许的手说道：“施姑娘我直说了，您别生气，您长相有些特别，同我们不大一样，可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就是……就是我第一次见着您的时候，只一眼就注意到了，好看自是好看的，可若说多么多么好看，那倒也没有，自然是比不过大王从前的那个女妖了。”

　　接着，栎又讲起了拿个传闻中女妖的容貌来，“其实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神女，一种说是妖女，但不管是哪一种，那女奴肯定是十分漂亮的。听说她肌肤似雪，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雾一般，看久了头晕目眩。声音如同天籁一般，这种声音我想就连坞可大人也难及。我还听闻她性情十分温和，从不与人红脸，因而王宫中人都十分尊敬她，就连坞可大人从前都与她交好呢！这样的人，我便是看一眼，便也死而无憾了。”

　　施无许尴尬地左右瞟了一眼，看着栎向往的神情，数次张口却未曾吐露半个字。

　　算了，还是不要让她幻灭吧……

　　过了几日，施无许又见到了比干。

　　他急匆匆的，似乎是找子受有什么事情，她刚好跟小公子去找小五吃了顿饭回来，便在宫门口遇到他了。

　　子受身着寻常玄色大领衣，腰间系着深棕色腰封，他看出比干面色不佳，瞟了眼正欲上车的比干，上前问道：“叔父可是来寻孤王？”

　　比干看了眼子受身后的施无许，神情不虞，引着子受走到车驾旁，道：“阿寿，女色误人，你切莫被迷乱了心智啊！”

　　“孤王自是清楚，叔父您当年不是也说了，只要我成了王便不再管这事了吗？如今阿许好不容易再次回到孤王身边，您说孤王如何舍得呢？”说完子受就看了眼不远处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子。

　　“我从前只说她能当妃子，可我看你似乎想让她当王后。……她来历不明，处处古怪，身后又无族人，是万万不可成为王后的。否则西岐卷土重来，阿寿又当如何御敌？”

　　“叔父您辅佐过父亲，自是知道孤王如今是什么情形，不论我如何，西岐势必会再次攻打，届时定是不敌。叔父，我朝大势已去啊，太师没有同您说过吗？”男子神情寥落，继续说道：“叔父，我向来自视甚高，以为世间没有难解之事，只是这必败的局面我能如何破解呢？若是同父亲一般，或可残喘至暮年，可我不想如此。”

　　“大王怎可如此颓废，说出如此心冷之语！”闻言，比干甩袖欲走。

　　施无许听到比干的声音，抬头担忧地看了一眼。